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大喜,隨即又隕滅。()那只能維持無殤短暫的壽命,卻也是難得。
無殤雪白的臉色毫無血色,一雙黑眸渾濁地盯著某個方向。唇角牽動,已發不出絲毫的聲音。身上的白色衫子染滿他的血,舊的血乾涸,又有新的血液湧出來。
那正是他剜心的傷口處。在經歷了孽龍襲擊後,他能堅持到今日實屬不易。
「我回來了。」一朵抓緊無殤冰涼的手,「我叫你等我的。」
他毫無回應。
姥姥試用法術將蟠桃融入到無殤的口中,這才看到他虛弱的目光漸漸匯聚。
「我竟不知你堅持到此刻,為何不早些告訴我。非要我察覺不對……」一朵聲音哽住,「若沒了你,短暫的快樂什麼都不是。我要你誠實相待,即便是善意的謊言,我也不會開懷。」
無殤的臉上漸漸恢復神色,僵硬的手指動了動,抓住一朵的手。
這一刻,一朵終於淚流滿面,「你非要我難過才滿意!」
「我怕你難過。」他乾啞的嗓音擠出微細的聲音。
「你這樣子叫我如何不難過。」緊緊抱住他,臉頰貼在他冰冷的臉頰上,幸好他的體溫在漸漸回溫。
「我怕你難過。」
「我不想你再騙我。不管好的壞的,都不希望你再騙我!你痛就告訴我,哪裡不舒服就告訴我!堅持不住就告訴我!我不需要你每天強撐著與我歡笑。我要時時刻刻知道你到底哪裡不好!」緊緊摟住他無力的身體。
這一刻,一朵才真正意識到,那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妖王,是真的倒下了。
「我怕你難過。」
「你欺騙我才難過!你不愛惜你自己我才難過!你傷重在身我卻不知我才難過!不想我難過,你就好好的。」
「我怕你難過。」
「你說要跟我生兒子,我給你生兒子好不好。你別這樣子……真的不要……不要離開我。」
「我怕你難過。」
「嗯嗯。我不難過了。」一朵擦乾眼淚,努力讓他看到她笑得燦爛美麗,「你好些了,我們還要生兒子的……生七個八個的,熱鬧。」
「你當你是豬麼?」他居然還有心情逗她。
「我是你的妻!」
深濃的夜色,只有一豆燭火跳躍。
無殤終於安靜睡去,蟠桃的神力緩解了他傷口的疼痛,他睡覺的樣子那麼安詳,就像個孩子。
一朵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殿外,站在院中蒼天的樹下。心海翻覆,波瀾重疊。
夏夜的風那麼悶熱,她卻感覺那麼冷。
「終有一日他的血會流乾。」姥姥拄著枴杖一步一步靠近,站在一朵身後。
「血狼是厚血種族,他不會有事的。」一朵抓緊雙手,強聲說。
「你能弄到一個蟠桃實屬不易。可一個蟠桃於他而言……」姥姥蒼老的聲音,努力喘息兩下,「旁人可以增長一百年的修為命壽,於他只有區區十年。」
「那便不錯了!」一朵笑著回頭,「當年蟠桃於我只有數日的功效。小白能有十年……已是天降福運。姥姥你別擔心,一定會有更好的辦法。我們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她強自呢喃著,更是安慰自己。越想靜心想對策,腦子裡越是亂亂一鍋粥。
「當年他可為我扭轉命運輪盤,我為他有何不可。」一朵道。
「萬萬不能!當年他一步錯,步步錯,你還要步他後塵?」姥姥顫抖著手,接著渾身都顫抖起來,「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們兜兜轉轉幾千年,還不明白哪裡出了錯?」
「是我的出現給他帶來了噩運。若我當年從不曾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他還是高高在上的天帝,還是笑若晨光的溫雅男子。」
「輾轉三世,你已融入到他的生命中,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再也不能分開。」姥姥悵然一歎,「他愛你入骨,你又何嘗不是。你們都錯在,執念太深。不懂得退而求其次。」
一朵心弦觸動,卻茫然不知所措,「愛他那麼久,早已成為習慣,再也放不下。可我累了傷害。」
姥姥執起一朵的手,骨廋的手指撫摸一朵掌心的紋路,「如今你已換了命格八字,不再與他相刑相剋。若能一世順遂,何必選擇分離。」
「姥姥,我怎麼捨得與他分開,我只是想救他。你亦知道,他現在的狀況,若再虛耗,只會越來越糟,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聲音哽塞艱難再吐出一字。
「你打算如何救他?」
「我還沒想好,我亦不知如何能救他。不過我相信,一定會有辦法。」
長夜漫漫,寂靜如水。
時光流轉,蹉跎無痕,一朵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剛剛朦朧入睡,那些本該記住的忘記了,不想記住的偏偏清晰出現在夢中。
那一年的千峰山上,她醉酒伏倒在溫泉池旁,身邊七七八八一地酒罈。
瑾瑜說,天帝從冥界帶回去一個女人,長得極美,是彼岸花幻化。
瑾瑜說,天帝當著眾位神仙,執意將其點化成仙。
瑾瑜還說,三界都贊,天帝與那美人天造地設,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
那時的玄澈已登基天帝寶座,成為坐擁三界的王者,居然不顧非議執意將忘川河畔的魔花帶上天庭,點化成仙。
玄澈當著眾位仙家說的一句話,三界皆知,傳為最深情款款的情話。
「此女仙緣極深,本帝親自點化,成全她一心向善。」
每每想到他說話時,脈脈含情地望著那曼妙女子,她就心痛不能自抑。
她亦仙緣很深啊!曾經還是天界的神仙。
他都不曾親自點化她成仙,成全他們情誼甚篤的那一段過往。那麼艱難的在一起,不正是仙妖殊途,身份差距鑄就了他們的悲劇。
若她還是天界的神仙,沒有仙妖不能相戀的禁忌,沒有狐皇命運是守護天帝的使命……那麼他們又何必天各一方。
三界皆知,天帝要迎娶那個忘川河畔的魔物,成為天界的天後,他的妻子。
而她……
徹底成為他生命中的過客,漸漸遺忘的一段往事。
「你另娶她人,正是我所求啊!呵呵……」她仰頭喝酒,哭聲悶笑,越笑心越痛。
那從天而降的白衣男子,風度翩翩氣宇軒昂。如天神下凡,落在她的身邊,溫暖的手指輕輕拂過她酡紅的臉頰,兩滴清淚,那麼輕柔小心好像在撫摸一件珍寶。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模糊的視線裡她看到了玄澈的臉,還有那魂牽夢繞的一襲白衫。
「你怎麼醉成這個樣子。」他心疼將她攬入懷中。
「還不是因為你!」她忽然就吻住了他的唇,火熱纏綿掏空所有的思念與怨懟。
沉迷在彼此灼熱的氣息中,她終於耗盡所有清醒的意識,醉倒在他的懷抱中。長裙旖旎在碧清的溫泉池中,水波在月色下瀲灩生輝,寂靜的美景,溫情蜜意。
他執起翠綠的長笛,吹起悠長好聽的曲調。
夢幻中,他一曲畢,她還沉浸在美好的曲調中無法回神。
「這是什麼曲子?」她著迷問。
「鳳求凰。」
她在他懷裡仰起頭,眉目迷離含情地望著他,「你要求娶我?」
「只要你願意等我,我會駕著七彩祥雲來娶你。」
「真的?」她眸光瀲灩,激動得凝滿水霧。
「我發誓。」他深情款款,一吻鄭重落在她的額頭。
「好。我等你來娶我。」
可是,她等了許久許久,也沒等到他來娶她,卻等來他和彼岸花的婚訊,廣發喜帖,包括身為狐皇的她也收到了請帖。那時候的幽江之岸經歷了狐族的滅族之災,已寥寥無幾多少狐族子民。是瑾瑜一直陪著她孤獨住在千峰山。是點赤的身體,日日給她取暖。
她心灰意冷,答應了一直求婚的冥王,婚期就定在和他同一天。
一朵猛然從紛雜的夢境中驚醒,竟已出了一身的冷汗。望著窗外高懸的明月,心口砰砰狂跳不能安寧。似又經歷了一次,前世的痛徹心扉,抑鬱失魂。
「原來,當年千峰山上許諾的人竟是你,玄辰。」她居然一直都以為是玄澈,還恨他答應了的婚事居然另娶她人。
是她醉酒後,錯將玄辰當成了玄澈。
等了那麼多那麼多年,竟等錯了承諾的人。
玄澈死於大婚當夜,是花水下的手。
當年玄辰到底本著怎樣的心思對玄澈下手,她不得而知。
只是對玄辰的愧疚,不知不覺又多了一分。
他從沒向她說過一絲一毫怨懟的話,也不曾強硬對她說過情愛的話,只是那樣淡淡的,默默的,才更讓她難受。
長樂已不再似先前那般對她疏離。無殤臥床的這一段日子,經常來探望,對她雖沒喚一聲娘親,多少臉上都有了笑意,還會在她覺得寒冷時,為她披上披風。
一朵很滿意長樂的轉變,她相信時間長了,長樂會認她這個母親,只是當下還不能接受。他的性子和無殤一樣執拗,認定的事總是不容易改變。
無憂對於長樂連聲娘都不叫,一直都不能理解。經常逼他叫「娘」,反倒將他逼得忙身離去。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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