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轉眼天界過去了一千年,不知妖界過了幾個千年。
我經常撫摸懷裡的玉雕,會想小狐狸現在長成什麼樣子?她的皮毛還那樣白?她眉心的一撮紅毛還那樣紅?她可還記得我?記得曾經經常霸佔我的床。
那一年正逢天父大壽,大擺筵席,廣邀三界王者參加壽宴。參加壽宴之人,大多家中有女初長成,帶著家眷一同赴宴,席間還要獻技表演。
天父雖沒明言,但大家也都猜到,天帝有意為他的兩個愛子選取天妃。而天子玄澈的天妃,天父早已有了內定人選,便是天界第一美人——花神思君。天父為表三界同等,對外說,天子玄澈天資聰穎,模樣生的更是絕代無雙,一般女子都比不過,唯有三界第一美人才配得。
故而,廣選三界美人。
那一場盛宴,備受矚目的卻不是天界的花神思君,而是妖界的狐皇白兒。她一曲芳菲桃花曲,冠華絕代,芳菲無盡,驚艷整個三界。
那時候的妖王坐在王座上,滿面榮光得意洋洋。白兒卻只淡淡一笑,退下矚目的高台,回到她那毫不起眼的座位上。
那是白兒。
我按住胸口的位置,只覺那裡砰然一跳,唇角忍不住上揚。
妖界幾千年,她已長大成人,出落得這般美麗。
不知她可還記得我,記得她曾經睡過我的床,我們曾一起相伴很多年。
我與攀談的賓客寒暄幾句,再抬頭時,她已不再她的座位。趁天父不注意,悄然退出大殿去尋她。
在那綿延百里的蟠桃林,盛開的桃花灼灼其華,嬌媚萬千。
我看到了一襲白衣勝雪她,卻是在和玄澈說話。
距離太遠,我聽不清楚她們說了什麼,只看到玄澈臉上明朗如旭日初升的笑容。我不知道那樣的笑容意味著什麼,不過看得出來玄澈很喜歡白兒。
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看見白兒懶洋洋走過來,我心口又抑制不住地亂跳幾下。她打個哈欠,看樣子還很睏,想找地方睡覺。我忍不住笑了,她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貪睡。
我以為她過來跟我打招呼,以為她還記得我們曾經小時候相識過,畢竟只是過了一千年而已。
可她……
只淡淡瞥了我一眼,陌生的,疏離的,客套地對我微微點頭便擦身而過了。
那一刻,我又感覺到了那一年得知她被貶下天界為妖時的空寂,好像有什麼東西從我的身體裡抽走了般。
我沒有喚住她,只轉身看著她的背影越走越遠,漸漸融入到一片仙霧繚繞的深夜之中……
天父壽宴罷,並沒有按照程序三界海選三界第一美人。在白兒獻舞時,眾人發出的讚歎驚艷之聲,早已勝過了百花齊開般美艷的思君。天父已知花落別家,有意護短便含糊過去,可白兒已成為三界公認的第一美人。白兒論容貌艷麗確實不及思君美艷,可姿容氣質清麗脫俗如白蓮聖潔高雅,遠遠勝過眾星捧月的思君。
天父想要的人選不是白兒,那麼白兒便不是三界第一美人。眾人也只當一場笑話,便過去了。
玄澈卻認了真,時常問天父,「既然妖界狐皇已是三界第一美人,天父何時將她接來天庭?她居然覺得我是小孩子。」
「待澈兒長大些,此事再議。」
「好!等本天子長大些,親自去迎她!」
玄澈的想法太過簡單,也太相信天父的承諾。仙妖殊途,若白兒可以這般輕易回返天庭,當年也不會被貶下妖界為妖。
自從天父的壽宴之後,思君經常蹲在瑤池邊哭,還時常抓著我的袖子,問我,她是不是不夠美。
我總是漠然扯回自己的袖子,逕自走開,她卻追上來從後面抱住我。
「玄辰哥哥,我是不是真的很討厭?為什麼玄辰哥哥總是對我冷冰冰的?為什麼你們都不喜歡我了?」
我厭惡地掰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走遠,身後傳來思君更加大聲的哭泣。
我回到寢殿,還時常望著床上的某處發呆,那曾經是她睡過的地方。不知為何,都過了一千年了,我還是能感覺到她睡過的地方存有她的溫度。
思君大怒白兒奪走了她的所有光環,玄澈也時常想著白兒發呆,對她不理不睬。
她求了天後的特令,降下仙禁之術。自此妖界再開不出半朵桃花,也便再不能助白兒跳那桃花漫天的芳菲桃花曲。
我得知此事很生氣,她們已經奪去了白兒的尊貴淪為一介妖精,竟還要毀掉她引以為榮的驕傲。一個人在失去了尊嚴之後,連最後的榮耀也被人如此踐踏,白兒就太可憐了。
我抓住一次機會,自願請纓求天父,去妖界辦差歷練。是去妖界妖王手中,取回天界至寶封魂珠。當年鎮壓魔魂時,這件寶貝便暫由妖界的妖王暫為保管。
天父正苦惱派何人去能順利索回封魂珠,再沒有比天界大天子更合適的人選了。
我第一次來到妖界的土地,那樣渾濁的妖氣,她便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了幾千年,與亦正亦邪的妖精為伍,我覺得那是對一位天界神仙最大的折辱。
我真切感覺到心在痛。
尤其當我來到幽江之岸,看到她的狐皇宮,都是一些狐妖時,更加心痛不能自抑。
她本是高高在上的天神,擁有至高無上的尊榮,卻因為母后的毒辣,天父的自私,成為他們上一代恩怨的犧牲品。
我沒有露面,我不能讓人知道,天界大天子私自來探望她。若傳到天界,會對她造成致命的災難。母后那樣的厭惡仇人的女兒,絕對不允許她的兒子接近那個女孩。
我只遠遠看了她一眼,她正在千峰山上的溫泉池泡溫泉。我看到她光潔曼妙的背影,勝雪般潔白的肌膚,害得我臉紅心跳,倉皇低頭轉身避過。
她卻已察覺到了我的存在,一個轉身已穿好白色的衣衫,赤腳站在岸邊的岩石上,冷聲質問。
「什麼人!」
我趕緊掩去身形消失,另她看不見我。身為大天子,卻偷看了女子洗澡,實在有損顏面。
可那茂密的樹林間,卻羞澀走出一個面如冠玉的少年郎。
我瞇眼分辨一陣,才認出,那少年是龍族的太子——羽瑄。
他怎麼會在妖界?擅自來妖界,是觸犯天規的大罪。
「我我我……」羽瑄深深低著頭,面紅耳赤結巴得說不出話來。
白兒只淺淺瞥一眼他,嗤笑一聲,便已離去,「小弟弟,這裡妖精諸多,早些回去,以免被人覬覦你龍族太子之身。」
「姐姐……」羽瑄忙聲呼喚,白兒已在千峰山消失無蹤。
我也離去了,去了妖王宮去索要封魂珠。待幾日後,我離開妖王宮,想在離去時再看白兒一眼,卻看到龍族的公主曦蕊抱著重傷的羽瑄在幽江。
「發生何事?」我不得不現身。
「參見大天子!」曦蕊哭著叩拜,「家弟年幼無知,不慎踏入妖界,被妖界之妖所傷……已經奄奄一息了。」
我忙用仙法護住羽瑄的神魂,沒有讓曦蕊帶羽瑄回到南海龍宮,而是尋了個隱密處暫時安置羽瑄。
妖界的妖精傷害龍族太子,這種事若傳出去,誓必龍族和妖界要發生衝突,況且還是白兒掌管的幽江之岸。
我不能讓白兒再與天界之人有任何衝突,會讓她的處境更加岌岌可危。龍族在天界地位舉足輕重,而白兒又是被眾神仙求死罪,才被天父網開一面貶下妖界。
曦蕊豈能容忍家弟被傷至此而不予追究,要衝入狐皇宮要狐皇追查此事,將幽江裡的魚妖抓來償命。
我阻止了曦蕊,「身為龍族太子公主,擅自進入妖界,已觸犯天規。你想天父得知此事按天規將你和太子罰去鎖仙台嗎?」
「瑄兒身為龍族太子,豈能被一介妖精就這麼不明不白傷害至此!我看見那妖精了,正是幽江裡的一條金鱗銀魚!狐皇所掌管的妖精。」
我沒有說太多,只道了一句,「太子私自進出妖界,被不識身份的妖精所傷,妖界倒可得個不知者無罪的說法。」
曦蕊頓時無言,卻在心裡起了憎恨之念。
「先帶太子回龍宮吧,最好不要張揚,以免天規降罪。我會回天庭,為太子討幾顆老君的仙丹。」
曦蕊點頭答應,手卻緊緊抓成了拳頭。
我知道曦蕊不打算善罷甘休,可我能做的只有暫時穩住。
我去了幽江邊,抓住了那條金鱗銀魚。金鱗銀魚在妖界是聖物,確實寶貴,尤其那條金鱗銀魚已修成了人形。
我問她為何要傷害龍族太子,那魚兒也很無措,竟落下淚來。
「魚兒心儀之人樹妖已修成仙身。天規仙妖殊途,不得相戀。我想成仙……可身為妖界的金鱗銀魚休仙哪那麼容易。所以魚兒動了邪念,想要吃掉龍族的太子……或許得了太子之神仙血肉,修仙有望……」
如此癡情的女子實在可憐,我便起了悲憫之心。
「你在狐皇麾下,理應效忠狐皇,勿起旁念。」我放她回到水中。
她依然在哭,「魚兒謝過大天子不殺之恩。」
「你盡心盡力為狐皇,便算對我的答謝。」我轉身離去,身後傳來那魚兒的叩拜聲。
「金鱗銀魚誓死效忠狐皇,以答謝大天子之恩情。」
後來那金鱗銀魚,便是一直苦守在幽江之岸寒雪之地的銀老太。
在玄澈忘記了白兒之後,換了血狼的肉身之後,仍然還記得一切緣由的始作俑者,便是那尾金鱗銀魚,依然存恨。
用寒冰之咒封印幽江之岸,將銀老太封鎖在寒冰之地受盡孤苦淒楚,斷情絕愛的孤寂,便是對她漫長一生的最大折磨。
我回到天庭去老君那裡索要許多仙丹送去南海龍宮,竟是羽瑄命劫,命數將盡,任何仙丹都無法救治。
曦蕊深知緣由,羽瑄是為了白兒才受此重傷,無奈將此事道破,追究白兒之罪,積怨在心中愈演愈烈。
是我的疏忽,我沒想到曦蕊救弟之心,已強烈到會去擅改生死薄。
改變羽瑄命劫,最簡單的辦法,自然是修改生死薄,繼而轉換羽瑄的命運輪盤。
曦蕊經常出入冥界時,我已漸有懷疑,卻沒料到她真的那樣去做了。更沒想到,曦蕊會將邪念動在白兒身上,在得以接近生死薄後,改了羽瑄的生死薄後,還動了白兒的命格。
我得知此事時,趕巧我和玄澈在天道輪盤,俯瞰眾生紛紜,感受眾生淒苦。
玄澈看到命運輪盤的指針忽然亂轉一番,直指妖界狐皇位。他臉上出現的驚訝,不亞於我的。
我沒有做聲,強力壓制,沒有表現出半分錯亂。
玄澈卻亂了陣腳,當即衝下天界去了妖界。
我知道,玄澈去找白兒了。我穩在天界沒有下界,我要守住玄澈私自下界的秘密,不讓天父察覺。
接連兩日,玄澈都沒有回來,我誆騙天父,玄澈偷飲了三日醉,醉倒在我的寢殿,才瞞過了天父和母后。
可我疏忽了思君,她時常跟蹤我們,還時常偷偷擅闖我的寢宮。
自從白兒那一曲芳菲桃花曲後,思君經常和玄澈鬧得不歡而散,她也時常纏著玄澈追問為何對她不似從前。得知玄澈在我的寢宮大睡,似得了什麼天賜良機一般,趁著我不在,不顧仙侍阻攔就闖了進來。
思君唯一一次沒有向小時候那樣,凡事都要告狀到母后天父那裡。
卻似已察覺到了什麼般,靜待玄澈房間等待玄澈歸來。
當玄澈回來,帶著滿身未散盡的妖氣,還有那一臉未散盡的笑容,思君似已知道了什麼,跟玄澈大吵起來。
我不知道他們具體吵了什麼,也不堪在意,只知道思君砸了玄澈的寢宮,鬧得母后和天父都去勸架才漸漸安靜下來。
母后當即下令,逼迫玄澈迎娶思君。
彼時的玄澈已長成成年男子的模樣,俊朗非凡,意氣風發,任哪個女子見了都忍不住傾心一片。玄澈不堪在意母后的逼婚,感激我幫其隱瞞下界一事,也還似往日那樣經常找我來喝酒,可話題卻從原先的論仙術法道,變成三句不離狐皇白兒。
他說了他們私定終身,說了他們情投意合,說了他們情愫已深……
我又一次感覺到了心痛,針扎一般,痛得我額頭滲出一層細汗。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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