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齊景林的高陽酒樓已經是天下一等一的豪宅了,但此刻與甄府一比,馬上就變成了破屋爛房,毫不足道了。
越是這樣,郭嘉和趙雲心中越是凜然,單單是這份富貴,這個甄氏真的是富甲天下,或許青州更加的富有,但無論哪一個青州的世家大族都沒有辦法和甄氏相提並論。和這種人談判小恩小利根本就不可能打動對方。
不過郭嘉現在卻是信心十足,若是甄氏認為自己乃是全無價值之人,根本就本可能把自己找來,坐在這裡,要知即便是甄宓生日那天,身為甄宓母親的張夫人都未出現在眾人面前,今天卻單獨要約見郭嘉和趙雲,豈不令郭嘉浮想聯翩?
要知在冀州,消息最靈通的人絕對不是韓馥又或者是耿武閔純等人,辛評荀諶就更說不上了,想都不用想,以甄氏這麼龐大的勢力,還有什麼事情可瞞得過甄氏家族?
可現在找郭嘉來的居然是甄宓的母親張夫人,這其中的意義非比尋常,那意味著雙方有極大的合作可能性。怎能不令一直想要在甄氏身上打開缺口、為太史慈日後謀奪冀州而殫精竭慮的郭嘉歡欣鼓舞?
外面的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天邊只剩一抹斜陽,大廳中紅成了一片,那些精美的奇珍異玩的色澤上無一例外地帶上了染上了瑰麗猶如紅寶石的顏色。
郭嘉正陷入沉思中,只聽得一陣清脆的環珮叮噹聲傳了過來,接著,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比環珮聲更清脆,更悅耳。單聽這聲音,便已知道來的必定是個絕色美女,緊接著一股似蘭似麝,醉人魂魄的香氣便像游絲一般飄到了郭嘉和趙雲的口鼻間。那並非是一般的胭脂水粉的味道,而是一種美人出浴後不施粉黛的、自然而然的體香,那種香氣帶來的若有若無的縹緲感覺把這浩瀚似月宮的大廳端點的夢幻般不真實起來。
「兩位先生久等了。」一把蘊含著無限女性魅力的性感聲音傳了過來。
郭嘉和趙雲正被那陣香氣陶醉得顛倒迷醉時,卻被這獨特的女聲所驚醒,兩人連忙轉頭,就見廳門的屏風後面,十六個身披白紗,雲鬢高盤的絕色少女,挑著宮燈,婀娜的走了進來,她們的步履輕靈,風姿婉約,環珮輕鳴,輕紗飄舞,在大廳中優雅而迅速地點燃靠靠靠,她們那優雅的姿態竟像並非來自人間,而是來自天上。
驀地,郭嘉和趙雲的眼睛都被最後出來的那女子所吸引。
兩人根本就未在注意到這女子的裝扮只因他們的眼睛,已全被此人本身所吸引,她身上似乎散發著一種光芒,足以照花所有人的眼。她身上每個地方好像都在發光,尤其是她的眼睛、她的笑容,令每個觀者都覺得她的眼睛在看自己,都覺得她在對自己笑,那其中有一種給蛾撲火的魔力。()
那一雙剪水雙瞳正在瞧著郭嘉和趙雲兩人,那溫柔的眼波中,像是含蘊著敘不盡的情意,敘不盡的言語。
想必這便是甄宓的母親,張夫人。
只是這張夫人完全出乎郭嘉和趙雲的意料之外,在他們的想像中,這張夫人一定是和甄宓一樣,當是縹緲美好得不食人間所有的天仙化人才對,豈料眼前這張夫人卻是顛倒眾生的傾國紅顏模樣。雖然甄宓和眼前的張夫人簡直如同一個模子中雕刻出來的,但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根本看不出這張夫人已經是幾個孩子的母親,歲月在她的身上簡直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若不是知道這女子的身份,郭嘉和趙雲幾乎以為這張夫人乃是甄宓的姐妹。
不過也只有如此美艷驚人的母親,才會生出那猶如洛神轉世般美麗的甄宓來。
不知不覺中,這位張夫人已經坐在兩人面前,伸出欺霜賽雪的皓腕為兩人倒了各一杯茶,那姿態完美到了極點,令人呼吸立頓,若是說別人的眼睛會說話的話,那麼這位張夫人柔白如雪的纖纖玉手都會說話。
張夫人優雅的轉過頭去,見到屋中的靠靠靠已經全部點亮,便拍了拍手,令那十六名絕色美女退下,這才轉過那比天鵝的脖項還優雅高貴的白皙修長的脖子,把那雙可令所有男人都為之沸騰的美目望向了此時已經恢復了常態,神情自若地郭嘉和趙雲兩人。
看到兩人舉起茶杯揮灑自如的瀟灑模樣,這張夫人不由為之一呆,心中對著兩名與眾不同的男子讚歎起來,這張夫人閱人無數,看過的男兒更是無數,若是換了別的男人,只怕此刻已經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了,可是眼前的兩人,一個放浪不羈,對自己好似渾然不放在心上,一個冷如冰雪,看向自己時平平淡淡,完全不受自己魅力的誘惑。
以往和別的談判對手見面時,這張夫人還未說話,對方已經色授神與,敗下陣來,全然答應她所有的要求,不期然間令她蔑視人世間所有的男子。可是眼前的兩人卻是例外,令張夫人知道這兩人非同尋常,第一次對男人生出一絲敬意。
其實她卻不知道,郭嘉和趙雲兩人心中正在暗叫好險,若非郭嘉始終記得眼前這美麗的對手身上蘊藏著無比的危險,趙雲又是天下間最心志決絕的人之一,只怕此時已經被眼前這張夫人所魅惑。即便是現在,兩人仍然在苦苦的抵禦著張夫人那可征服天下的驚人美麗。
眼前的這個女人沒有一絲的瑕疵,她的玉容、她的美目、秀鼻、紅唇,甚至連她的微笑,都完美得像是神話——或許也只有神話中才會有她這樣的女人。她的目光和微笑中始終都帶著一種令人順從的魔力,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永遠都無法向她反抗。她無論做什麼事,每一個動作都完美得無懈可擊,可是就是這個聖潔到極致的女人卻不知怎的,從頭到腳看去似乎天生就是要被人欺負似的,教人見她,雖然憐惜,卻又忍不住要生出一種殘酷的征服之意,她的表情似乎在求人憐惜,但卻又彷彿在邀請別人,求別人摧殘似的。沒有男人可抗拒她的魅力。
這個女人太可怕了。
郭嘉雖然始終在漫不經心的笑,但心中的寒意卻越來越濃烈,可是自己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生出了要親近對方的自然反應。
同樣的感覺在趙雲的心中和身體上蔓延。
張夫人先是深深注視了郭嘉一眼,才開口道:「妾身先要謝過昨晚郭先生在小女的宴會上仗義執言的義舉,妾身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一口將杯中熱茶干了下去。
聲音和動作令人魂為之銷。
郭嘉卻動都未動,只是懶懶一笑道:「夫人說笑了,小生昨晚只是被長史和別駕大人趕鴨子上架罷了,小生還怕夫人怪小生多事呢。」
張夫人微微一愣,越發的佩服起眼前的郭嘉來了,能夠在自己的面前依然保持清醒的男人這還是第一個,最關鍵處是郭嘉對於剛才自己不動聲色的恭維完全不買賬。
自己只是借花獻佛般稱讚了郭嘉一句,要是換了旁人,只怕會飄飄然,誰知郭嘉卻一語道破了甄氏家族的曖昧態度,郭嘉的意思是在說:我昨晚的行為其實是在破壞袁氏家族和你甄氏家族的聯姻,誰知道你心裡會怎麼想?表面上感激我,那不過是看我有利用價值才客套一番罷了。
只此一番話,張夫人便知道和郭嘉最好是有什麼話直說,自己的一切女性才可使出的特有伎倆對郭嘉完全不起作用,微笑道:「郭先生快人快語,妾身十分佩服,還望先生對妾身剛才的失禮之處不要放在心上。」
郭嘉一愣,沒想到眼前這對自己剛剛進行過色誘的女子竟然會有如此的胸襟見解,以坦誠相待的方式把郭嘉剛才那看似平淡、實則咄咄逼人的話語輕輕一筆帶過。
有意思!郭嘉含著微笑看向張夫人,越發的想要知道張夫人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了。
張夫人看著臉上笑意越發濃烈地郭嘉,用長袖輕掩了一下朱唇,抹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輕聲道:「世事無常,人在紅塵俗世中打滾,最怕的就是朝不保夕,眼前的榮華富貴就像是沙灘上的堡壘,一個浪頭打過來,便灰飛煙滅,雖然我甄氏家族乃是冀州的名門望族,但仍然難逃從天而降的災難,前些年,鄴城被張燕那賊子攻破時,要不是我甄氏家族還有些自保的力量,勉強堅持到官軍反撲,只怕早就已經飽受荼毒,像我這等弱女子只怕會更慘。更不可能現在坐在這裡和兩位先生說話了。」
郭嘉點頭,像張夫人這麼美到極點的女人雖然看似風光無限,但命運最終還是掌握在男人的手中,只不過是張夫人十分爭氣地生了幾個兒子,又有一個被人稱為洛神轉世的女兒,這才在殘酷的家族鬥爭中掌握了主動權,但是此刻戰亂一起,遇到比自己勢力強橫的軍閥,她和自己的女兒還是無法自保,最終難免有自己美麗的身體做交易。
張夫人看向若有所思地郭嘉,蹙起的蛾眉間略帶著一絲美麗的哀愁輕歎道:「郭先生失真性情的人,沒有嘲笑我等世人庸庸碌碌,說句不怕的先生生氣的話,其實誰也逃不過這名利二字,縱是至聖先師孔老夫子,他周遊列國,為的也不過是要擇一明主,使自己才有所用罷了,若是魯公當初不中齊國之計,孔老夫子何必捨近求遠東遊西蕩呢?」
郭嘉自幼博覽群書,當然知道張夫人這話說的一點都沒有錯誤,看來這張夫人目光長遠,看問題視角獨特,這番言論就是飽讀詩書之輩也未必可發得出來,點頭道:「夫人所言極是,換了郭嘉站在夫人的位置上也是一樣的想法,只是不知道張夫人到底要從我郭嘉身上求得什麼利來?似乎郭嘉人長得尚可入目外一無是處呢!」
張夫人風情萬種的看了郭嘉一眼,「噗嗤」笑道:「先生開什麼玩笑?若是可以交易的話,我倒寧願要先生的那顆絕頂聰明的頭腦。可惜就算是先生肯,你家刺史大人也不會同意的,是不是,青州第一謀士,郭嘉先生?」
郭嘉絲毫不經意自己在青州的地位被對方知道,若是張夫人連這點本領都沒有,那自己就不用對他如此忌憚了,漫不經心道:「看來夫人的興趣並不在小生的身上,莫非夫人看中的是我家刺史大人?」
張夫人盈盈點頭,笑道:「先生是聰明人,應當明白我甄氏家族的立場。」
郭嘉微微一愣,馬上明白了張夫人找他來的意圖。
果然,張夫人喝了一口茶道:「我甄氏家族可向青州以最低價格提供各種物資,條件是青州可保證我甄氏家族的利益。」
郭嘉深深看了張夫人一眼道:「未知袁紹到底派了何人來遊說夫人?」
張夫人一愣,心中首次泛起了對眼前這年輕人的敬畏,好厲害的郭嘉,果然名不虛傳,竟可通過自己的寥寥幾語就可判斷出袁氏家族已經找過自己的事情來。
實際上張夫人現在很是矛盾,袁紹派來的人向她提出了合作的請求,但前提條件是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那個紈褲子弟袁熙,這未免太過強人所難,那並非是說自己女兒喜不喜歡的問題,而是將來甄氏地位的問題,袁熙並非大公子,將來如何可繼承袁紹的事業?
多少年來,世人一直深信自己的女兒乃是皇后之命,甄氏家族也一直維護這種說法,使得甄氏家族的神秘光環可以長久的維持下去。可是如果把甄宓嫁給袁熙又算是怎麼回事呢?
其實和袁氏合作未嘗不可,只不過甄氏家族還是想要保持自己的超然地位,不想和任何其他的豪門走得太近,所以袁紹現在的要求分外不能讓人接受,因為那等若把甄氏家族蠶食鯨吞,慢慢地變成袁氏家族的一部分,別人要娶甄宓還只不過是單純的要和甄氏聯姻,可是現在袁紹一面要袁熙娶甄宓,一面又要坐領冀州,根本就是想把整個的冀州變成袁氏家族的私產,這豈能容忍?
郭嘉對張夫人的種種想法心知肚明,要知太史慈幾年來念念不忘的就是對付世家大族,身為太史慈的首席謀士,郭嘉豈會不對世家大族研究一番?像甄氏這種世家大族只喜歡控制別人,卻不喜歡被別人控制,就比如劉氏家族把劉璇許配給了太史慈就是想要通過婚姻來控制太史慈,不過現在看來,這似乎是一招敗棋,因為幾年前還是白丁一個,寒門子弟出身的太史慈現在已經在世人變成了學術大家,新五德終始說令太史慈有了對天下說話的權利,有了對付自己敵人的輿論武器,也有了真正掌握青州的思想體系。
若是說在臨淄之戰後,初任青州刺史的太史慈和青州世家大族的關係僅僅是相互利用,那麼自新五德終始說提出的那一天,那就意味著太史慈已經開始凌駕於青州的世家大族之上,不再受世家大族的一點控制。而世家大族反要受制於太史慈。
說穿了,現在青州內部的動盪其實就是一些世家大族最後的反撲,因為太史慈已經觸動了他們太多的利益,兩者之間已經沒有絲毫的迴環餘地,太史慈改製成功的那一天,就是世家大族在青州絕跡的那一天:要麼武力消滅,要麼思想同化,如此而已。
眼前的甄氏家族也是一樣,現在看張夫人的態度顯然是受到袁紹的脅迫,令張夫人覺得甄氏家族有被袁紹吞掉的可能性。故此才會和自己來談判,看看有沒有可能保持甄氏家族今後在政治和經濟上的利益。換句話說,即是別人說的甄氏家族在冀州的超然地位。
如此說來,自己還要感謝袁紹呢!若不是他脅迫甄氏家族太緊,恐怕這張夫人還不會見自己。
要知自己是青州來的使者又如何?沒有利益的驅動,人家一樣不理會你。
兩人各懷心事,一時間,大廳之內反倒安靜下來。
趙雲哪裡知道兩人那千伶百巧的心思,不明所以下,偷偷碰了一下郭嘉。
郭嘉驚醒過來,連忙笑道:「夫人還未回答小生那問題呢?」
張夫人也驚醒過來,暗責自己失態,聞言嬌笑道:「誰來還不是一樣?左說右說都是癡心妄想的那一套,先生何必掛在心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