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寧幾年來目睹黃巾之亂,民不聊生的局面太多了,對這大漢朝廷徹底的失望,偏又不是出路在何方,以他的賢才自可輔佐明主,開創盛世,可那又如何?
夏、商、周、兩漢哪個不是強極一時?可到頭來塵歸塵,土歸土,被掃進了歷史的塵封中。
問題出在哪呢?管寧不知道,他雖然以天縱之資敏銳地把握到了人治無法杜絕**和專權亂政從而亡國的缺陷,可卻無法說清楚,更沒有辦法解決。
管寧並非其他腐儒可比,他的遠祖是輔佐齊桓公稱霸的管仲,所以管寧的思想大異一般的儒家子弟,法家思想對他影響頗深,又因為齊地民間的學派偏於荀子這曾在稷下學宮享有盛名的法家先驅,所以管寧更加注重實際。
故此管寧已經對這中原的大大小小的上位者徹底失望,才回鄉與好友邴原約定欲王烈一起遠赴遼東,建立一塊屬於自己的城市,看看可否找到一條避免盛極必衰的治國方法。
誰料回鄉之後聽聞了東萊郡西北六縣的種種怪異之處,不禁產生了興趣。原來在外鄉也聽說過這太史慈,不過並未放在心上,畢竟太史慈是以勇武而名震青州,在管寧的心中還以為太史慈也是莽夫一個。
幾日前回到青州,偶然在市集上聽到一個當利縣商人與人爭吵,仔細一聽,才知道這當利商人不滿這市集上賣的楠木品質低劣,要求退貨,那賣楠木的人卻說他吹毛求疵,認為自己提供的楠木與他要求的相差不多。
豈料這當利商人大搖其頭,說「無規矩不成方圓」,又說「失之毫釐,謬以千里」。
管寧大吃一驚,他想不到當利縣一個做小本生意的普通商人竟然有如此見識。
於是管寧與之攀談,才知在東萊西北六縣人人辦事都有嚴格的規矩。
管寧大奇,問這種種規矩是否由太史慈來制定。結果這商人大搖其頭,說在西北六縣,一切規矩的制定是以嘗試為主,不但要行得通,還要最有效。
「事實勝於雄辯」,商人準確而自信地告訴他,「這時太史慈將軍告訴俺們的,人會犯錯誤,但有了合適的規矩可以讓人避免錯誤。」
「俺們太史將軍說過:就因為原來大家辦所有的事的時候都沒有一個真正行得通、大家都要遵守、否則就要受懲罰的標準,又沒有對不守標準的人有一定的懲罰,所以大家總是想法偷工減料,得過且過。因此才會『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無暇理會這商人搖頭晃腦的樣子,管寧聽得心頭大震,因為這是他所從沒有想到過的道理,偏偏又大有道理。
於是更加好奇,想要打聽在西北六縣其他行業的規矩是什麼,誰知道這商人卻說不知道,「人說話是要負責任的,不懂就是不懂,不懂裝懂會耽誤別人的正事的。」
管寧大歎,要知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就是在儒生中也很難做到,豈知眼前的這個小小商人竟能做到,要知此地已非西北六縣,無人監視他的一舉一動,竟有如此的自律性。
「人家問你到京城的道路,你不知道,卻裝作是萬事通,給人家胡亂指點一通。那不是浪費人家的光陰嗎?」
那個商人喝完管寧請他的一碗酒,一抹嘴巴,咧嘴一笑道:「這酒的味道和俺們當利的酒比差老遠了,先生何時到俺們當利去,俺作東!」
管寧隨口答應,誰知這商人鄭重其事的留下了地址,還不厭其煩地告訴管寧近道在哪裡。
「免得你找不著,浪費別人的光陰等於圖財害命。」此言猶在耳邊。
管寧知道東萊郡西北六縣是個自己從沒有見識過的世界。
要不是邴原找到自己說再去遼東前要去見見許子將,又想起自己是重然諾之人,不可與王烈和邴原失約,只怕此刻自己已經來到西北六縣了。
哪知今日在孔義府上得遇自己十分好奇的太史慈,又見太史慈氣度風姿為平生僅見,觀其言語更是發人深省,更儘是憂民之意,不是只會雕章琢句的腐儒,堪與自己同調,故大起惺惺相惜之感,更想到西北六縣一看究竟。卻又顧念王烈和邴原,當真是十分的矛盾。
不提管寧,此時連邴原也被太史慈勾起了心事,動容道:「子義華才,世所罕見,『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道盡了人間情事,也唯有子義方可作此妙語。」
太史慈看到了點希望,壓住心中狂喜,不過終究為自己的剽竊行為大感不好意思,趁機搖頭道:「根矩兄過獎了,此句實是家師的慨歎。就是剛才那些詩句也大多是老師的閒暇之作,我哪有這些本事?」
眾人被太史慈勾起了興趣,心中皆想:到底是何人調教出如此精彩絕艷的人物。
孔融早忍不住了,急聲道:「家師何人,又在何方。」
太史慈哪有什麼老師,唯有故作嚴肅道:「家師乃泰山中無名老人,此時我也不知老人家在哪裡,他常說:『吾心安處是家鄉』。」言罷一臉黯然。
眾人悠然神往,遙想此高人的絕世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