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那人再淡泊寡情,再優雅從容孤高絕世,也被一朵冷不防的一記猛拳打得悶痛一聲。右眼瞬時烏青發黑一片,因為疼痛身體繃得更加筆直。一襲藍衣在月色下隨風抖了抖,似在抗議亦似在訴說清水般的無辜。
「原來是你呀!」一朵悔得想咬掉自己的手指頭。伸手想替他揉一揉,他卻微微避開。
「沒事。」口氣一如既往的清淡,卻多了幾分僵硬。
一朵那一拳用了全力,即便現在身體虛弱,身為千歲九命狐妖的一拳也夠締俊公子這個文弱書生養上一養了。故此,締俊公子因烏青的右眼半月沒敢出門。
望著締俊公子轉身離去僵直的背影,那一襲藍衣飄逸如仙。他是她和無殤的恩人呀,竟被她以如此蠻橫的方式褻瀆,真真罪過。懊惱地咬了咬手指頭,緊跟兩步,追著他的步子一路跟隨。
「真的沒事?我有活血化瘀的藥。」
「嗯,無礙。」他的口氣依舊有些僵硬。
夾道兩側的燈火漸漸黯淡。夜色已深,玩樂歡慶一天的人們也都疲憊散去,各回各家。大街上漸無生息,只有風吹樹葉窸窣的聲音。
花開無聲,夜露初凝,一切都美好的很圓滿,一朵卻莫名地空落起來。
有一家四口從集市上提著各式彩色繽紛的物件回到家門前。丈夫的腿有點瘸,費力踮腳才取下門前已燃盡蠟燭的五彩花燈,兩個孩子打鬧著進門。妻子好像眼神不太好,昏黑的夜色下險些絆到門檻,丈夫眼明手快一把拽住。
「我進屋點了燈你再進來,萬一摔倒可怎麼好!」看似抱怨的一句話卻噙滿深深的關切。
「我知道你一定能扶住我。」妻子臉上綻放幸福甜蜜的笑容在丈夫的攙扶下進門。
一朵停下腳步,望著那戶人家發呆。屋裡點了燈火,窗紙上映著妻子哄兩個孩子睡覺的身影。()丈夫收拾好孩子玩鬧隨處丟放的物件,挑了挑燈芯,屋裡的燈光更明亮了些。孩子睡了,妻子又拿起針線在窗前被丈夫奪了下去。
「眼睛不好,天黑了就不要做活了,明天白天再做。」丈夫抱怨著。
「你的鞋子都破了,本就腿腳不好,得穿雙合腳舒服的鞋。今晚趕著做好,你明天就能穿上,免得明天幹活磨破腳。」妻子笑著又搶回針線,一針一針縫補起來。
丈夫又點來一盞油燈,卻被妻子嫌浪費燈油吹熄。丈夫有點不高興,「萬一以後瞎了怎麼好。」
「瞎了還有你。」
「你咋就知道我要你個瞎眼婆娘。」丈夫笑著坐在妻子身邊,用扇子給兩個熟睡的孩子扇風。
「你個瘸漢子就我這個瞎眼婆娘願意跟著你。」夫妻倆都低低笑起來。不再說話,窗前映著妻子穿針走線的背影和丈夫不時給妻子扇風又給孩子們扇風的身影。
這便是最簡單又最真實的幸福吧。彼此不需要卓絕於世的風華才貌,不需要榮華富貴的金銀珠寶,也不需要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誓言,僅簡簡單單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便足以心如香蜜甘之若飴。
一朵不知為何濕了眼睛,趕緊試了試,笑自己怎忽然變得多愁善感了。在身上左右摸了摸又翻了翻,發現身上竟連個睹物思人的物件都沒有。
又笑自己荒唐可悲,本就孑然一身,又需要思誰睹念誰呢!
思春了吧?
舉頭望明月,不知判官府今夕是何夕,亦不知那個人甦醒了沒有。悵然感觸了良久,那戶人家已熄了燈,一朵這才發現,締俊公子已不知去向。
哎呀,人跟丟了。
在街上尋了一圈也沒尋到,締俊公子家的路也早忘了是哪條胡同哪條小徑了。既然方纔他能找到她,若真有什麼事一定還會再找來,便向京城郊外的大宅飛去。
一朵沒想到大宅內早已人去樓空,只有一個鬚髮花白的老者看院子。他說一年前來了一幫官兵將少奶奶和小姐都帶走了,自那之後再也沒有回來。少奶奶臨走前千叮萬囑一定要看住院落,等少爺回來。
為了找到小白一朵和花玉樓,一朵在京城內的府衙轉了好幾圈,也沒尋到她們的蹤跡。
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總不能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飛亂撞,便開始悉心尋找締俊公子家。小彩說,只要她想做,一定能做到。故此,一朵很賣力地用意念強迫自己的靈力聚集一處,蓄勢待發,最後一擊即中!
這是一次很成功的瞬移,也是一次失敗的瞬移。
成功在於一朵果然找到締俊公子的家,失敗在於……
呃……咳咳咳。
誰會一大早上天剛剛放亮就洗澡?
活了一千來歲,還沒見誰這般勤奮愛乾淨過。即便不髒的像阿牛小時候那樣鼻涕往袖子上蹭,最起碼也都乾淨地日日睡前洗澡,早上起來修修心養養性晨練一番沖個涼,一大早上泡在浴桶裡難道也是一種修煉?
可最最關鍵的是,「噗通」一聲水花四濺,是什麼情況捏!清透的水下,被她看光光又是什麼情況!
似乎她應該翻翻黃歷,看看最近是不是與締俊公子命格相剋,不然咋接二連三出窘況!不過話說回來,他的身材是真好……
「看夠了沒有。」饒是再潤涼如山風拂面的締俊公子也惱羞成怒了。
一朵只覺後衣領一緊,已被他單手從水裡提了出來,一張顛倒眾生的臉微微泛著一層發紫的紅暈,右眼依舊青紫再配上現下的臉色顯得有些滑稽。故此,一朵哈哈大笑起來。
「我沒有看關鍵部位哦,真的沒有看關鍵部位哦。」話落才覺得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趕緊擺手搖頭,極其誠懇地說,「我是真的真的沒有看關鍵部位。」
締俊公子緊繃的俊臉顫了顫,唇瓣輕啟,字字生硬,「還不出去。」
一朵這才恍悟,趕緊在水中掙扎站起來,手忙腳亂地往浴桶外爬,卻是腳下光滑,一個不穩直直往身後的締俊公子懷中倒來。就在一朵以為他們會來個讓人臉紅心跳坐懷為亂的姿勢時,嘩啦一聲水響,締俊公子已閃身而出,只餘一朵又「噗通」一聲栽倒在水桶中。
「哇唔……」
一聲哀嚎,一朵在水中冒出頭來,締俊公子已穿好衣服靜靜地站在浴桶外,長髮滴水未沾柔順披散如上好的墨色絲綢。
一朵總算從浴桶中爬出來,長髮濕漉漉地黏在臉頰上,額頭上胭紅的紅痣更顯嬌媚動人。美眸璀璨生輝,盈盈望了締俊公子一眼趕緊垂下眼簾長睫遮住那一雙剪瞳的流光溢彩。身上的白裙貼在肌膚上,曼妙凹凸有致的玲瓏身材若隱若現,簡直是最致命的濕身誘惑。
饒是淡然如風的締俊公子也不禁喉結滾了滾,側身不再正視一朵,拿來干的毛巾輕輕幫她擦起長髮來。
「真是只蠢笨的九命邪妖。」他淡淡嗔怪的口氣似蘊著些許寵溺。
一朵微滯了下,遂笑逐顏開,「一晃神,什麼都忘了。」
明明方纔她可以用法術飛出浴桶,何必摔那一跤,明明可以用去水術去除滿身濕漉,而他又為何如此親力親為幫她擦拭呢?
孤男寡女晨曦破曉的早上,如此靜謐的初晨,他輕柔幫她擦拭濕發有點莫名其妙地感覺,氣憤也隨之變得讓人侷促起來。
一朵便笑著打破擾的人心癢癢的沉寂。「呵呵,今早的天氣好熱呀。」
「……」
「昨晚的月色真美呀。」
「……」
「那天我們在地牢真驚險呀。」
「……」
見絲毫勾不起締俊公子的意趣,一朵乾咳一聲,只好言歸正傳。
「你昨晚找我有事?」
「沒有。」
「那你作甚拍我?唬我一大跳。」
「跟你打個招呼。」他不想告訴她,當時正有個修行的道士路過那裡捉夜鬼。七月初七雖是人界盛節,而冥界七月十五的鬼節亦將近。臨近七月十五,夜裡陰氣漸重,有很多小鬼趁夜冥門大開之際溜到人界覓食,故而每每臨近七月十五都是道士下山捉鬼歷練之機。一朵身上妖氣已被中指上的鎮妖環束住,若被道士發現她施用法術,定會引來一幫道士打著捉妖降鬼的口號一路追殺。
「哦。」一朵點點頭。原來締俊公子與人打招呼的方式,不似給人那種拒人千里之外只是投來一個含笑眼神便作罷的那種人,而是要拍拍肩膀表示親切的暖男型。故此,一朵回身拍了拍締俊公子的肩膀,道。
「可不可以幫個忙。」
締俊公子似乎很不喜歡被人碰觸,眉心及不可見地微微一皺,在一朵的小手挪開後,他挑剔的眼中明顯看到自己的肩膀沾染了些許肉眼難以分辨的塵埃和褶皺。如若以前,他會一口將所有塵埃吹離自身,而他這次卻做了做吹的動作就作罷了,似乎肩膀上被她拍過的痕跡也不是那麼讓人厭惡。
「說。」他回神,揮手間,濺了滿地的水漬已消失無蹤,房間又恢復原先的整潔乾淨片塵不染。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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