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一步步逼近兔兒,沉靜如潭的眸裡映著兔兒蒼白的臉,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雙眸漸漸瞇起,似要將她看穿看透……
「你……」唇內傳出一絲低弱的聲音,展開折扇掩住兔兒的額頭,眸色更深。()[抓^機^書^屋
兔兒虛晃一步,不知為何他身上方才縈繞的殺氣會漸漸消退,尤其那樣深斂的目光,似在詢問什麼,她卻不知如何作答,目光茫然地望著這個俊氣的少年郎,小小年紀便有讓人發怵的凜然攝氣,從他身上她看到了無殤的影子。他們真的好像,連一舉一動都莫名地相似。
「樂兒!」蘇妃惱喝一聲。
長樂微偏頭,眼角勾起一絲興味,「這張臉……是否在哪裡見過?」
久遠的模糊記憶中,那一襲白衣女子的臉漸漸與眼前人的臉重合,只是眉心沒有那顆與他一樣的紅痣。
「樂兒!娘的話你不聽了!」蘇妃神色徒然變得驚駭無措,急聲嘶吼,「殺了她!殺了她!」
「娘。」長樂一聲呼喚,激起兔兒心裡一片驚濤,激動無比又歡喜地望著長樂,他卻看向蘇妃,「為何殺她?樂兒實在不喜打打殺殺。」無奈搖搖頭,全然沒有方纔的蕭殺陰魅。
原來那一聲娘呼喚的是蘇妃。
兔兒的心驀然如墜谷底,週身力量似被瞬間抽走,虛空的身體只剩滿身疼痛。她看過書上的記載,長樂正是她前世的兒子。他沒有像記載中那樣早夭,原來他還活著。書上的東西果然不能盡信,她還為此傷心難過許久。雖然不是親身體會,卻能理解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愴。可在看到長樂的這一刻,看到他喚別人為娘親的那一剎那,心口傳來絲絲分明的疼痛,尖銳如利劍穿心,勝過斷手殘肉的萬般劇痛。
蘇妃極度失望地望著長樂,悶聲冷笑起來,「樂兒想起什麼了?」
長樂翩翩搖起折扇,儼然文質彬彬貴公子的溫雅模樣,「歷代狐皇的下場皆是魂飛魄散化為塵世一撮飛灰,為何她能轉世為人?」
蘇妃的笑聲更沉更重,兀地淒吼一聲,手持紫瓊劍縱身向兔兒的背後空門刺來。「我是你娘!你這輩子只有我一個娘親!!!」
兔兒清楚聽到了自己僵硬的喘息,背後蕭寒之意急速迫近,捲起她的髮絲飛揚,糾纏在臉頰兩側,迷濛了看著長樂的視線。()眼前兀地閃過一片朦朧畫面,有個孩子在大聲嚎哭,不住喊著「我要娘親……我要娘親……」眼前到處都是鮮紅的血,有女子絕望的嘶喊……「兆瑾!把我的兒子還給我———」
一陣天旋地轉,猛然回神,長樂抱著她已躍出大殿,躲過了蘇妃的紫瓊劍。他唇角抿著一絲淡淡的淺笑,折扇掩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森寂的黑眸和眉心一點殷紅似血的硃砂痣。
「長樂——」蘇妃憤怒一聲大吼,從殿內追了出來,紫瓊劍上流光大放,紫色的游龍幻影在劍身徘徊流轉,蘇妃已準備在用必殺技。
「哥?」一聲低弱哽咽的呼喚,從玄水宮的宮門口傳來。
兔兒驚喜回頭,不知何時無憂已站在那裡,一對漆黑晶亮的眸子呆呆地盯著長樂修挺的背影。她疑惑,她震驚,歡喜又迷茫,不敢相信經常去拜祭的一座孤墳原來只是一座空墳,而與她血脈相連同時而生的孿生哥哥還存活在世上。
「真的是你嗎?哥?」無憂躊躇邁近一步。當年見到的哥哥還是一個一歲的稚童,還需要有人抱,而今已是翩翩公子……真的是哥哥?死而復生的哥哥?她揉了揉眼,肖似無殤的容貌,她無比清晰記得哥哥的眉心有一顆和娘一樣的硃砂痣。
蘇妃猛地瞪向無憂,燃燒的怒火佈滿她的雙眸,如一條隨時都會噴出火來的龍。瞬息之間轉變攻擊目標,氣勢如虹飛向無憂,鋒利的劍刃正對著無憂的心口……
「好一個母子團圓!」大吼一聲,震懾雲霄。
「無憂——」兔兒猛然一把推開長樂,體內莫名的強大力量已在多次運用後熟練不少,速度竟快過蘇妃一分,直接用自己的肉身擋在了無憂的身前。
「噗」的一聲,利刃刺穿肉身的聲音刺耳如雷鳴炸響在無憂和長樂的耳畔。喧囂的世界忽然變得好安靜好安靜,每一聲呼吸都聽得格外清晰。艷麗的陽光下,血珠噴濺而出,如通紅欲滴的瑪瑙淋漓灑向半空,射出瑩潤晶亮的光彩。
無憂緊縮的喉口已發不出絲毫聲音,啞聲地張著嘴,在她的手裡早已抓住了錦囊內的紫色龍玉,一寸一寸捏碎。斷玉的碎片刺穿她細嫩的掌心,汩汩鮮紅沿著掌心流下。
「啊————」
蘇妃慘叫一聲,如被人捏碎了心臟,身體猛地向後仰去,紫瓊劍從她的手中脫落,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紫色的流光如虹,映著陽光的的明媚漸漸光彩暗淡,如融化的冰川一點一點消融落在地上化成無數燃燒的飛灰飄散在清風之中。
「娘……」無憂生硬的喉口終於擠出細微的哭聲,一把抱住兔兒倒下的身體。
「娘!」長樂痛呼一聲。
兔兒歡喜回頭,卻看到長樂抱住了蘇妃墜落的身體,看到長樂的眼角滾出一滴璀璨的晶瑩。心口似被狠狠碾壓過,抓緊抱著自己的無憂似才能溫暖些許。
「娘……曾送無憂護命錦囊,何須娘再捨命相護……」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無憂的眼角滾落,滴落在兔兒的臉頰上,她努力笑不想無憂擔心,可努力了許久就是笑不出來。虛弱的目光尋向長樂的身影,那樣清俊的男子如一隻受傷的白鶴,獨自靜默舔舐傷口。
兔兒的嘴嗡動了下,想呼喚長樂的名字,卻發不出絲毫聲音,最後無力吐出一口氣,徹底無癱在無憂的懷中,耳邊傳來無憂傷心欲絕的哭聲。
「哥!這才是我們的娘!蘇妃要殺了娘,你還顧她作甚!」無憂對長樂哭聲大喊,長樂猛地回頭,陰寒的目光冷的攝人,帶著濃濃的惱怒剜心刺骨,驚得無憂猛抽一口冷氣。
「哥……你!」
長樂一言不發,更緊抱住懷中的蘇妃,她姣美的容顏一點一點變得虛幻,好像那夢中嬌娥只能捕捉一道迷離的影子。蘇妃朱唇微動,纖弱的聲音終於不再似往昔般凌冽傲慢,柔弱如一位嫻雅的高貴公主,帶著即將落幕的蒼涼。她對長樂說。
「樂兒,娘錯了嗎?」
長樂搖頭,懷抱又緊一分,觸碰到蘇妃先前的斷臂染了滿手的鮮紅。
「娘真的錯了嗎?」
「沒有。」長樂搖頭,「娘沒有錯。」
「娘好像真的錯了。」長長的吐吸,目光望向蔚藍如洗的天空,「我真的錯了。」
「娘……別說了,屏氣斂息收住心魂。」長樂畫個印迦印在蘇妃的眉心,如石沉大海毫無效用。
蘇妃虛弱搖頭,「龍玉碎,神魂送,茫茫東海一滴水。」她一把抓住長樂的手,「樂兒,娘死後,送娘回東海……我的家。」
「娘娘……嗚嗚……」文雁哭著跪倒在蘇妃身側,淚如雨下,聲音悲切,「奴婢會遵照娘娘遺願,收娘娘一絲遊魂去見尊上。」一個紫色的流光小瓷瓶,有點點的光芒飛入其中,文雁一邊哭一邊趕緊收好瓷瓶,對著蘇妃重重磕頭,「奴婢送娘娘歸天!」
「閉嘴!」長樂一聲惱喝,嚇得文雁當即止住哭聲,「娘,你不會死!我是狐皇,擁有九命,可以以命換命,我不會讓娘死。」
「樂兒……不可……是娘命數盡了……娘不許你這麼做……」
「我帶娘去找崔判官!」長樂哪裡肯聽蘇妃的阻撓,抱著身影越來越淡的蘇妃,最後望了一眼無憂和無憂懷中昏厥過去的兔兒,長身一閃已躍上半空。
「哥!」無憂惶聲大喊,他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兔兒的眼角緩緩滾下淚來,沿著臉頰一路蜿蜒到脖頸。不知為何即便昏厥,還是清晰聽到了長樂對蘇妃說的每一句話,字字鑽心的疼,卻又欣慰。她的長樂重情重義,不惟一代傲世梟雄。
兔兒猛地睜開雙眼,空洞的瞳孔沒有絲毫光彩,耳邊不斷傳來無憂的喊聲,才漸漸恢復清明神智,不由驚了一身的冷汗。方纔她腦海裡一閃而過的聲音是什麼?她的長樂?明明覺得熟悉又恍惚間陌生的遙遠……她不住搖頭,不住搖頭,執意要揮散方纔那個聲音在心底激起的狂潮。
「娘!娘!娘你怎麼了!不要嚇無憂……」
「嗚嗚……娘……」
「我是兔兒,不是白一朵。我是兔兒!」一把推開無憂,被紫瓊劍刺穿的身體莫名地迅速癒合,連帶被食人鯉蠶食的手也重新如雨後春筍迅速生長出新的手來。她嚇得尖叫,衝出玄水宮。
「我不是白一朵!不是白一朵!」
猛地撞到一個堅硬的懷抱,眼前漫過一片雪白,一雙手臂緊緊抱著她,「兔兒!」
「極琰哥哥!」她一把抱住極琰,滿目無助的惶惑。
「兔兒?兔兒!」極琰試圖喚醒兔兒紊亂的神智,她摀住耳朵不住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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