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葯說出來後,老太太面色一沉,下一刻齊眉就被嚴媽媽帶了出去。
齊眉雖不願離開,但也沒得法子,未出閣的姑娘攪入這樣的事情,極其不好。
嚴媽媽囑咐著子秋要好生照顧小姐,生怕見到這樣的場景會讓五小姐落下什麼不利的陰影。
殊不知,齊眉所見過的可怕場景,比剛剛在廚房那一幕還要錐心百倍不止。
迎夏很快地遞來了熱茶,「小姐壓壓驚。」
齊眉端起來抿了一口,確實要壓驚,但並不是害怕那一些血。
嚴媽媽重重地看著目光略顯呆滯的五小姐,重重地歎口氣,把簾子拉下福身退了出去。
子秋和迎夏都知曉事情嚴重,兩個丫頭伴著齊眉一齊長大,自是明白她的沉默並不是嚴媽媽她們所以為的原因。
子秋服侍著齊眉換上褻衣,又轉身去外頭看情況,半刻不到便回來了,「小姐,大少奶奶和芍葯都不在廚房裡了,去西間外頭悄悄轉了一圈,靜悄悄的什麼聲響都沒有,也不知大少奶奶是不在西間還是睡下了。」
齊眉低頭沉吟片刻,事情發生得突然,本以為只是大嫂和通房丫頭之間的尋常爭執,卻不想變成現在這樣的局面。
老太太親自前來,可見事情有多嚴重,大嫂或者是被安慰著睡下了,但芍葯肯定是被老太太帶走。
「芍葯會不會死啊?」迎夏忽而有些害怕地說道。
子秋掐了她一把,「別說喪氣話,現在還在年間呢。」
「子秋姐姐……」迎夏比齊眉年紀要大,但比子秋還是小上幾歲,之前在廚房瞥見的場景是她從沒見過的,心裡多少還是害怕。
從小跟著五小姐和子秋一齊在莊子裡長大,兩個丫鬟所接觸過最兇惡的人也不過是劉媽媽和梨棠。跟著齊眉回府,住在大少爺的園子裡,多少遠離了莫名的紛爭。
二老爺和三老爺兩房也不是沒出過這樣的事,但從未有丫鬟會和主子起這樣大的衝突。
子秋見齊眉並沒有睡意,去撥了撥油燈,屋裡又亮堂了起來,柔聲與齊眉說了幾句話,才領著迎夏去外頭守夜。
「難怪芍葯姐姐一直這樣囂張,只怕是知曉自個懷上了大少爺的孩子,大少奶奶又這般被排擠。等到孩子順利的生下來,大少爺勝仗歸來看著孩子的份上定也會娶了她做姨太太,不知道要多神氣了。」迎夏蹲坐在門檻上。抱著雙腿嘀嘀咕咕的說道。
外頭的寒風吹了進來,子秋把窗戶關上,攏了攏衣裳,「沒你想的那麼好。」
迎夏不明白地抬頭,「怎麼會不好。做丫鬟做上姨太太,那就是最好的了。」
「你也跟著小姐這麼幾年,陶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姨太太的日子你也瞧見了。」子秋手撐著也坐到迎夏旁邊。
「我覺得二姨太的日子就過得好,府裡的丫鬟都聽她的話。」迎夏撇撇嘴,「生的八小姐亦越來越清麗脫俗。縱使不是嫡女,老太爺可是大將軍,這一趟出征指定要風風光光的打了勝仗回來。到時候來提親的顯貴肯定有。」
「你瞎羨慕個什麼勁兒。」子秋被她的語氣整得笑起來,「你我這樣的才是最好的,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跟著五小姐,日子比誰都要安寧。」
閒聊了一陣子,迎夏睏倦起來。上下眼皮連著打架。
「芍葯這一出,還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今晚呢。」子秋這一句話又活生生地把她嚇得清醒無比。
翌日一早。齊眉就起身了,一晚上的時間過去,醒醒睡睡的頭都疼了起來。迎夏在服侍她梳髮鬢的時候連連打著呵欠,眼圈周圍都是重重的黑色。
「昨兒個沒睡好?」齊眉突然說話,迎夏手裡的梳子一下掉到地上。
「小姐,您說芍葯現在還活著嗎,老太太昨兒個把她帶走,會不會……?」迎夏想了老半天,終是問了出來。
齊眉搖搖頭,「不好說。」
這一連串的事都是前世沒有發生過的,無法知道接下來事情會將如何走。
但齊眉並不完全相信那個孩子真的是大哥的,大哥與阮三小姐是在一年多前相識,按著大哥的性格,壓根就不會再去看別的女子,尤其芍葯在他身邊待了這麼久,怎麼就在臨行前的十天半月才發生。
坐上馬車去老太太的園子,車轱轆碾過石板路的聲音清晰得很,府裡今日安安靜靜的,若不是路旁的樹上掛著的紅燈籠,就真的一點兒過年的氣氛都沒有了。
老太太的屋裡竟是意外的和樂融融的氣氛,齊眉福了身後老太太便招手讓她過去。
坐在軟榻上,心裡卻一點兒都不踏實。
陶蕊在一旁倒是安安靜靜的,衝著齊眉甜甜一笑,問候了一句便不再說話。
「好孩子,昨兒個嚇著了罷?」老太太拉過齊眉的手,揉捏了幾下,言語中帶著擔憂的意味。
「也沒有,什麼都沒看到,被嚴媽媽帶回東間,洗漱一番就睡下了。」齊眉微微猶疑了一下,笑著搖搖頭。
老太太這才舒口氣,「這就好。」
直到陪著老太太一齊用完早飯,也沒見大嫂過來請安。
「用不用老奴去看看大少奶奶?」嚴媽媽蘭心蕙質,一看老太太挑眉便知她不悅,忙躬身問道。
老太太擺擺手,「罷了罷了,她心裡也好過不到哪裡去。」
齊眉豎起了耳朵,莫不是芍葯真的……死了?
「所幸天公見憐,母子平安。」老太太的話跟炸雷一樣。
齊眉端著茶正要喝,不由得放了下來。
母子平安。
短短這四個字,便能知道昨日事情的後續和老太太的態度,難怪得大嫂今天不來請安。
傷心加委屈,只怕要把她整垮了。
等到屋內的人都走了,只餘下齊眉和大太太,老太太讓大太太拿了賬冊過來,一頁頁的翻看,裡頭記載的是田莊和鋪子的情況。
齊眉開口道,「祖母,芍葯的孩子留不得。」
「你個小姑娘家家的,怎麼說起這樣的事情。」大太太大驚失色,忙要把齊眉的嘴摀住。
齊眉掙脫開,起身到老太太面前福身,「平寧侯府那樣費心的把大嫂嫁來我們陶家,即使是別的什麼緣由,那也不能被他們抓了錯處。」
大嫂嫁進來後沒看過什麼好臉色,回門之後雖然平寧侯府那邊沒有什麼動靜,也難保她沒有說些什麼,正好芍葯名不正言不順的時候懷上了孩子,若真是大哥的,原先那些流傳的關於大哥的好話也全會沒了,等到謠言四起的時候,平寧侯府的人藉著這個錯處大做文章的話,陶家在京城裡只怕會被傳得糟糕透頂,如今大哥又在邊關奮戰,不可因得這樣的事情分神。
齊眉一字不漏的把心中所想的和老太太說了。
老太太並未有責怪的神情,反而微微點頭,卻衝著大太太道,「齊眉果然是長大了,想事情做事情也面面俱到起來。」
齊眉不明所以的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把賬冊合上放到一邊,「可事情畢竟出了,你也知曉其中利害,一個處理不好,那便很難收場。」
大太太把賬冊拿起來,老太太笑得舒心幾分,「這幾年府裡真真的好起來了,田莊和鋪子的收益也極好。」
說著側頭,拉著齊眉的手,「你相信勇哥兒是好的,你們兄妹兩的情誼這樣深切,祖母看著也覺得開心。」
「老太太,大夫剛剛離開,芍葯這會兒已經醒了,正哭著要見您。」鶯柳掀開簾子進來,福身道。
老太太點點頭,把齊眉的手放到掌心,重重地拍了拍,「在府裡,你大嫂也就只和你才能說上幾句話,也是難得的緣分了。」
齊眉乘著馬車回了東間,一路想著老太太剛剛的話。
臨走前那重重地一拍,明顯的意有所指。
齊眉下了馬車,轉而走向西間。
還沒走近便聽到屋裡瑞媽媽氣憤的聲音,「大少奶奶,這樣的氣怎麼還要嚥下去?都到了這個地步,老奴真真是看不下去!」
眼尖的丫鬟看到齊眉,忙往裡頭通傳。
簾子掀開,左元夏正低頭坐在窗邊,屋裡竟是沒有燒暖爐,即使隔了厚重的絨毛簾子,也擋不住四處都能竄進來的冷風,齊眉邁步進屋子,打了一個哆嗦。
攏緊了斗篷,齊眉走到窗旁,「大嫂,齊眉來看看你。」
左元夏動了動身子,沒有讓她坐下的意思。
齊眉也就這麼站著,瑞媽媽搬了軟椅過來讓齊眉坐下,齊眉也沒有理會。
「齊眉知道大嫂委屈難過,受了很多苦。若是熬不住了,那便都向我說吧。」齊眉的話十分輕柔,撫慰著受傷人的心,左元夏猛地抬頭,一把拉住齊眉的胳膊,還未張口卻開始喘著氣。
一出聲聲音便是沙啞的,「他不喜歡我,恨我,我都清楚。我也沒奢望強求些什麼,只想著安安分分的等他回來,時間或者可以沖淡他的恨意。你那日送了他愛吃的糕點,我便日日學著做,想他中途回來或者大勝歸來的時候能做給他吃。」
「從嫁進來到現在,我一句怨言也未曾說過。」左元夏說著啜泣起來,緊緊拉住齊眉的手,那種隱忍又將要爆發的顫抖讓齊眉的心也跟著抖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