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裡,大太太憂心忡忡的來回踱步,齊勇拔了頭籌是極大的好事,好事不成雙併不愁人,好事要變壞事才讓人擔憂。
「別走來走去了。」老太太說著閉上眼,一知道齊勇進了樞密院,她就再笑不出來。
正式的文書今早下來了,老太太捧在手裡,只覺得重比千斤。
「母親,皇上這一步可真真是狠,把陶家又一次往深淵裡頭推。」大太太說得哽咽起來,「勇哥兒年紀輕輕,怎麼能入樞密院?那地方太多機密的東西,一個不小心就是惹禍上身。」
「沒有法子,君無戲言,皇命任誰都違抗不了的。」大太太癱坐在軟椅上,卻覺得膈應得疼。
老太太看了一直未出聲的老太爺一眼,窗下的他正站在正廳前,看著皇帝親筆寫下的忠將之家四個字。
筆鋒渾厚又大氣,這一年的時間為陶家帶來了多少平安和榮耀,現下再看,老太太卻覺得諷刺。
陶家饒是兵行險招勝了一出又如何?皇帝不過一個舉動便可讓他們再次萬劫不復。
齊勇的性子,她看得清楚,耿直又氣盛,樞密院裡平寧侯的人有多少她是不清楚,但要捏死齊勇比捏死螞蟻還容易。
老太太眼眶不由得紅起來。
「母親您……」大太太本是忍住了淚,見得老太太都這般模樣,淚水撲簌簌的掉下來。
老太爺緩緩的轉身,「都別哭了。」
「也是,等勇哥兒今日回來再說。」老太爺極少這樣重的語氣說話,老太太勸了句大太太。
…………
「大老爺和大少爺回來了。」小廝的稟報讓在正廳足足等了一日的四人都抬起了頭。
齊眉在午後坐著馬車過來,大哥進樞密院的消息在她心裡帶來的震驚到現在還未消失。
和前世太不一樣了。
母親那擔憂的模樣讓齊眉都以為大哥今天並不是去樞密院做交接,而是去領死的。
只能貼心的勸慰,其餘也做不了什麼。現在父親和大哥都回來的消息讓母親重重地舒了口氣。
嚴媽媽忙讓丫鬟端了黃金餃子來,邁步進來的中年男子和青年才俊面上的神色皆是如常,大太太忙上前拉住齊勇,「今日如何?有沒有為難你?」
齊勇聲音爽朗,「誰要為難兒子?母親莫不是這樣擔心了一日吧?」說著才看到大太太紅著的眼眶,手一緊,「誰欺負母親了?」
「來,勇哥兒過來吃黃金餃子,裡邊的蝦都是今晨才運來的。」老太太笑得和藹,招手讓齊勇過去。
大老爺說起了今日在朝中的情形。
今日午後陶齊勇一旦交接便事成定局。言官今日在朝中激烈的進諫終是讓皇上怒拍龍椅。
為首的言官依舊拱手,聲音揚高,「皇上。忠言逆耳,陶家長子,皇上御點的武狀元,何德何能能入樞密院?樞密院裡多少軍機要秘,武狀元年紀過輕。性子並未定下。他朝一日若是有反心,皇上才是悔不當初。」
皇上重拍龍椅,「你大膽!陶家是三代忠臣,兩代忠肝虎膽的大將軍,還需要質疑陶家的忠心?」
言官又要說話,皇上手一揮。短短一個時辰之內,那名為首的言官被壓入天牢,舉家被抄。
還在殿前的眾臣聽了皇上的旨意。都不敢再出聲,誰若是再提,只怕小命不保。
皇上這回是鐵了心的要讓陶家長子進樞密院。
聽著皇上這般堅決,大太太一下子垮下來,大老爺知曉她的意思。抿著唇只是搖搖頭。
齊眉看了眼老太爺,自始至終他都只是看著那副掛於正廳的字帖。連身子都沒有轉過來。
等到齊勇和大老爺離開,老太爺才轉過身,又慢悠悠的回了清雅園。
御書房內,皇上正在批閱奏折,太監通傳平寧侯到了。
蘇公公領著他進來,皇上把折子合上。
給平寧侯請了茶,平寧侯卻笑著擺手,「皇上今日在朝堂上的所作所為可真是讓文武百臣都膽寒了一下。」
「是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朕。」皇上冷哼一聲,面上表情幾分疏懶。
平寧侯又道,「陶家現下只怕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聽說這幾日陶大太太都是徹夜難眠。」
皇上悠閒半閉的眼微微睜開,看著平寧侯,半天扯出個冷寒的笑容,「陶家當日既然走了血書這一招,就應該預著朕會如何對他們,舒服了這麼久,只不過埋個炸藥在他們身旁罷了,就嚇成這個模樣。」
平寧侯拱手,面上笑得如狐狸一般,「還是皇上高招,當時得了陶家有叛變的消息,微臣心繫國之安危才先斬後奏,皇上非但不怪責,反而為微臣平反,現在瞧著陶家自鳴得意了一年,現在還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就能有那麼大的動靜,微臣心裡……」
甚是舒坦。
當然這四個字平寧侯沒說出來。
一炷香的時間後,平寧侯告辭了。
皇上本來疏懶的神情漸漸緊繃,盯著平寧侯剛剛喝過的茶盞,半天沒有動作。
叫了太監去皇后的寢宮傳話,今日要徹夜批閱奏折。
入夜後,皇上屏退了左右,只帶著之前在御花園裡給他撐過船的小太監,緩步出了御書房。
…………
陶家也漸漸的平靜下來,清雅園裡一直亮著油燈,在齊勇從裡邊出來後,夜幕間已經綴滿了星星,剛回到朱武園,丫鬟們悄悄的報,「五小姐還未睡下。」
齊勇訝異的看著天色,沉聲問,「是不是又身子哪裡不舒服了?」
齊勇深知,齊眉不是會鬧脾氣的性子,不會像陶蕊那般動不動就撒氣,若是不睡,定是有什麼事或者哪裡不舒服。
讓丫鬟想去通傳了聲,齊勇才挑起簾子到東間,齊眉正好披上一件薄紗。
「要不要叫大夫來?」齊勇看著五妹蒼白的臉色,忙問道。
「大哥,祖父與你在園子裡那麼久,是說了些什麼?」出乎齊勇的意料,五妹的聲音很清脆,一點都不似哪裡不舒服的樣子,反而雙眼好奇的看著他,一點都掩不住羨慕的神色。
齊勇瞭然的笑了起來,摸摸她的腦袋,「並未說什麼,只是講了一些道理。」
「又是忠將之家這樣的道理?」齊眉顯得不以為然,「今天母親在正廳裡就哭了呢,連祖母眼眶都紅了,五妹一直想不明白,大哥進樞密院那說明是深得器重,是好事才對的。」
齊勇摸頭的動作頓了下,轉而微微一笑,「並不是祖母和母親所以為的壞事,亦不是你所想的好事。」
「那能是什麼?」齊眉歪著頭。
「是大任。」齊勇表情肅穆起來。
翌日清早,梳洗的時候齊眉眼圈都是黑的,迎夏咋咋呼呼的問道,「是不是有蚊蟲吵了小姐?昨日奴婢就被咬了幾個苞,現在還癢著呢!」
齊眉抿唇,搖搖頭。
鏡中的自己面色略顯蒼白,她確實是沒睡好,但當然不是因為蚊蟲,而是大哥昨晚的那番話。
祖父和大哥說了些什麼她自是無法知曉,做出好奇羨慕的樣子引得大哥說了幾句,所透出的訊息越想越沉重。
子秋挑開簾子進來,把浣衣院送來的乾爽衣裳放入櫃裡,轉身的時候發現五小姐還在發呆,不由得好笑的過去,伸手往齊眉眼前晃了幾下。
「小姐,過幾日便是月底了。」
齊眉猛地回神,衝她點點頭。
齊勇這幾日在樞密院並未有什麼事,基本都是閒置著的,他本就急躁,得虧了大老爺勸他,他才又開始專心練武。
齊眉倒是覺得,沒有事便是好事,若能一直這樣無事下去那才是最珍貴的。
入夜後,齊眉隻身一人出了東間,憑藉著記憶,很快地找到了一年前與迎夏走過的小道。
那時候的謎團她一直記在心裡,一年的時間過去,她時時都記著這個事。
九月底的時候,吳媽媽命人拜祭的究竟是誰?
剛走過去,齊眉便見著兩抹熟悉的身影,一個是二姨娘,一個便是吳媽媽。
小心的藏在樹後,秋日的天氣已然涼爽起來,樹上的葉子一直緩緩的下落。
吳媽媽扶著她,「大小姐的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主子要放寬心才好。」
齊眉猛地瞪大眼,大小姐?是了,齊英是二小姐。
無論齊眉是前世孤獨的在府裡待著,還是今生回府兩年,她都從未聽人提起過大小姐,連她都完全沒有意識想起這個事。
手緊緊的攀住樹幹,湊近了去聽。
二姨娘抬頭,看著那緩緩旋轉飄下的落葉,不由得歎了口氣,「當時若齊然能一直長大,到如今已經是可以嫁人的年紀了,看蕊兒現在這樣貌美又討人喜歡,然兒一定也能是這樣,到這個年紀,定是出落得美艷動人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當年若不是我不小心……」
吳媽媽大驚失色,「主子,這是在外頭。」
二姨娘這才回過神來,這個地方,這樣的落葉總是讓她有些觸景傷懷,不過吳媽媽說得沒錯,其實過去這麼久了,她又有了蕊兒,心中的傷痛早就被撫平。
樹後的小身影在兩人離去了後,才悄悄的回了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