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陶府的路上,馬車內尤為的沉寂,在平寧侯府待的時辰太久,在宣佈了訂親的消息後,陶老太太和大太太又入了內室,和平寧侯家商議一二。
齊眉撩開車簾,和來時不同,來的時候,大哥騎在馬上的背影挺得筆直,而回去的時候,暗暗的路旁燈籠光照在他身上,把蕭索的身形拉得很長。
「千算萬算,算不了這出。」大太太一句話打破了沉寂。
老太太抬了抬眼,一會兒又闔上。
大老爺拳頭捏得死緊,「我活了幾十年,再沒見過像左家那樣下作的,為了把左家人塞到我們府裡做探子,親生閨女的清白都可以不要。若是一個沒弄好,那左三姑娘也是會白白犧牲的。」
素來溫婉的大太太冷笑一聲,「左家的人,犧牲清白又如何?他們臉都不要,還要清白做什麼?」
齊眉始終沉默,聽著長輩幾人不停的說著。
在祖母和母親入了內室後,平寧侯夫人語氣不容商議,「雖是無心之過,卻也已然發生,你我二家已經訂親,卻還是越快越好,翻了黃歷,今年裡最好的日子便是十月初一。」
真是什麼事都準備好了,**裸的逼婚,一切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齊眉記得阮三小姐臨走前,長長的睫毛垂下來,眼眸裡散出的悲傷和無措被掩去大半,齊眉不知道要說什麼話來安慰,一瞬如桃花春風拂面,一瞬如楊柳曉風殘月。
回府後,老太爺得知了在平寧侯家發生的事情,差點一口氣沒上得來。
陶家翻身了,連齊勇差點被陷害都能得了皇上的幫助全身而退,下一刻卻又被平寧侯緊緊鉗住。
翌日大老爺上朝。平寧侯見著他一改往日的挑刺,親切地拍著他的肩膀,大老爺心中不悅,緊繃著臉。
「還要恭喜平寧侯爺和尚書大人結親,陶家大郎是難得的青年俊才,就是急躁了些,而平寧侯爺家的三姑娘,聽得傳聞是個素淨的性子。這一水一火,再毛躁的,也能被打磨成最耀眼的玉石。」說話的是蘇公公。大老爺看過去,蘇公公的面上並無任何巴結或者取笑的意思。
蘇公公說得十分認真。
平寧侯坐上回府的馬車,面上儘是得意的笑容。
大老爺看著馬車消失成一個點。牙齒也咬得咯咯響。
「皇上請尚書大人過御書房一趟。」蘇公公不著痕跡地低聲說著,嘴唇都動得很輕微。在旁人看來,他只不過是剛和這位兵部尚書道了喜,再理理衣裳罷了。
大老爺一愣,抬頭的時候蘇公公已經走遠。
皇上問起陶齊勇的狀況。言語間透著欣賞,接下來語氣又轉為低沉,隱隱在說昨日平寧侯家發生的事。
只怕是那平寧侯惡人先告狀,大老爺忙跪在地上。
皇上接下來的幾句出乎大老爺的意料,並未有怪責或者質問的意思,反而說起平寧侯嘴唇有些微微地發抖。不是心慌的那種發抖。
大老爺想著昨天的事,氣血上湧,腦子一熱。把他所知的事情源源本本的說出來。
半個時辰後從御書房內出來,大老爺抬頭看著天空,想著皇上與他說的那些話,好像能抓住一些,好像又什麼都抓不住。
走得遠了。大老爺自是沒聽見,御書房內茶碗被砸在地上的聲音。
過了幾日。齊眉把左三小姐的衣裳洗好,命子秋送了過去。
隔日平寧侯家來了婆子,說平寧侯家三小姐送了回禮過來。
齊眉眼睛都不抬,「我只是把衣裳還給左三小姐,並不是送禮,既無送禮何來回禮?」
婆子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只能把身子埋得更低,「這是三小姐連夜做出來的東西,一會兒都沒睡的。」
幾日都未有過什麼動靜的西間,忽然門彭地一下打開,陶齊勇走了出來,齊眉嚇了一跳,不過幾日的功夫,大哥竟是消瘦了這麼多。
陶齊勇瞥了眼,一支月季銀簪,一支木簪上精巧地鑲著一塊細玉。銀質的簪子上一朵月季花,素淡又雅致,和左三小姐透出的氣質極為相像。
他一把奪過婆子手裡的簪子,狠狠地扔到地上,「表象做得再好又如何,瞧,這簪子是壞的,你看,裡頭是黑的!爛的!」
婆子嚇得半句聲都不敢出,那簪子被砸得裂成兩半,婆子腦裡閃過三小姐坐在油燈前一整晚不眠不休,眼睛都紅了的樣子,心裡不由得一疼,又不敢伸手去撿那個簪子。
她只是個婆子,面前的都是少爺小姐,她本來就是偷偷來的,鬧出什麼響動,害的不只是她自己。
「做了下作的事,難不成還想把臉撿起來?」齊眉從未見大哥發過這樣大的脾氣,他說完了這句,背過身,狠狠地吐了個字,「滾。」
婆子急急忙忙把碎裂的簪子都撿起來,狼狽的告辭了。
齊眉跟著齊勇去了大老爺的書房,大老爺正在按著前額兩側,看著陶齊勇終於出來,舒了口氣,「你想通了。」
「兒子從未想得這麼清楚,我們陶家個個都是錚錚鐵骨,被個靠女人哄著的侯爺家壓著,無非不就是權字?越是這樣,兒子越不能倒下,消沉只會順了他們的意。」陶齊勇說得激動起來,「現在是我,誰知道下一個是不是二妹,五妹妹。」
大老爺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明日你就去樞密院,那邊昨日就來要說法了,你已經『病』了幾日,不可能再『病』下去。」
「兒子要變得更強大。」陶齊勇眼眸裡染上一層光,「至於那個三小姐,侯爺既然這麼巴巴的要送過來,那便由著他們。」
結親的事情被提上了日程,陶家和平寧侯家都忙得昏天暗地,但兩家的景象卻是絲毫不同。
平寧侯家喜氣洋洋,而陶家卻是平平靜靜。即使忙得厲害,也並無其他的動作。
而邊關的戰亂也愈來愈緊急,並不是預料的那樣能很快平息。
折子不斷的遞上來,皇上的眉頭也越鎖越緊。
到了七月,炸雷一樣的折子遞上了殿堂。
幾個小國暗地裡聯合起來,發了一次強大的攻擊。
皇上氣得不行,入夜了後,一個人悄悄的去了德妃的園子。
她只是低頭撫琴,而他飲著無須擔心有否有毒的茶,心緒漸漸平息。
和二皇子夜談了一晚。皇上出來的時候,正好遇上日出,從黑暗到漸漸亮起來的美景。
早朝的時候接到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幸得鎮國將軍所帶領的將士個個訓練有素,雖然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但那幾個敵國也損傷大半,誰也沒佔了便宜。
皇上終是鬆了口氣。
七八月總是最炎熱的時候,齊眉命丫鬟從冰窖裡端了冰塊來。老太太貪涼,身子卻又已經不是可以承受的年紀,只能在四周都擺上些冰塊,然後再讓丫鬟站在冰塊前打扇,這樣整個屋裡都不會是那種悶熱的感覺,透著絲絲涼意。身子也不會承受不住。
阮家今日要過來陶府,本來每日都在樞密院忙到很晚的大哥,這幾個月來頭一次極早的趕回來。老太太的屋裡才涼爽下來,丫鬟便來報,說大少爺回來了。
老太太和藹地問他,「看來最近京裡風平浪靜,外頭也是?」
老太太指的是邊關。但因得是婦道人家,不好直說。
陶齊勇點頭。請了安後回園子換衣裳。
只有齊眉知道,齊勇這樣早回來是為那般。
幾個月的時間,齊眉和阮三小姐並不是交好的關係,陶家又一直在忙碌成親的事宜,和阮家很少走動,也沒能見過阮三小姐。
不過聽說,阮三小姐從平寧侯家回府後,大病了一場,之後就是斷斷續續的小病。
對於芳心暗許的她來說,這樣的打擊確實太大了。
聽說到了這月才好起來。
阮大夫人來的時候,除了阮成淵以外,果然還帶了阮三小姐,老太太也知曉阮三小姐這幾個月都病病好好,關切的問了幾句。
齊眉看了眼阮三小姐,她整個人都透著虛氣,連著幾個月的病,雖然之後的病不嚴重,但也讓阮三小姐元氣大損。
阮大夫人歎口氣,「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她就這樣病了好,好了病。現在好不容易恢復了些,我就想著帶她出來走走。」
「多走動些好,原先我也是不愛走動,多虧我這個孫女拉著我隔三岔五的在府裡慢慢地走,也是活動了身子,日子短了不覺得,現在過著夏日,即使吹著涼風也極少有病痛的時候。」老太太說著把齊眉拉到身邊。
正說著話,陶齊勇走進來,欣長的身子停在阮大夫人身旁,頓了一下,「阮大夫人。」
而後看著阮三小姐,阮三小姐起身,面色蒼白,微微地福身,兩人禮貌的互相笑了下。
和阮家相處,兩家的氣氛總是和睦,二姨娘得了阮家要來的消息,轉身就道她娘家人整好這日要來,只能帶著陶蕊離府。
沒了二姨娘,只得齊眉幾人在場,卻是一團和氣。
阮成淵似是心情不錯,一直咧嘴笑著,牙齒潔白又整齊,眼眸裡也透著神采。
飯後,長輩們閒聊,齊眉帶著阮三小姐和阮成淵去花園裡賞花,亭內丫鬟已經裝好的冰塊在打扇,圍著亭子的池水透心涼,只是走過去,整個人便舒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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