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月霖開始講述十幾年前的舊事,整個暗室幾乎都靜悄悄了下來,仔細的傾聽著。
原來,那一次月霖不得已選擇跳崖之後,落到崖下,被一棵參天大樹接住,撿回了半條命,卻也毀了整張臉。是景炎宮主景天算到他有此一劫,特意趕來救了他回景炎宮。花了半年時間,景天才治好了他身上的傷,而臉他卻沒有辦法替他治好。
他醒了過來,原本打算謝過景天就返回雲氏一族,去看雲幻飄和孩子,卻被景天告知雲幻飄的孩子已經流產。景天還告訴他,如果他回去,勢必會讓雲幻渺的妒心再起,只怕到時候雲幻飄就會被他害死。所以,他留了下來,拜了景天為師。
就那樣,又過了一年。
某天夜裡,月霖被景天叫到了自己的房間,景天先將一身功力盡數傳給了月霖,而後才告知月霖雲幻飄當初並非流產而是早產了。而雲幻飄生下的女孩已經被他秘密帶走送到了鳳鳴國酒家,此女乃是國母之命,一生必要受盡坎坷方能圓滿。
景天交代完那些事,生命也已經走到了盡頭處。最後,他望著徒弟那張毀去的容顏,狠下心來讓月霖趁著他還剩下最後一口氣剝下他的臉皮,作成人皮面具,又給了月霖兩顆藥丸。
是的,月霖就是在那一年裡取代了景天成為了景炎宮的宮主,而景炎宮也是在那一年宣佈退出輔助雲氏一族的舞台。之後,月霖去到了鳳鳴國,在酒家看到了過得很苦的酒千,但是景天交代過他不可以插手酒千原本的生活,否則將給酒千帶來更大的災難。
天天看著自己的女兒被人欺凌辱罵,自己卻不能出手相護,對於月霖而言,是一種重重的打擊。不忍在鳳鳴國繼續看女兒受苦,月霖乾脆在鳳鳴國挑了兩個有緣的人收作徒弟回了景炎宮,解散了其餘的宮人。他想,女兒既然是命定的國母之命,那麼將來必有用人之日,那麼他就為她培養兩個可用之人吧。這兩個人,就是羅旭羅曜兩兄弟。
至於後來收了酒茵,全是因為一次下山看酒千,得知此女與酒千關係不錯,不忍她走上絕路,才出手的。
其實,有多少次,他想與他們相認,卻不得不隱忍下來,怕不能給他們幫助,反而壞了他們的計劃。就像現在這樣,他道出身份,雲幻渺便要他娶她,如果不娶,那麼一切的報復將落在雲幻飄和酒千的身上。
「哎——」縱然學會了師傅的一切,他還是做不到師傅的雲淡風輕。師傅一生,無慾無求,自然沒有什麼軟肋任人拿捏,而他不同,全身上下,似乎都是軟肋,縱然他有三頭六臂,也不能面面俱到。
「這不怪你,夫君,這些年,辛苦你了。」抬手撫上那讓她日夜思念的容顏,雲幻飄覺得眼前的男人很讓她心疼。如果不是娶了這麼無能的她,他哪裡會被人害的跳崖自盡容貌盡毀?哪裡會被逼著忍受著夫妻不能相守,骨肉不能相認?她哪裡有資格指責他半分?
「幻兒,怪我的。都怪我沒能力保護你和孩子,身為一個男人,卻不能為你撐起一片天。」
「外公外婆,你們不要這麼說嘛,父皇母后一定會來的。而且,母后肯定不會怪你們的。」如果父皇母后是因為不得已的原因拋下她和太子哥哥,她就不會怨恨,只是會遺憾一家人不能在一起開開心心的生活。
「蝶兒,快快過來,聽你老是說你父皇母后,太爺爺還不知道自己的孫女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你來給我說說啊?」月長老輕輕的朝著鳳瀟蝶招手,一方面是真的想聽聽關於自己這個孫女的故事,另一方面是時間真的不多了,兒子媳婦多年不見,想來必有許多的話想說,所以就藉故替他們造一個兩人相處的環境。
一時之間,暗室內的十一個人,分成了三堆。
一堆,便是一臥一坐的月霖和雲幻飄,兩個人暫時的忘卻了所出境地,笑著談論著什麼。一堆,是煜、燁、煝等七人,他們七人圍成一圈,離月霖和雲幻飄有一定的距離,嘴裡不時的交談著,像是在想什麼對策一般。
而鳳瀟蝶則跟月長老成了一堆,小手拉著月長老的大掌,開始了愉悅的述說。
「太爺爺,蝶兒的母后名叫酒千,名義上是酒沐白和馮水靈所生的嫡女,生性懦弱,膽小怕事,是墨翎大陸上有名的廢物嫡女。父皇呢,因為被原來的皇帝叔叔陷害,成了鳳鳴國的冷血殘王。他們倆相識於一場賜婚宴,母后被賜婚於父皇,被人稱為殘疾配廢物的絕配……」
一點一點的述說,鳳瀟蝶也是從鳳璃酒千身邊的那些人那裡打聽來的,每一次聽,都會讓她火冒三丈。但是,現在她把整個故事串聯起來說給太爺爺聽的時候,心裡的憤恨似乎比以前淡了許多。
想想也是,如果母后開始不是廢物,或者父皇不是殘疾,那麼他們的命運真的可能會錯開。那麼她和鳳睿翎就該沒了,這可不好。
她的童聲稚語,月長老卻聽得津津有味。沒想到自己的孫女如此不凡,雖然命苦了點,但終究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不是嗎?
「……所以啊,太爺爺你不用擔心啦,我們一定會得救的。到時候,我就帶你去幽藍之境找太子哥哥和太外公。」
「嗯,太爺爺相信蝶兒的母后一定會來救咱們的。晚了,睡吧。」說完,大掌輕輕的一摟,將鳳瀟蝶的小身子攬過,輕輕放到自己的腿上,讓小丫頭睡得舒適。
三日時光飛快的過,酒千一行通行無阻的到達了雲氏孤島的邊界地帶,可是雲幻飄一行卻被關押在孤島中心處。這廂,知道已經過了時間的酒千隻想著快點趕到,也迫切想要知道他們的情況。那廂,雲幻渺正開開心心的安坐於室內,讓自己的心腹們給自己籌辦著婚禮。
穿好了喜服,梳好了妝容,帶好了鳳冠,坐在梳妝台前,凝望著鏡子裡的自己。不得不說雲幻渺跟雲幻飄有七分相似,都很美。雲幻飄的美,是一種溫婉典雅的柔和美,而雲幻渺卻是一種高傲張揚的美,熱情而奔放,自信而樂觀。如果不是遇上了月霖,如果不是月霖心有所屬,無疑雲幻渺的個性必將有屬於自己的幸福。
可是,命運弄人。讓一向自信傲氣的她遇到了月霖,一見傾心,偏生月霖眼裡卻只有那個處處不如自己的姐姐,這讓她如何服氣。但她又弄錯了一點,那就是愛情本就半點不由人。
不管怎樣,現在她終於可以為霖哥哥披上這身嫁衣,便已值得她做的這一切。鏡中人勾起殷紅的唇角,濃郁的幸福蕩漾在臉上。
「家主,吉時已到,月公子已到門外,來接您去拜堂了。」一個丫鬟破門而入,打斷了雲幻渺的深思。接著那丫鬟與另一個丫鬟走到了雲幻渺的身邊,輕輕的拿了一張鴛鴦戲水的紅蓋頭,蓋住了雲幻渺的鳳冠和臉。
「家主,小心點。」兩個人一左一右的攙扶著她向門外走去,到了門口,其中一個人將自己手裡的纖手輕輕的遞給了毫無表情的月霖,然後默默的後退三步。
月霖心裡苦澀無邊,卻又無可奈何,只好在心裡默念:千兒,你可快點來呀,不然為父的清白怕是保不住了。然後,回神,拉了雲幻渺,慢慢的朝著大堂走去。別人看來,或許是新郎懂得體諒新娘子蓋著蓋頭不能視物,所以配合著新娘慢慢走著,只有月霖心裡清楚,他是故意慢的,越慢越好,他巴不得時間靜止在這一刻算了,那樣他就永遠不比與身旁的這個女子拜堂了。
然,那是不可能的。
月霖成親,作為父親的月長老被放出來做主婚人理所當然。但是主婚人素來是一對,而另一個不是別人,正是月霖的原配雲幻飄。對此,月霖表示強烈的反對,可雲幻渺卻說她父母雙亡,只有雲幻飄這麼一個姐姐,俗話說長姐如母,硬是逼著雲幻飄來給她做主婚人。
高堂坐上,一邊坐著面色鐵青的月長老,另一邊坐著愁容滿面的雲幻飄,看上去,這不是在辦喜事,倒像是辦喪事一般,讓人提不起興致。因著要當主婚人,他們倆被放了出來,而其餘的人則繼續被關押在暗室,作為人質,只要月霖敢半路喊停,雲幻渺立馬就會變臉,重新拿人來開刀。
不一會兒,月霖和雲幻渺就在眾人的擁護下來到了大堂。只聽得司儀大喊一聲『及時到』便不情不願的站到了兩位主婚人的面前。
「一拜天地。」兩個人轉過身,朝著外面的天地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雲幻渺積極的先行拜了下去,月霖一動不動,盯著雲幻飄,好似要將雲幻飄的模樣印入腦海一般,直到旁邊的丫鬟輕輕的扯了扯他的衣衫,他才不甘心朝著兩人微微彎了彎腰。再抬眸,就看見雲幻飄的兩頰正懸掛著兩顆晶瑩欲滴的淚珠,心,猛地一疼,像是被人插了一刀般。
「幻兒。」一聲低語,卻引得旁邊的雲幻渺怒火叢生。大紅袍下雙手死緊的握著,紅唇輕啟。
「相公,咱們可是在拜堂呢。」千里傳音,只有月霖聽得見,那話說得十分輕緩,威脅意味十足,讓月霖氣憤卻又不能發作。
「夫妻對拜。」
月霖閉了閉眼,遮去了眼裡的絕望。趕不到了,千兒,是老天的懲罰嗎?懲罰我不曾盡過丈夫與父親的責任嗎?站在自己對面的雲幻渺已經彎下了腰去,四周的人都望著自己,月霖只得苦澀一笑,準備壓下腰去。
「慢著!」就在他和雲幻飄都陷入絕望的瞬間,一道熟悉而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大堂的安靜,隨即一道火紅色的身影落了下來,一隻手捏著三支銀針,泛著幽深暗光,對準了雲幻渺的脖子。
「爹爹,娘親,千兒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