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瑄,羽瑄,我到底如何救你?
兔兒咬破手指,一滴鮮紅的血液印在眉心,一點一點乾涸化為一顆硃砂痣。
夢中的一朵整日纏在羽瑄身邊,兔兒根本沒有機會近身羽瑄。幸好今日朝中有急情宣告,連代為執掌朝政的唐澤鴻也不能妥善處理,他畢竟才十五歲歷練尚淺,數日不曾早朝的羽瑄終於身披皇袍,帶著金寶去前朝上朝。
兔兒等在朝堂之外,下朝歸來的路上。金寶公公見到她已不似先前那般和善親切,謹慎恭敬的行禮,十分忌憚這位風靡一時的嬌縱寵妃。
「羽瑄。」兔兒百感交集地喚他。
羽瑄滿心歡喜地迎上來,才一個時辰的分別就已思念成狂。執起兔兒的手,見她的手冰冷,嗔道,「大冷天,也不多穿些。」脫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兔兒身上。
只是夢境,哪知什麼寒冷,一切都是感覺中的認知,還是感受到大氅內他溫暖的體溫,鼻頭一酸,緊緊攥住羽瑄的手,生怕一鬆手他便回到夢中一朵的身邊,那個會毀掉他生命的幻境。
「羽瑄,我們出宮走走吧。」
「甚好。」羽瑄眼中的光彩璀亮,恍惚間似回到人界時倆人相依的那段平淡時光。時常攜手共賞人間美景繁華鬧市,只可惜那樣的光景實在短暫易逝。
臨近年關,街上極為熱鬧,百姓們都在忙著置辦年貨。兔兒和羽瑄換上尋常百姓的服裝,像一對富家老爺夫人攜手走在大街上,金寶近身伺候,跟在他們身後,亦如那年的乞巧節,翩躚的俊美公子手搖折扇,風度翩翩倜儻無暇,與那天真懵懂呆頭呆腦的小妖精初初相逢。
「羽瑄,人界繁華的一切不過都是過眼雲煙,待你我百年之後,會恍然發現,一切都如浮雲。而年少時的執迷不過一個無法紓解的結。」偏頭望著羽瑄的滿頭白髮。這樣蒼白的長髮因她而蒼白,羽瑄這份深摯的感情如何償還你?欠下你的,可能還得清楚?滿心的苦澀終於化為眼角的一滴清淚。
「小朵,百年之後,想到你我情深恩愛的此刻,是一生最珍貴的回憶,怎會是無法紓解的結。」他溫暖的手掌貼在她的臉頰上,絲絲暖意驅散冬日的寒冷。
「若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虛幻的夢境,你該何去何從?」感喟難言,更緊貼在他寬厚的掌心,時隔多年,他的溫度依舊讓她迷戀難捨。
「小朵,你說的一切我都懂得。可人生在世,總會有諸多難以捨棄的珍貴東西。我身為大越國皇帝,身繫蒼生百姓,一舉一動都牽繫整個國家的命脈,自小我就學會謹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錯。父皇經常告誡我,身為未來的皇主,不可有一己私念,要時刻心繫天下萬民。」他頓了頓,繼續道,「直到你的出現,我開始有了私心,第一次有了想要得到的東西,想要抓住不放棄。我知道,對你的感情,是我難以解開的結,亦是我命中的劫。我都知道,可我……真的不想放手。」
「哪怕失掉性命也不放手?」
「不放。」他極其緊的抓住她的手。
喉口似堵著一團棉花,「那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小朵?」
「只要是你,不管什麼樣的你,我都喜歡。」簡單的一句話,比任何花言巧語都好聽。
兔兒撲到他懷中,連連說著,「對不起,對不起……不管如何,我都不能讓你再一次離開我的生命,哪怕……」不能在一起,也要你活著。
後半句話,怎麼努力都說不出口,真不忍心再傷他。
在羽瑄的夢中,沒有雪神的毒,沒有那致命的催命符,可宮裡的一朵卻是他的命劫,終會拉著他一直沉陷在夢中不能出去。她要如何才能讓他心甘情願跟她一起走?
只有他心甘情願才能走出他的夢境。
已經過了一日,她還有兩天的時間。到那時他們將永遠無法出去。
遠處走來一個老者,手裡舉著「徐半仙」的牌子,咿咿呀呀口中唸唸有詞,沒人能聽清楚他口裡念著什麼。當途徑兔兒身側時,他啞聲張著嘴,半晌才從口中擠出一段唱詞。
「眉心有痣者,夫妻情淺緣份薄,多情總被無情惱,不甘寂寞桃花多,孤獨一生無所依,千般算計總成空啊總成空。」
兔兒心頭一顫,正想問那徐半仙說的話什麼意思時,羽瑄已拽住她的手臂,輕聲在她耳邊說,「別聽一個瘋道士瘋言瘋語,這句唱詞在多年前的京城就已盛傳,你若信了他,便著了他誆騙錢財的道。」
兔兒失笑,「身為皇帝,還怕被個道士誆騙那兩個銅板。」
「居家過日子,就要會開源節流,治國亦是如此。」
「你確實是一位好皇帝。」只可惜天妒英才,他沒能成為一位長壽的皇帝,否則大越國在他的治理下將會更加富裕繁盛。
徐半仙已舉著他破舊的招牌一路往前走去了,口裡還念唱著方纔的話,不時回頭看向兔兒,「眉心有痣者,夫妻情淺緣份薄,多情總被無情惱,不甘寂寞桃花多,孤獨一生無所依,千般算計總成空啊總成空……」
望著遠去的徐半仙,兔兒感慨良多,他說的太對了,幾乎一點不差。不過此生的她眉心已沒有那一點硃砂痣,是不是代表就可以好運一些?
無暇多想,她看到人潮之中出現一張熟悉的面孔,一身孝服正匆匆從人群中擠過。正是當年認識的不染道士,見他閃身進入一條長巷。
「小朵,你今日怎麼了?」
「羽瑄,喜歡一個人是感覺,若那個人的感覺不對了,你要清楚,是不是還是你喜歡的那個人。」
「還是那句話,不管什麼樣的你,只要是你我都喜歡。」
「若錯了感覺的那個人不是我呢?」兔兒忽然拔高聲音質問羽瑄,他一時怔忪無言不知如何回答。
緘默半晌,羽瑄笑道,「胡說什麼,怎麼會不是你,別總和我開這樣的玩笑,我不喜歡。」
兔兒低頭莞爾,她無意間看到不遠處茶樓的二樓窗口露出一抹雪白的倩影,那眉心一點如血硃砂痣艷麗妖嬈。正端著茶碗好整以暇微微含笑地望著街上的她和羽瑄。
「金寶,送皇上回宮。」
「你去哪裡?」羽瑄緊聲問。
「跟你一起回宮呀。」兔兒歪頭一笑,抱著羽瑄的胳膊,一起往回宮的路上走,卻在一處人潮擁擠處,故意跟羽瑄被人潮擠散,趁著羽瑄在人群中四處找尋,她已掩身到一側的拐角,借用體內無殤給的三分之一靈力,豁然出現在茶樓內白衣女子的對面。
桌上放著兩個茶碗,已倒滿一杯熱茶。
「你料定我會來找你?」兔兒款款落座,比想像中的要來得鎮定。還以為面對夢中的自己會拘謹無措,或者應該說這個一朵根本就不是羽瑄夢中真正的一朵,還真是詭異。
「還有什麼事能瞞得住我。」女子水眸之中銳利乍現,似鏡子的反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你到底是誰?」兔兒定定望著對面的白衣絕美女子,這張臉確實是自己的臉,可神情舉止完全不是自己。
「你猜猜看?」女子放下茶碗,與兔兒四目相對,轉而嫵媚一笑,「你定是猜不到的,你根本不知道我。」
「你有意引我前來,自是要告訴我全部真相,何不開門見山直言相告,繞來繞去浪費時間。」
女子婉然一笑,「我是大越國的鎮國之寶靈鏡。」
靈鏡!
前幾天還聽無殤提起靈鏡,他和靈鏡交易了青春。
「我知道這是一個夢境,也知道你來做什麼。」靈鏡美眸微瞇,寒光乍現。「我不會讓你得逞。」
「你的目的是什麼?你是大越國的鎮國之寶,毀掉羽瑄,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兔兒冷聲道。
「嘖嘖嘖,你這麼緊張做什麼?你還愛他?若你還愛他,便不會給我入他夢境的機會。能與他在夢中纏綿,他沉浸於此刻美好不願離去。他能有今天,都是你害的,何必信誓旦旦來質問我。」
「是!我承認是我的過錯!所以,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羽瑄沉入夢境再也醒不過來。」兔兒抓緊拳,面色陰寒。
「你只是愧疚。回到現實,你能給他什麼?還不是他孤身一人,不如在夢境中,有我長久陪伴到老,擁有至死不渝的愛情……這些你都給他不了,我卻能給他。」
「你化成我的樣子害羽瑄,難道就是為了他好?」看著對面的靈鏡就好像照鏡子般,一笑一顰都與自己那麼相像,只是神情和眼中銳色判若倆人。在她身上兔兒明顯感覺到了怨懟之氣,這樣的靈鏡,能給羽瑄帶來什麼?她可以預知,這不是美夢,終究會化成魔魘。
「這是我跟他的天長地久,與你無關。」靈鏡霍然起身,擊碎了桌上的茶碗,橙色的茶水散落滿桌,緩緩淌下。
兔兒迅速起身躲開,自靈鏡身上射出了強烈的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店內方纔還擁擠的客人,瞬息變成只有她們兩個容顏一樣的女子怒色對峙。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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