陸瑢止拎著禮盒站在門口,看著屋裡的兩個人有片刻的怔忪。()
原本臉色鐵青的陸以恆眉目間明顯的柔和了許多,但他沒說話。倒是李淑琴起身相迎,「瑢止,你回來了,快來坐。小張,倒茶熱壺來?」李淑琴衝著廚房裡的保姆小張喊。
陸瑢止走過去坐在陸以恆側面,手中的禮盒一一放在茶几上。
陸以恆一怔,剛剛才柔和些的臉色立刻垮下來。
轉身,打開車門,將車緩緩駛離這個承載了他許多的快樂與許多痛苦回憶的大院。
陸以恆心一沉,又問:「這麼大的事,你就這麼擅自作主決定了?」
那姑娘,確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可以打開看看嗎?」她徵求陸瑢止的意見。
儘管將自己置身於這冰天雪地裡,他的心境卻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他久久不能接受的,是這個女人在家裡做了一個月的保姆就轉正為女主人。
陸瑢止與他老爹目光對視,卻並沒有表現出劍拔弩張的神情,而是平和冷靜地說:「之前我就表達過自己的意願,這輩子,我除非不結婚。但若是結婚,一定是跟我媳婦兒。這個事兒,已經定下來了,所以,和她註冊結婚也是順理成章的。不過,這件事我確實辦得急了,沒有通知你們一聲,是我考慮不周。」
陸瑢止平復了一下驚訝的心境,說:「現在我一個朋友借住在那兒,裝修得等她找到房子搬走之後才能進行。」
「這次去多久?」陸以恆這才問道。
為了讓淚瞳免受他老爹的氣,就算淚瞳不交待他,他也會把自己的姿態放一放,回家領罪。
而他呢?那些痛苦難當的回憶,就像結了痂的傷口一般,時不時的裂開鮮紅的口子攪疼他本就無法平靜的心。
李淑琴看他要走,便追上前問:「瑢止,那個,你婚禮的事宜能不能交給我們來辦?你看你一集訓就是好幾個月,這回來再籌辦婚禮時間肯定來不及。這樣的事兒咱總不能全交給姑娘家去辦,所以,這個事兒就讓我和老陸來替你辦,咱到時一定要風風光光的把你媳婦兒給迎娶過來。」她滿心期待的望著他。
然而。
院門外,那一排排高大的梧桐樹被白雪覆蓋,枝椏處彷彿快被壓斷一般。
可是今天,就在他驀然回首的那一剎,看到他們的鬢間的點點白髮,他倏地就覺得,他這些年來的怨恨有意義嗎?他滿懷著深深的積怨,讓自己生活在一種無法言說的痛苦之中。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他們卻相濡以沫的共同走過了十多年。他們沒有因為他的憎惡而勞燕分飛,他們依然相守,在這相守的日子裡一點點老去……
在這看來,這個女人用盡了一切手段勾引了他老爹,他老爹也完全忘記了失妻之痛,轉眼就與另一個女人如膠似漆。陸瑢止曾經無比憎惡看到他們深情相攜的畫面,只要看到他們倆在一起,他就覺得他們是這個世間最可恥的人。
「我馬上要去集訓,我們商量好了,等三個月之後我回來再籌辦婚禮的事。」
他抬頭望了望天,灰白色的天空飛過一群黑壓壓的鳥兒,轉瞬間就消失在蒼茫的天際中。冷風從四面八方漫進衣服裡,每個毛孔都被擴張開盡情吸納著寒意。雪花一瓣瓣咂在他臉上,瞬間的冰涼,轉而便毫無感知。
「三個月。」
他的積怨有意義嗎?
多少年來,他喜歡的東西他老爹從來不喜歡。他喜歡做的事他老爹從來不支持。他喜歡的人,之前他老爹也是莫名反對的。()可是這一轉眼,他老爹竟然都把替他裝修的活兒都攬下來了?
李淑琴喜笑顏開的把那套男式保暖內衣拿出來給陸以恆看,說:「老陸,瞅瞅,這顏色真適合你,瑢止這小媳婦兒真是個實心實意的姑娘,這下子,你總該踏實了。」她又看了眼屬於自己的那套,轉頭對陸瑢止說:「替我謝謝你媳婦兒,她有心了。」
是嗎?陸以恆竟然有點不敢相信。
其實,在陸瑢止來之前,淚瞳就對她千交待萬交待,千萬不要和他老爹發生矛盾,千萬要沉得住氣,無論老人家發多大的火那都得忍著。因為作為一個兒子,這件事情本就是陸瑢止考慮欠奉,既然現在木已成舟,只有讓他態度謙遜的去承認錯誤,才能避免一場世界大戰。
這寒暄的話兒都說得差不離了,陸以恆才緩緩開口道:「你結婚這麼大的事,打算注個冊拿個證就完了?」
陸瑢止原以為他老爹會把他一頓臭罵,要不然就是指著他的鼻子讓他滾。可是現在,他老爹像是完全接受了他先斬後奏已經結婚的事情,而且,李淑琴竟然說讓他把淚瞳帶回家,難道,也是他老爹默許的?
陸瑢止一垂眸,清楚的看到她眼瞳之中噙滿著晶瑩的淚花。
陸以恆沉默片刻,說:「你那個房子,得重新裝修裝修,你不在家的這些日子,我找人去辦。」
陸瑢止見狀便起身要走,因為要出發去集訓,他需要安排的事情還很多。他這趟回家還是百忙之中抽出來的空閒。
陸瑢止朝她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陸瑢止雖然是個大老粗,但在為淚瞳考慮方面,他卻是極其細緻的。qq1v。
究竟是什麼能讓他老爹有如此轉變?難道,是因為眼前這個溫婉嫻靜的女人?這個一直讓她深惡痛絕的女人?
見陸以恆怔忪著一時沒反應,李淑琴便接話說:「瑢止,這麼大的喜事你要是早跟咱們說,咱們怎麼也得替你們慶祝慶祝。不如這樣,今天晚上把你媳婦兒叫過來,大家一起吃個飯,你倆現在都結婚了她還沒見過你家人,這怎麼都說不過去的。」
陸以恆瞠目結舌的看著他,彷彿眼前這個平靜溫和的人根本不是他兒子?
陸瑢止看一眼他老爹,不過是幾步之遙,這一個回眸,他卻忽地看到他頭上的點點白髮。可是,他的眼裡明顯的透露著期盼。做父母的,總是希望能為自己的兒女籌辦一個像樣的婚禮?
這麼想著,陸瑢止便點頭,說:「好。」
「這是我媳婦兒給你們買的,第一次給你們買東西,也不知道合不合適。」陸瑢止神情淡淡地說。
他久久放不下的,是母親去世之後一個月老爹便娶了現在的女人。
李淑琴見狀不經意的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示意他別發火。
李淑琴便笑著說:「回家怎麼還買這麼多東西?」
陸瑢止應了應聲,李淑琴便把禮盒一一打開。大一點的禮盒裝的是男女各一套的保暖內衣,對於現在的天氣來說,這樣的禮物是非常實用的,小一點的禮盒裡裝著的則是中草藥的補品。這些禮品都是實用型的,從這一點來判斷,瑢止的媳婦兒果真是個會過日子的姑娘。
多少年了,他哪一次說話不是像渾身長滿了刺一般的扎得身邊的人生疼?他哪一次像現在這樣主動承認是他考慮不周?可是現在,他突然間就在他面前承認錯誤,陸以恆竟然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他的憎惡有意義嗎?
他垂下眼簾,自嘲般的笑了笑。
「不過,朵朵的事兒,你媳婦兒知道不知道?」要是那姑娘知道他兒子帶著個孩子,會不會鬧翻了天?這如今有哪個小姑娘願意一嫁人就當後媽的?
剛才在家裡的一幕幕,無不讓他百感交集。
更重要的是,如果陸瑢止的態度仍然強硬,他老爹準得把淚瞳當成眼中釘肉中刺。
陸瑢止倒吸了一口氣,這才說:「我今天下午就要出發去集訓,待我回來之後,我會把她帶回家的。我們不打算重新買房,新房就用我那邊的房子。」
陸瑢止又是一陣愕然,這次回家,他老爹帶給他的震驚太多太多。
他轉眼看向他老爹,陸以恆卻看了李淑琴一眼,沒說什麼話阻止。
他的痛苦有意義嗎?為有他開。
李淑琴高興得跟什麼似的,「好好,你放心去集訓,這事兒就包在咱們身上。」
陸瑢止更加震驚。
陸瑢止望著天深深的呼吸著,好似要將一股股寒氣傾數吸入脾肺中。
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哪一次的談話會以平心靜氣而結束。這些年的爭吵,這些年的矛盾,曾經讓他一次次的失望,又一次次的奢望。溫暖有愛的家庭,是每個人的嚮往。縱使他冷漠甚至毫不在乎,但在他的潛意識裡,那些他越不在乎的,偏偏卻是他越期待的。
「行,那就等段時間。」陸以恆答應得乾脆。
沒有再逗留,他轉身就離開了陸家大院。
陸瑢止坦然一笑,「朵朵很久以前就叫她媽媽了,她們很投緣。」
而一直站在二樓窗子前看著他背影的陸以恆,在看到他離開之後,那威嚴卻滄桑的臉上竟然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他的兒子,他失去了十多年的兒子,好像就要回到他身邊了……
李淑琴拿著大衣披在他肩,嗔怪地說:「開著窗子冷得慌,快把衣披上。」
陸以恆反手握著她的手,兩人相視而笑,一時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