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了?」老太太站起來,看著齊勇。
齊勇道,「八妹妹和阮家大公子鬧著玩呢,並沒別的什麼。」
「瞧,就說了都是小孩子,心性率真得很,坐一桌說會兒話便能玩起來的。」大太太笑著沖邊上的阮大夫人道。
阮大夫人將信將疑的看向淵哥兒,他正從易媽媽的手裡接過糖塊,高興得一排牙齒都笑了出來。
那位陶八姑娘被陶五姑娘擋住了些,看不到表情,小輩們那一桌的人都坐得筆直,大抵是怕長輩們發火。
忽然陶五姑娘探頭出來,悄悄地望向他們這桌的陶二姨太。
那可愛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
「沒事兒便好,進門都是客,你們雖然是府裡的小姐兒和哥兒,但等你們長大了,以後我們這三家還不是你們互相走動。」老太太說著坐下,「鬧一鬧是可以,但不能沒了禮數。」
齊眉眼眸閃了一下,這是老太太頭一次在眾人面前暗指陶蕊的不是。
但陶蕊並未有別的表情,大抵還是個小孩子,聽不懂祖母的弦外之音。
午後的太陽曬得厲害,用完了飯,丫鬟們掀起斑紫珠簾,腳步輕盈的進來倒茶。
小輩們坐著的八仙桌被收到一邊,丫鬟們引著少爺們坐在右側的一排青竹軟椅上,而小姐兒們則是坐在左側。
齊眉和齊英挨著坐,對面的位置正坐著居玄奕,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總覺得有目光似有若無的從她身上瞟過,等她一抬頭,居玄奕低頭飲茶,劍眉下一雙鳳眸隱隱透著星光。
阮成淵手舞足蹈。也不知道在瞎樂呵什麼,明明生得一副俊秀靈動的容貌男娃卻做著傻氣的動作,大家都掩嘴笑了起來。
大太太笑著道,「我們說的東西孩子們也聽不懂,瞧他們心都要飛出去了一般,你們領著居大少爺和阮大少爺在府裡轉轉罷。」
「阮大夫人,成嗎?」大太太問起阮大夫人的意思。
阮大夫人明顯有些猶疑,「我怕淵哥兒他……」聲音低了下去。
「都是孩子,玩著便能高興到一塊兒去的。」大太太的話裡帶著安慰的意思。
阮大夫人這才點了頭,但仍是擔憂的道。「易媽媽,你也跟著淵哥兒。」
易媽媽從阮成淵剛出世就陪在他身邊,那時候阮成淵半歲那年的一場大病。也得虧了易媽媽陪著她一起照顧,中間那一次淵哥兒病情加重燒得腦子從此糊塗,也是易媽媽先發現他不對勁的,不然只怕真的連命都沒了。
易媽媽跟著小少爺小姐兒們出了花廳,外邊的太陽正曬得厲害。
齊眉伸出手擋著烈日。慢慢地走到樹蔭下,讓大哥帶居玄奕和阮成淵出來轉轉,只不過是母親為了讓父親和大學士他們更好商議的說辭罷了。
齊勇一早就想聽長輩們要如何處理那些事,卻被母親打發了出來,心裡正悶氣得很,外邊又是烈日炎炎。只站一會兒也冒出些汗,偏偏阮成淵還要拉著他,「淵哥兒想去池塘下水。」不停的鬧齊勇。
齊眉和阮成淵相處了七八年。一聽就知道阮成淵是熱得厲害,在他的腦子裡,池塘是涼快的地方,以前阮府的盛夏,阮成淵只要是旁人不注意。就會往阮府花園的池塘裡鑽,動不動就渾身透濕。免不了又大病一場。
「成淵,下水後都會要喝苦苦的藥不記得了?還想讓大夫人再落一地的珍珠是不是?」居玄奕板著臉,在陶齊勇的暴脾氣要發作之前把阮成淵拉到身後。
齊眉記得阮大夫人和易媽媽給阮成淵餵藥的時候他臉總是皺在一起,嘴裡嘟囔著,「淵哥兒要媳婦餵藥,媳婦餵那就不會是苦的。」
阮大夫人敲他的腦袋,「腦子裡就只記得齊眉了!」
齊眉其實每次都站在門口,看到阮成淵捂著額頭自顧自吃吃的笑。
「是……」大概是舌尖立馬反射出那種苦味,阮成淵立即縮手縮腳的站在一旁,再也不鬧著要去池塘。
「還是居少爺有法子。」易媽媽笑著道。
看來居玄奕在這幾月和阮成淵關係愈發的好起來,阮成淵難得聽別人的話,除了齊眉和易媽媽以外,外人的話他只聽居玄奕的,也難怪,居玄奕為人正直又熱情,總是幫著阮成淵。
齊眉和阮成淵成婚後都在府裡見過居玄奕不少次,但她都盡量的把自己關在屋裡,看到居玄奕心裡總是會蔓延出苦楚。
陶蕊一直悶悶不樂的站在一邊,平時最愛玩兒的她一句聲都不吭,剛剛用完飯的間隙二姨娘訓了她幾句,看到阮成淵這模樣,她愈發的不想說話。
樹蔭下,這兩個本是只差了一年的兩個男娃,因得阮成淵癡傻的緣故,襯得居玄奕尤為的成熟。
「若是齊大少爺有事兒的話,那便無需理會我們,我和阮大少爺也不去哪裡,就在這周邊走走。」居玄奕和陶齊勇一個在文弘學堂,一個在武弘學堂,偶爾照面過幾次,雖然兩人都只是點頭的關係,但對陶齊勇的脾性也有些瞭解。
齊勇自是答應,轉頭就往花廳的方向走。
這時候極少言語的齊賢站了出來,「阮大少爺和居大少爺難得來一次陶府,四處看一看也好。」
說著微微一笑,「阮家和居家都是權貴之家,府裡的新奇玩意自是不會少,但阮大少爺這孩童心性,看著就知曉好奇得不行,而且總不能大家就一直站在這一兩個時辰罷?我們受得了,妹妹們的身子比不得我們,要嬌弱一些的。」
「也好。」居玄奕點點頭。
齊眉小聲靠近齊賢,道,「二哥,八妹先離開一會兒。」
「嗯,你身子最是弱,讓丫鬟扶著你回園子去歇息。」齊賢以為齊眉是身子不舒服要離開。
齊眉也沒有解釋,陶蕊要跟著她一起離開,齊眉卻似是腳下生風,一會兒就跑得老遠。
「五姐姐不是素來身子羸弱?怎麼這會兒……」陶蕊有些不解的歪了歪腦袋。
齊眉一路跑著去花廳,跑得急喘了起來,拿出薄荷香囊聞了下,很快地平復。
「小姐。」子秋站在門口,看她臉色蒼白,忙過來扶,「怎麼跑得這麼匆忙,要仔細身子。」
「我身子已經好了許多了,都不用日日服藥。」齊眉微微喘著氣,衝她笑了下。
一邊迎夏端著糕點,氣惱的跺腳,「小姐您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又沒規矩了不是。」子秋橫了她一眼,迎夏依舊不服氣,「奴婢都是為小姐好,自己的身子還得自己疼才行。」
齊眉苦笑了下,她又怎麼會不知身子好是一件多幸福的事,眼見著這段時日,身子確實是好了一些,剛剛試著小跑過來,卻還是喘得厲害,不過若是換了以前,她這麼小跑一會兒,得在床榻上坐個十來天不動彈才能好。
身子漸漸好轉,那便是好的開始。
齊眉看到了二姨娘的目光一直有意無意的在她和阮成淵的身上轉溜,心裡打著什麼算盤已經不用言明,現在他們這一輩的年紀都還算小,二姨娘卻算盤打得辟里啪啦的響。
昨日隔著簾子,祖母和二姨娘的話模模糊糊,但字字句句敲擊在她心裡都是清清楚楚的。
她大膽的推測,二姨娘做了不少壞事,對她,對母親,而祖母是知曉的,先不是是之前就知曉還是做了後才知曉,總之就是沒有責怪。
讓齊眉最心裡惦記疑惑的是,祖母說的還債。
母親做了何事要讓她來還債?
齊眉在床上大睜著眼一直坐到四更,百思不得其解,乾脆起了身做起糕點。
如今夏日炎炎,祖母最怕熱,比他們這些小輩都要怕,但到了她這個年紀,又不能貪涼,昨晚祖母喝起銀丹草茶的時候表情愜意,今日剛好居家和阮家都要來,又是商議那麼重要的事,她一個小女娃,即使放在前世也不過二十來歲,並不能給什麼意見。
倒不如做點兒清涼的糕點,送去給長輩讓他們商議起來不那麼燥熱。
門口的鶯柳看到齊眉有些訝異,迎夏揚了揚手裡的糕點,鶯柳會意的點頭,「五小姐進去罷。」
「不了。」齊眉卻是搖搖頭,「勞煩鶯柳幫我端進去就成了,祖母他們在裡邊聊天,我也不好進去打擾。」
糕點端了進去,鶯柳遞給了嚴媽媽,「這是五小姐做的。」
「小姐呢?」嚴媽媽看著後邊的斑紫珠簾,完全沒有誰的身影在。
「走了,說是不好進來。」
嚴媽媽把糕點端到老太太他們面前。
「這是什麼?」本來說著嚴肅的事兒,老太太卻忍不住的問了句。
糕點晶瑩剔透,外邊一層瑩白內裡透著清清淡淡的嫩綠,湊近了一聞,飄來磬人心脾的清香味兒。
「五小姐做的糕點,是薄荷桂花糕,說請老太爺、老太太、大老爺大太太、大學士一家和御史大人一家吃呢。」嚴媽媽滿面笑容。
薄荷桂花糕聽著就能想到那種清涼的味兒,廳裡幾人正說得有些焦躁,都索性吃起了糕點。
入口果然一陣難以言喻的清涼透到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