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搖搖頭,憋悶的喘息已讓她說不上話來。她應該是感染了風寒,那日剛來人界在雪地裡打了個滾,這兩天發冷便是發燒所致。礙於她已無心體溫一直薄涼也沒探出是不是發燙。人果然不能太安逸,被瑾瑜和蘇妃圈養幾個月,便成了溫室小花身驕肉貴容易染病了。
「帶我去找大夫。」一朵終於說出話來,帶著重重的呵氣聲。
兆瑾將整張虎皮將一朵嚴實裹緊,抱起一朵幾個起落便離開了這片連綿起伏杳無人煙的崇山雪嶺。
到了漸有人煙處兆瑾便不敢再用法術飛行,他和一朵都不屬凡塵之人,亂用法術會遭天譴。即便雷公是他義父也躲不過天道降劫。現在身體虛弱的一朵,根本受不住天劫。
抱著一朵走在皚皚大雪中,一路打聽,終於知道在五十里外的鹹元鎮上有個醫術不錯的林老大夫。方圓幾百里就屬他最有名醫術醫品極好,很多達官貴人都去他那裡看病。
兆瑾抱著一朵,披星戴月一路疾奔。一朵的意識已經昏昏沉沉,依舊強撐著不肯昏睡過去,嘴裡斷斷續續不住囈語著。
「兆瑾……我們是夫妻了……」
「你是我的丈夫,你要救我……」
「你一定要救我……」
漸漸的,一朵又開始不住祈求兆瑾,嬴弱的聲音被週遭掠過的寒風捲得破碎不清。
「一定要救我的孩子。」
「你說過……你會視如親生。」
「一定要救我的孩子,一定要救他……」
兆瑾飛速在雪地上奔跑,一個個小村莊被他遠遠丟在身後。腳尖踏過雪地幾乎未曾留下腳印,疾風帶起的雪花糾纏在他墨黑的髮梢,染上一層銀霜。
終於在天色未亮時,到了鹹元鎮上林老大夫的醫館,惶急之下一腳踹開破舊的門板。昏暗的房裡沒有光亮,他藍眸一閃,屋內燭火瞬間燃亮。林老大夫聽到樓下巨響趕緊披著棉襖拿著火折子下樓。寒風捲著雪花從敞開的門飛捲進來,站在月光微明中的人如一頭兇猛的野獸。當林老大夫觸及到兆瑾陰鷙凶煞的目光,他雖恐懼卻一笑泯之,如此沉著冷靜的老者足見經歷不少大風大浪,往往這樣的人也比較傲氣。
「這位公子,老夫家一貧如洗,你踹碎了門可要賠償。」林老大夫一邊說一邊下樓。
榆木樓梯發出咯吱咯吱空空的聲響,好像隨時都會斷裂。可那聲音於一朵而言,好像茫茫大海上的一盞指路明燈,終於有了生的希望。
「她發高熱。」兆瑾將週身煞氣收斂,眉心的黑色印記也若有若無,他不想嚇到一個人界凡夫俗子。而一朵的命,急需這個凡夫俗子醫治。
「另夫人的脈象極為詭異無章,時急時緩斷斷續續惶急無力。老夫行醫幾十年從不曾見過如此混雜的脈象。」林老大夫一邊把脈,一手捻著一把花白的山羊鬍子。他明顯感覺到,在一朵薄涼的肌膚下,正有一團烈火肆意衝撞,這股烈火他很難明白那是什麼。
「能不能治!」兆瑾冷聲質問。一副要抱起一朵另尋高明的樣子。
「大可試試。」林老大夫眼底燃起一抹極高的興致。一般名醫都喜歡醫治一些疑難雜症,不但可以彰顯他的妙手回春也可得到挑戰的快感。他一邊去抓藥,一邊斟酌道。
「另夫人身懷有孕,恐怕有些危險。女子懷孕,最忌高熱。」
「兆瑾。」一朵一個哆嗦,一把抓住兆瑾的手。
「我在。」兆瑾趕緊俯下身體,緊緊攥住一朵時冷時熱的手。
「一定要救我和我的孩子……」
「救,都救。」
「我相信你。」
有些相信一旦用口說出來,便是不盡全然的信任,兆瑾顯然沒明白一朵話外的不安。還因一朵的信任而觸痛心弦,粗礪的掌心輕輕撫摸一朵的臉頰。
「別怕,大夫已經配藥了,再等等。」他溫柔的聲音如盛開在冬日裡的白梅,孤傲而寒冷卻很討人喜歡。
一朵知道於一個男人來說,這是一個極為艱難的選擇。畢竟她腹中的孩子與兆瑾沒有絲毫關係,還是他一直憎恨之人的骨血。但出於一個人的良心,誰也不願意眼睜睜看著一條鮮活生命的流逝。可身為妖精,有著類似野獸的冷血凶殘。身為一個入魔者,心思更是難以揣測,可能轉念之間便被魔性操控而喪失心性。一朵不敢怠慢,即便眼皮沉重得已無力支撐,還是死死咬緊牙關不肯閉上眼睛,努力堅持著迷離的意識時刻保持有一絲清醒。
一朵的唇努力貼在兆瑾耳邊,斟酌好一會還是低聲祈求道。
「藥物的效用可能不大,你能……你能給我抓兩個魂魄嗎?兩個就好。」
兆瑾眸色一黯,用一種陌生的眼神望著一朵。他不敢相信,一向單純善良的一朵竟然會有這個想法。就好像得知鄰家純潔的小妹妹,居然背地裡在青樓接客般難以接受。
「你不是說要救我嗎?」一朵勾起唇角,笑靨淒苦。
她已不知吃了多少魂魄了,早就忘記了何謂仁善良知。這副虛弱的軀殼也一直被瑾瑜用魂魄每隔一日地養著。而今這般難受,只怕也是吸食魂魄的癮頭上來了。這一路上,她一直忍著忍著,終還是更害怕虛弱的身體無力支撐到孩子足月。
殺一個人是殺,殺千千萬萬也是殺,都是殺人犯,有何區別。以前麻痺自己,都是瑾瑜主動送來,麻木地以為那些血腥不曾染指。而實際上她素白的纖手早就沾滿血腥,也早就不是萬妖山上那個人善可欺的貌醜白一朵。那份單純的善良,已在歲月無情的摧殘下漸漸消失,永遠都回不去了。她清美的容顏下,一襲勝雪白衣包裹的不過是一副殘缺的**之軀。
一切真的都已回不去了。
一朵笑著笑著,眼角有些酸脹起來。手撫摸圓鼓的肚子,小寶寶在肚子裡不安地動著,好像也和她一樣很不舒服。渾身一陣揪痛,只有心口不痛不癢微微發燙。
空寂的街上傳來更夫敲五更的聲音,悠悠傳向遙遠的天邊。天就要亮了,冥界大門一關人間白日極難抓到魂魄。
「你說過要救我的呀。」一朵輕輕一歎。
果然還是瑾瑜更善解人意一些。
「他居然逼你淪落至此。」兆瑾咬牙低吼,捏緊的鐵拳青筋直爆。
「你說的是誰呢?」一朵悶哼兩聲,「骨子裡的天性,又怨得了誰呢。」
以前被封印靈力不知道,後來靈力歸體也可以壓抑著忍耐著,再後來呢?她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吸食魂魄的呢?她居然有些記不大清楚了。
「若不是他剜去你的心,你又何苦遭受這些!吸食魂魄的罪孽會將你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原來他在擔心這個。
一朵猛然咳嗽起來,無力的喘息變得急促。
兆瑾藍眸一凜,烏雲翻騰的目光鎖定在忙碌熬藥的林老大夫身上,殺氣驟起。一朵一把抓住兆瑾的袖角,無力說。
「天色未亮,外面有很多遊魂。你若殺了大夫,誰來給我醫病。」
「你等我。」兆瑾倉然而去。
一朵勉強動了動手指,本想匯聚力量向妖界的瑾瑜和極琰傳信,力量匯聚一半便大口喘息地癱在床上。脖頸上的半片通心玉又微微發熱了,最近好像有些頻繁。
喝下一碗熱乎乎的苦藥汁,林老大夫又在一朵身上大穴刺下細長的銀針促進藥效快些奏效。之後又去拿捏藥方,對下藥有些舉棋不定,畢竟一朵這樣的病人是他從未接觸過的還是個孕婦。
「姑娘體質十分特殊,老夫一時之間真不知如何下藥了。過猛,怕孩子無法承受。過輕,又怕毫無效用。」
一朵咳嗽兩聲。她現在的身體本就是個矛盾的結合體,因為無心已體溫長久冰寒,而今又內裡發燒,大有一種在冰火兩重天煎熬之感。只是瑾瑜一直照顧的好,沒有讓情況進一步惡化。身為凡夫俗子的老郎中,自然找不到癥結所在。
一朵是懂醫術的,便對林老大夫說,「老先生,我曾在一本書上看到過一個偏方或許可以試一試。此偏方是外用,就是不奏效亦沒有太大損害。是藥三分毒,我要保護我的孩子,不打算服太多藥。」一朵虛弱喘息幾口氣,「杏仁,桃仁,梔仁,棗仁磨成細粉,以鴨蛋清調成糊,置於紗布塊中,貼於腳掌心穴位可以退燒。」
林老大夫斟酌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欣喜,趕緊開始研製準備材料。
當兆瑾匆匆返回來時,林老大夫也將藥糊包在一朵的腳掌心上。
林老大夫不知道兆瑾給一朵帶回來的是什麼東西,只隱約看到一縷明光閃過便已納入一朵口中,還以為自己夜中老眼昏花看錯。
一朵空蕩的身體終於恢復了些許氣力,高燒雖還未消退在靈魂的滋潤下也不再那麼熾烈。林老大夫給一朵換了兩次藥糊,高燒終於退了下來,肚子反倒不適起來酸酸漲漲很不舒服。
許是這兩日奔波驚嚇,又憂心忡忡導致的吧。
一朵沒有太在意,喝下林老大夫的安胎藥,便有些昏昏欲睡了。兆瑾陰晴不定地守在身邊,不安之下哪敢入睡,便抓緊雙拳咬牙硬挺著。
脖頸上的通心玉,又一次發熱,這一次比之前那幾次都要強烈,一朵也終於清楚明白這一次絕對不是幻覺。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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