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學大人若真踏出去一步,待會兒我可真不定會飲醉的,五姐姐高高興興的隨著夫君公婆一齊來給父親道賀生辰,卻那般顏面盡失的走,還不知能不能走回阮府,縱使那蠢笨的傻子還願意要她,這麼多達官貴人在,阮府和父親母親的臉也不知能往哪裡擱啊。」陶蕊掩起唇笑了起來,笑聲刺耳非常。
「你這個無法理喻……」咬牙切齒的轉身,居玄奕被激得理智全無,幾步走到陶蕊面前,青筋暴起,前額兩側突突地跳著,偏生陶蕊還挑釁似的勾起唇角,居玄奕狠狠地把她按在鑲了白玉的石桌上,伸手就要掐住她的脖子。
對方卻出乎意料的動作比他更快,好似料定了他會氣得對她動手一般,卻並不是匆忙躲開他的攻勢,他的衣襟被蔥白的玉手一把揪住,狠狠地拉著,兩人面對面,近到只需微微動一下唇就能觸到的程度。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一聲怒吼讓居玄奕猛地起身。
回身看到陶伯全震怒的臉,霎時才明白過來,什麼威脅什麼醉酒要辱齊眉清白,不過是用來激怒他的籌碼罷了。
為的只不過是這『恰巧』被長輩看見的一幕。
再一次的,他又這樣被算計,一步一步走近,最後渾然不覺的跳到陶蕊挖好的坑裡。
…………
「大太太,老爺讓您過去一趟。」新梅福身,頓了一下,又道,「還有居大夫人,老爺也請您和大太太一同前去。」
本是歡笑的內室止住了聲音,齊眉抬眼看過去,新梅的面色幾分複雜。還隱隱透著些畏懼。
又出什麼事了?
齊眉放下銀筷,望向陶大太太,她自然也是絲毫不知曉的神情。
左元夏很快地被丫鬟領過來,招呼著內室其餘的夫人們,陶大太太和居大夫人一齊出了內室,欲往花廳的方向行去。()
老爺們和少爺們都在花廳內飲著酒,也不知這麼突然讓她們二人過去做什麼。
「大太太、居大夫人,不是往花廳,大老爺請二位去書房。」新梅忙道。
「到底是何事?老爺明明在花廳,怎麼又去了書房?」陶大太太疑惑的問道。
新梅卻只把身子福得更低。頭也低了下去,沒有回答陶大太太的話,只道。「大太太去了便知曉,奴婢不好說……」
不好說是個什麼意思,陶大太太更是不知所云,居大夫人道,「去便是了。說不準是真有什麼事兒。」
陶大太太點點頭,與居大夫人往書房行去。
書房內跪著一個男子,平素都挺直的背脊微微彎下去,不知為何看上去有些洩氣,書房內只有陶伯全和御史大人。
但實則阮成淵也在,只不過躲在了屏風後頭。他並不是刻意偷聽什麼,而是在居玄奕離去後不久也覺得有些索然無味,問過陶伯全後便徑直去了書房。
陶家的子孫雖多是主武。但書庫內的藏書卻是驚人,陶伯全的書房內更是擺著不少珍貴的書籍,隨手翻著兩本看起來都能覺得獲益匪淺,阮成淵記得齊眉和自己提過,今生時常會翻著書冊看。許多道理和經驗都是從書冊中獲得。
聞名不如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端坐在軟椅上看著書冊,一個時辰不到,書房外忽而喧鬧起來,他蹙眉看著書房門口,一個身影被狠狠地推進來,是居玄奕。
接著御史大人也衝上來,直接衝著居玄奕拳打腳踢,陶伯全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手一直輕輕拍著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子,正是陶蕊。
心知出了什麼事,把書冊合上放到一旁,權衡了一下輕重,出去或者留著都是尷尬的局面。
但不過靜悄悄的在原處躲起來,他一個人尷尬也比貿然出去全部人都尷尬要來得好。
在御史大人斷斷續續的怒罵中,阮成淵大概知曉了事情的來去,阮成淵慶幸自己沒有那麼冒失的從屏風後出來。
陶蕊在亭內飲茶,卻遭了居玄奕的騷擾,意圖不軌。前世今生他都和阮成淵有所交情,年紀小的時候相處,即使之後對方的脾性有所變化,阮成淵卻是可以肯定,當中定然有什麼誤會,居玄奕應是做不出來那樣無法啟齒的事才是。
不過書房內的人都不如他心中所想,之後趕來的陶大太太和居大夫人,一個被驚得哭起來,心疼陶蕊的遭遇,一個比御史大人還要憤怒,尖叫怒罵聲讓人聽不出居大夫人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女子。
而之後那聲啪地木椅碎裂聲,阮成淵幾乎以為打在自己身上了,居大夫人也太下得了狠手,若居玄奕真做了這事,怎麼打都不為過。可下狠手的,一個是生母一個是生父,從開始到現在,除了失去理智般的打罵以外,阮成淵沒有聽到二人問過一句居玄奕究竟是怎麼回事的問話。
最開始阮成淵想不明白為何居玄奕會樂意接近他這個癡傻的,尤其是二人年紀小的時候,居玄奕與他幾乎推心置腹,說起平素的生活,語氣中竟然羨慕他這個傻子的日子,雖然會有嫌惡,但至少能無拘無束。
阮成淵那時候一知半解。
而到今日這一幕,雖然看不到,但他卻能真切的體會到,也徹底明白了居玄奕的心情。
「今天我就把這小子打死!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這樣的事,以前還算是救人!今日竟然……」御史大人氣得說話的聲音都顫抖,狠厲的語氣讓人都能想得出他的神情多麼猙獰,「要這樣的逆子有何用!」
「陶尚書千萬莫要手軟,這混賬東西……」
「別這樣打了,要把他打死了。」陶蕊的聲音帶著大哭過後的沙啞,聽著讓人憐惜萬分。
「八姑娘這真是菩薩心腸,逆子做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八姑娘還願意為他說話,我真是……我這張臉都要不起了。」居大夫人說得眼淚都不停地掉下來。
「父親、母親。」居玄奕終於有時間和機會出聲,一開口都能聽到血氣一般,沉悶又無力。
「住口,你還有臉說話!」御史大人恨恨地道,和居大夫人一般,覺得整張臉都被丟盡了,若是當時還有旁人在場,他們居家以後都不要再做人了。
深深地吸口氣,居玄奕抬眼看著生他養他的兩人,「我沒有做道德敗壞的事,是陶八小姐自己……」話還未說完,又被狠狠地踹了一腳,咳得都出了血。
再打下去只怕真的要出人命。
「我是你們的親兒子嗎?」居玄奕從牙縫裡費盡力氣的問出這句話,眼裡沒有一絲憤怒和憋屈,餘下的竟然只是迷茫,是從心底而發的那種迷茫。
「好了別打了,打也不是辦法。」陶伯全出聲制止了御史大人又要踹上去的動作。
「都聽陶尚書的。」居大夫人急忙道。
濟安公府如今的地位甚高,縱使如那些朝中大臣一般因得御史大人的職責而要給其幾分薄面,但居玄奕闖出這樣的禍,若是傳到皇上耳朵裡……
居家二老不敢再往下想,看著再沒有出過一句聲的居玄奕,衣裳都滲出了血漬,左右臉頰都是紅紅的指痕。
越過屏風,窗戶半開著,還有些微微地搖晃,大抵是外面風吹得厲害的緣故,屋內的幾個人也沒心思去注意這些。
阮成淵輕巧的落到地上,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再要往前走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齊眉?」
「你也在?」
兩人同時出聲,阮成淵繼續道,「我來書房想看會兒書,結果遇上了這樣的事,我覺得……」
「太學大人是被誣陷的。」齊眉接過了話。
阮成淵點點頭,不知該說些什麼,兩人相視了一會兒,齊眉歎了口氣,「等會兒小宴席也不知還會不會有,如若沒有的話我們就先回去罷。」
不知陶蕊用了什麼法子讓居玄奕陷入這樣的地步,但這不是她能幫助的範圍。
果然小宴席取消了,賓客們本就走了一些,聽聞小宴席取消先是吃驚了一下,轉而一想,大抵是陶伯全自己有事,何況午時的大宴席大家都在,該送的禮和祝賀的話都送到,便也都紛紛告辭。
過不幾日,居家大少爺和濟安公府的八小姐訂親的消息在城中傳開。
齊眉在窗前細細地繡著香囊,一針一線的十分認真,陶大太太正坐在一旁,被陶蕊和居玄奕的事弄得太過煩心,索性帶了禮親自過來阮府找齊眉,傾訴著這幾日的事,縱使長媳婦能幹厲害,這些難以啟齒的話終歸還是只能和自己的小女兒說。
「為難蕊兒了……」陶大太太惋惜得厲害,「可也就蕊兒沒有被憤怒沖昏腦子,當年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居玄奕救下,再是時間流逝,記得的人也不是沒有,居家不娶她進門,只怕真的要孤獨終老。」
齊眉沒什麼反應,陶大太太也只是需要傾訴,兀自繼續說著,「那日你也在場的,不少夫人都問起蕊兒,有人想起了那年的事,一提起來便都再無人出聲,名節始終是女子的命。」
齊眉點點頭,把線湊到唇邊,潔白的牙齒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