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天庭到處陌生,即便仙境景色美若虛幻,兔兒也提不起精神。百無聊賴地在一片盛開的桃花林中漫步。
流翡在一旁隨侍,不時介紹一處處的景致,「這是蟠桃林,再過個幾百年就結蟠桃了,再過一千年蟠桃成熟,天後會主持蟠桃宴,廣邀天下諸仙赴宴,屆時也會邀請尊上王后赴宴,到那時王后應該……」流翡在自己身上比量一下,「應該長成小婢這麼高的少女了。」
「長大?」兔兒抬頭看著花團繁盛的枝椏,伸手想接住蟠桃樹落下的桃花瓣,那飄落的花瓣觸及掌心旋即化為一縷流光消散在濛濛霧氣之中。兔兒驚詫張大嘴,流翡掩嘴一笑。
「蟠桃樹乃天界聖物,沾不得凡胎俗體。只有仙人才碰得。」流翡雙手接住紛飛的花瓣,輕輕一揚,紛紛灑灑亂紅漫天。
兔兒低落的垂下眼瞼,怎麼忘了自己是凡胎俗體。
「小婢罪過,說錯了話,王后恕罪。」流翡發現失言,嚇得趕緊行禮。
兔兒擺擺手,轉身走在前面,流翡輕靈一笑跟在身後,「小王后親善特別像流翡曾經侍奉過的一位仙子。而且小王后的相貌也有幾分相似那位仙子……可惜仙子離去後再也沒有回返天庭。天帝在南天門站了許久,也沒有等到仙子回來。」
兔兒的腳步猛然僵住,看向遠處霧氣掩映的山色湖光,忽然就問了一句,「那位仙子可是一襲白衣?眉心一點硃砂痣……」心口莫名一空,「是不是她?」
「小王后見過仙子?」流翡歡聲急問,轉而悲落下來,「幾個月前,仙子哄騙流翡去拿披風,她卻擅闖南天門逃走了。天帝明明不想她走,但最後還是放仙子下了界。還暗地裡對雷公施壓,不許他降天譴。這事外人可不知道,小婢當時跪在凌霄寶殿外受罰,悄悄聽見的。」
兔兒週身頓時寒涼,遙遙看向站在湖中亭內的玄辰,他亦隔著重重霧靄向她看來。
流翡並未看到遠處,猶自說著,「流翡跪在凌霄寶殿外,天帝在殿內獨飲到天明。是天後娘娘親自拿給天帝的三日醉,天帝睡了三天三夜,猛然驚醒,一把摔了酒壺杯盞,小婢第一次見到天帝對天後娘娘發怒,嚇得凌霄寶殿內內外外跪了一地的人。」
「後來呢?」兔兒問道。
「後來,天帝就下界了。再回來時好像變了一個人,再沒和天後娘娘說過話也不見天後娘娘。昨日壽宴,才見著天帝和天後娘娘和好。」當流翡看到不遠處的天帝,嚇得一驚趕緊匍匐跪在地上。
玄辰藍色的身影躍過湖面,落在兔兒面前,蕩起一片花瓣紛飛。他對兔兒輕輕一笑,灰色的眸子暖若春光。
「近日可好?」
兔兒亦輕輕一笑,「挺好的。哥哥可好呢?」
「也挺好的。」
一瞬的無聲,倆人相視一笑。
天後從澈宮追出來,遠遠站在一株蟠桃樹後,眸光靜若秋水毫無波瀾起伏。
兔兒對玄辰的所有擔憂,在見到他這一刻全部沉澱在心,無法言表。還有什麼好問的,他面色紅潤氣色極佳,一看就知傷勢早就好了。許久無聲,似不知說什麼,也似無話可說。兔兒坐到湖邊的暖石上,望著瀲灩的湖水,隨手抓起一顆石子丟在湖中,傳來清脆叮咚的聲音。玄辰站在她身後,唇微動,似要說什麼,終究沒有發出聲來。時至今日,她已不是那個普普通通的人界女孩,而是妖界至尊的王后。他還能說什麼?徒有心口一片冰冷,他又晚了一步。
兔兒忽然回頭看向玄辰,斂聲問道。「哥哥與我親近是不是因為我長得像一個人?」
玄辰一愣。
「我說對了是嗎?」
「兔兒……」
「為何你們每個人都拿我當別人的替代品!原先我還開心,自己人緣不錯,有這麼多厲害哥哥喜歡我對我好……原來都是假的。」兔兒抓起一塊大石用力丟入湖中,激起一片水花。
「兔兒!」玄辰蹲在她身邊,握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向他,「你還小,有些事還不懂,我不是因為你長得像誰才接近你。」
「小?因為我小不懂就是借口?如果我不是長得像那位姐姐,哥哥又會知道我是誰?」她厲聲相問,玄辰無言以對。
若不是因為她是一朵的轉世,他確實不知她是誰。可是……這又有何差別?她們本就是一個人。
「我就知道!」兔兒一把推開玄辰,忽然覺得自己好孤單,身邊一個真心相待自己的人都沒有。紅了眼眶,拚命跑向蟠桃林的深處。她才不要哭,就是哭也不要任何人看見。
團著身體蹲在一棵蟠桃樹下,飄落的花瓣觸碰到她的身體瞬即化為點點飛光融入白霧之中。從沒此刻這麼清晰覺得自己是個另類的存在,這裡不是她的世界,她也不屬於這裡。
擦乾眼角的淚光,知道遠處一直有一雙眼睛默默注視自己,刻意不回頭不想看到那一對灰色的眸子看著自己卻想著別人。無殤如此,玄辰哥哥亦如此,只怕就連說自己是她新歡的瑾瑜也如此。還有崔玨……他們每一個都不正常!忽然好想自己快點長大,那樣他們就再也不會以她還小為借口欺騙她。
前面傳來爭吵聲,細細聆聽是無憂的聲音。
「暘暘!你給我重實招來,你是不是也跟我爹爹一樣看上她了!你知不知羞恥!且不說本公主是否承認她是我後母,你居然敢跟我爹爹搶人!還是一個小女孩!」
「我的小祖宗,你說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我什麼時候跟你爹搶人了!」宜暘困苦不堪,抱頭哀嚎。從昨夜到今日,一直因為在壽宴上看了兔兒一眼吵到現在。儘管他道歉無數次,她還是不相信,他真的只是看了一眼。在這個祖宗面前,他哪敢多看非雄性多一眼,若不是因為兔兒就是一朵的轉世,即便再好奇妖王的小王后,也不敢看一眼。
「暘暘,你變了!」無憂揚起幽靈寶劍狠狠一揮,若不是宜暘躲得快,削掉的就不是他一縷髮絲那麼簡單。
「叫叔叔!」宜暘憤惱低吼一聲,「我哪變了!」
「還沒說你變,你都敢跟我喊了!我娘走了你也不疼我了!」說著,眼中已噙滿水霧,「我來天庭找我娘,卻找不到她……問了好多仙娥都說不知道……你也不疼我了……我爹爹也娶了別人,娘也找不到了,你們都背叛我!都不跟我說實話!」
「我何時不疼你了。何時不跟你說實話了!你還是我的小無憂。」宜暘努力軟下聲音哄她,他最怕她哭,每次她一哭他都很難過。
「胡說!你明明也看中了小王后!粉雕玉琢嫩著呢!老牛吃嫩草也不知羞。」無憂口無遮攔正喊著,宜暘趕緊一把摀住她的嘴,壓低聲音斥道,「我的小祖宗,你在天界說這話,明擺著罵你老爹!還不快住口。」
無憂見掙扎不開,一口咬住宜暘的手腕,痛得宜暘趕緊鬆手。
「你是怕我罵兔兒吧!才見過幾次就心疼了!暘暘,我玄無憂對你說過,我眼裡容不得沙子,你宮裡幾位妃子的下場是最好的例子!」說著,無憂手握長劍便直往澈宮方向衝去。
「我的祖宗,這裡是天界,豈容你胡來。」宜暘趕緊追上去拽無憂。
「天界又如何!天帝叔叔膽敢再不交出我娘,我就大鬧天宮讓他們都知道我玄無憂是誰!」長劍一揮,幸虧宜暘再一次敏捷閃躲,才不至於被幽靈寶劍傷身。
「我的祖宗……你叫我……」眼見著無憂就要衝入澈宮,兔兒正趴在蟠桃樹後看熱鬧,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無憂衝入澈宮是去殺自己,脖子一涼趕緊縮了縮。
「你叫我說什麼好!」宜暘飛身擋在無憂身前,「她是你娘,你也要親手殺她!」
無憂的身體瞬間石化,許久都沒有反應。
「我不逼你,你打算何時對我說實話!」無憂鋒利的劍刃指向宜暘,又哭又笑手不住顫抖。
宜暘這才發現中計,氣得俊臉發黑,「好啊小無憂,你算計我。」
「若不是你心虛,又豈會被我算計!爹不告訴我,天帝叔叔不告訴我,你也不告訴我!」無憂再次揮起長劍橫掃宜暘,他沒躲,劍刃從他衣袂擦身而過。「我早就覺得事有蹊蹺,幾次試探,你們都守口如瓶!」
她抓出袖中化成石頭的小彩重重摔在地上,痛得小彩連連喊疼,一片華光中化成黑衣男子。「無憂,你又發瘋!」
「你們都背叛我!」鋒利的長劍又掃了一通,無憂哭著跑遠。
小彩一臉困惑,才睡了一覺實不知發生何事,問向宜暘,「她怎麼哭了!」
「我怎麼知道——」宜暘一摔袍袖,駕雲追了上去。
剩下小彩一人一臉霧水,反應過來對宜暘離去的背影大吼一聲,「又不是我弄哭的,你吼我幹什麼!」話落,小彩也趕緊飛身追了上去,「我說小無憂,你本來長的就沒我好看,再哭就嫁不出去了。」
兔兒從樹後探出頭來,喧嘩的鬧劇,最後只剩下她這個觀客。失落落地從樹後走出來,無意中發現太上老君在不遠處的假山石旁也看到了這場鬧劇,對兔兒和藹一笑,兔兒也對他回以一笑。
他飛過來,上下打量兔兒一眼,笑著自言自語一句,「原來如此。」
「?」
「兔兒,老君有種仙丹,可以讓人瞬間長大,可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