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齊眉和大老爺以外,其餘的人都被蘇邪先生的身份震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跪了一地的人,包括陶府一眾。
平寧侯跪在地上,看著用上好的石頭修成的地面,腦子不停的翻轉。
沒有蘇邪的命令,誰都不敢起身,縱使平寧侯滿腦子都是疑問,不該出現在陶府的人為何會出現。
如此種種他都無法問出口,甚至起身的資格都沒有。
平寧侯只想著那句,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剛剛他的目光一直鎖著陶府的五小姐,並未有什麼異樣,剛剛搜遍了整個陶府,人也都一個沒落下,他不明白絹書為何會憑空消失,怕不是真的弄錯了消息。
在他征神跪地的時候,陶老太太已經被丫鬟們扶起,平寧侯看著水墨袍子的半大男子站起來,左手始終關切地攙扶住已經暈厥過去的陶老太太。
猴子就是猴子,誰都要討好,也不想想自個的身份地位。
縱使皇子又如何,上頭壓得是太子,再往上走可是皇帝。
蘇邪望向大老爺,「陶老將軍、尚書大人起身罷,陶老太太得去屋裡歇息。」
齊眉手撐著地,身邊的祖父好似回不過神,齊眉扯了扯他的衣角,小聲喚道,「祖父,二皇子同您說話呢。」
「謝二皇子。」祖父什麼場面沒見過,極快的回了神,因為在烈日下久曬,聲音已然沙啞。
一開口有咳了好幾下。
蘇邪的眼在齊眉身上若有似無的掃過一下,送陶老太太到了正廳,其餘的就交由嚴媽媽幾個奴僕去做了。
回來的時候,眾人依舊跪在地上,平寧侯不耐的動了動身子。
「敢問二皇子。老夫是否可起身了?」平寧侯乾巴巴的問道。
蘇邪撫了撫衣袖,抬起左手,「起身罷。」
陶府眾人都是在陰涼的地方,而平寧侯所帶的一眾將士都是在正中,正是太陽直曬之處,現下已到酉初,卻還四周都蒸騰著熱氣一般,沒了樹蔭遮身,只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平寧侯一眾就滿頭大汗。
得了二皇子的令。眾人紛紛起身,平寧侯亦是立馬起身,一副什麼事兒都未發生過的模樣要告辭。事實擺在他面前,絹書就是不在陶府也不在誰身上。
平寧侯淡淡地道,「今日鬧了這樣一出,也非我所願見,既是已經查明並無賣國私通的證據。那本侯爺就此告辭。」
蘇邪把手裡的扇子唰地一下打開,「平寧侯現在就這樣走?」
平寧侯看了看天,竟是笑著福身,「二皇子私自出宮不知可有稟報皇上?酉時之前一律宮中皇子公主都不得在外的宮規,二皇子莫不是忘了?」
半會兒的功夫,平寧侯是怎樣老練的人。已然從初始的慌亂到現在的鎮定。
蘇邪冷哼一聲,「本皇子這段時日的外出在宮內都有記載,父皇也是知曉的。若是平寧侯有所疑問,大可去查看。」
平寧侯雙手抱拳,「老夫無權過問皇子之事,現下誤會已除,也不叨擾了。」
「慢著!」這兩個字洪亮無比。循聲望去,老太爺面色鐵青。剛要開口就又咳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陶老將軍,就如你之前所說,你我算是相識一場,你,還是回床榻上好好躺著歇息罷!」說著一甩袖,便要離去。
齊勇撮緊了拳頭,眼裡迸發出憤恨的光芒,如要刺穿平寧侯離去的背影。
齊眉一直在幫祖父順氣,平寧侯的話語字字句句都清晰的落入他們的耳裡,齊眉胸口鬱結,斷不能讓這個囂張至極的平寧侯就這樣半點事都沒有的離去,祖父一直大喘著氣,齊眉掏出隨身帶著的薄荷香囊,「祖父,聞了這個會舒服些,侯爺就這樣要走,祖母那樣的身軀就平白站了一個下午,府裡的人亦是被平寧侯這樣欺辱了個遍,皇上乃天子驕子,做到這樣的地步……孫女以為即使是皇上之命也定必要給陶府個說法。」
祖父猛地看著她,他當然不會讓平寧侯就這麼走了,齊眉剛剛字字句句都戳到他的心裡。
讓齊眉把自己扶起來,站直了身軀,字字有力,「平寧侯爺,你如此大張旗鼓的把陶府折騰得翻天覆地,整整兩個時辰有餘,陶府滿目瘡痍,下至門口掃地的小廝,上至堂堂弘朝老將軍都被你搜遍了身,甚至是未出閣的小姐和婦孺你也不曾放過!」
平寧侯站住了腳,回頭看著他,「那老將軍是想如何?本侯爺只是奉了聖上旨意。」
祖父和平寧侯平視,週身的熱氣都被其中的硝煙激得愈發的濃烈。
「後日我就去宮裡面聖,看看究竟是皇上的旨意,還是有人胡作非為!」老太爺把枴杖狠狠地往地上一蹬,目光銳利,且帶著許久不曾出現的殺氣。
平寧侯愣了一下,陶老太爺已然十幾年不再去朝中,不過問朝中事,如今若是大張旗鼓的進宮,即使他……
平寧侯扯出個老狐狸一般的笑容,「老將軍說得這般嚴重,不知曉的只怕以為我堂堂弘朝的國舅居然連禮儀都不知曉,特意帶足了人排場極大的過來羞辱有功績的老將軍。」
齊眉心裡不齒,仁孝皇后乃是平寧侯的親姐,平寧侯搬出了國舅的身份,就是在壓著祖父,縱使將軍又如何,他平寧侯是堂堂的皇親國戚,誰也奈何不了他,皇上在私底下說不準得叫他一聲國舅。
而且左家在朝中的勢力有眼者都能瞧見,老皇帝被仁孝皇后吹著枕頭風,身邊又有個從小服侍到大的老太監做平寧侯的內應,到了如今,只怕已經難辨忠奸。
平寧侯靜立了一會兒,見無人再出聲,陶老將軍滿腔憤慨的說了一大通話已然撐不住的咳嗽,身邊那個陶五小姐遞上絹帕給他擦嘴,身邊的丫鬟驚叫了一聲,絹帕上赫然是血跡。
陶老太爺吐血了。
大老爺、大太太二房三房的全都圍了過去,驚慌的把老太爺扶回去歇息,平寧侯趁著這個時候帶著人靜靜的走了。
蘇邪,不,應該是二皇子。
二皇子跟著眾人一齊入了清雅園,和大老爺說了幾句,便匆匆的回宮。
園子裡老太太才剛剛甦醒,老太爺又吐血,大夫這邊還沒照顧過來,那邊又被人扯著去瞧。
丫鬟們或端著水盆,或拿著藥方,進進出出忙碌無比。
齊眉看到母親站在門檻上,抬起衣袖悄悄的擦淚。
和母親一齊掀開門簾。
祖母正被嚴媽媽扶著坐起來,面色仍是有些蒼白,「那人走了嗎?」
指的是平寧侯,問話的對象是齊眉。
齊眉過去把老太太扶著坐到軟榻上,柔聲道,「已經趁亂走了。」
「老太爺他,真吐血了?」語氣都揪起來了。
「並不是,不過絹帕還在孫女袖裡。」齊眉低聲的說道。
老太太眼神銳利,捉過她藏著的手到面前,三根手指竟都被割破了,血跡剛剛才幹。
大太太看得差點暈過去,幾步走到面前,抱著齊眉仔仔細細的查看,聲音萬分焦急,「是不是剛剛那幾個將士怎麼你了?」
齊眉搖頭,安慰母親,搖了兩下頭,覺得暈眩起來。
剛剛在外邊,平寧侯步步逼人,祖父的身子幾斤幾兩外人不知曉,齊眉記得真切,再動氣的話討不到半點好,連嘴上的也不行。
倒不如先讓那個害人的東西離了府,讓祖父好好歇息。
齊眉在眾人一齊跪下的時候撿了身邊尖銳的石子,平寧侯和祖父唇舌相譏的時候狠狠的割破,疼痛難當但血卻流得不少,在祖父咳嗽的時候上前扶住,把血擠到絹帕上。
祖母眼神複雜的看著齊眉,動了動嘴唇卻沒有開口。
還是母親忙道,「再去請個大夫來,手指破了可耽擱不得半分!」
齊眉就這樣被母親帶走,在東間的床榻上躺著,大夫很快就來了,仔細的查看了手指,傷口不算深,但也不淺,得好好休養,不然免不了留下疤痕。
母親心疼的握著她未受傷的右手,「你這是做什麼,府裡的事自有我們這些長輩來處理,你若是真的傷了手,可要為娘如何是好?」
手是女子身上美態體現之一,玉手蔥蔥便能勾人目光,若是左手上三根手指都有疤,那真是得不償失。
齊眉已經疲累不堪,咧嘴勉強笑了笑,「母親多慮了,割手指的時候齊眉心裡有數,不會有大礙才會割的,祖父和父親總說陶家人該如何,齊眉都記在了心裡。不可讓人隨意欺辱,但也不可在不必要的時候逞強。」
「進退是連在一起的詞,退並不代表怯懦。」
「說得好!」
齊眉和母親循聲望去,站在門口的是父親。
有些訝異他會在這個時候過來,齊眉起身要福禮。
父親卻是揮手,「你才是真正受了傷的,你祖父並未吐血,你祖母也甦醒了。」
這時候子秋端來了熬好的藥,齊眉有些不樂意的搖頭,她日日都要喝藥,現在又要多服一碗。
母親要接過的時候,父親卻先了一步接過藥碗。
坐到床榻邊,舀了一勺吹得不那麼燙了,「聽丫鬟說你總是怕藥苦不肯老實喝藥,剛小小年紀字字鏗鏘的說堂堂陶家人都是錚錚硬骨,難不成連怕苦藥也怕。」
聲音嚴厲卻讓齊眉的心都溫暖起來,父親親手給她餵藥是前世想了一輩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