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顧了四周,不見一人,我也不靠近他,只低聲道:「又不是什麼大事,皇上既然是為了你好,何苦還要和他抬槓。」
他愣了下,叫著:「你懂個屁!」
好笑地看著他,我怎麼不懂?元承灝尚未掌權,所以他不願在這時候走,無非,便是這個。
「皇上要你走,自然有他的道理,或許,皇上根本用不著你。」
他的臉色而有些難看,跳了起來:「怎麼你一點都不擔心他?」
我握緊了雙手,為什麼要擔心他?我已替姐姐入宮來,他卻還要千方百計逼姐姐入宮,想起這個,我就生氣。
元非錦將袖中的紗布丟了過來:「皇上待你如何?我怎麼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真不該替你藏著這東西!」
紗布掉在地上,我也不去撿,如今這東西掉哪裡都無所謂,只要是昨晚沒被元承灝當場逮著就好。元承灝唯一待我不錯的,便是沒有殺了我。或許,他在為今後做打算。他的心上人入宮來,發現自己的妹妹死了,終究是不好的。
想到此,我徑直上前,一面道:「小王爺若是無事,我要回去了,一會兒還得過賢妃娘娘宮裡去。」
他似乎被我話惹怒了,疾步追上來:「阿袖……」
「是妡婕妤。」我友好地打斷了他的話。
他很是不滿,卻又沒有理由反駁,只憤憤地開口:「怎麼才入宮這麼些日子你就變了?別有事沒事往這個宮裡跑,那個宮裡跑。」
我斜視了他一眼:「哦?堂堂小王爺還管這個?」
他碎碎地罵了句,又道:「我怕皇上心裡難過。」
我腳下的步子一滯,想起賢妃送我玉鐲的時候元承灝對我說的那些話。賢妃是太皇太后的人,我若接近她,我便也是太皇太后的人。
呵,元非錦對他倒是上心,真正的兄弟情深。
我心裡難受著,誰沒有親情?我也有姐姐,可元承灝非得逼得我們姐妹共侍一夫,不知怎的,無端端地,又想起皇后與賢妃。低嗤一聲,我與姐姐,又怎會如此?
橫了元非錦一眼,我冷了聲道:「他怎會難過!」反正,我不是他心裡的那個人。
語畢,加快了步子往前而去。元非錦不知是怔住了,還是如何,倒是沒有再追上來。
回了水煙閣的時候,見慧如宮的宮女已經來請了。
賢妃娘娘真是「熱情」,還怕我不去麼?
棠婕妤果然是在慧如宮的,我進去的時候,她正與賢妃喝著茶聊著天。
上前行禮,才見桌上橫放著一幅卷軸。用朱色的錦緞捆著,上頭,還細心地打了漂亮的結。這想必就是賢妃口中的畫了。
賢妃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修長的手指緩緩掠過卷軸,只略微瞧了我一眼,笑道:「一會兒妹妹可得好好瞧瞧,到底是皇后宮裡的螃蟹美味,還是本宮這畫更美一些?」
原來,她是想試探我是否是皇后的人。
我低笑著:「娘娘說笑了,螃蟹和畫,這怎麼好比?」一樣是吃的,一樣的看的,完全不在同一個點上。
她的臉色微微一變,終還是笑出聲來。
「妡妹妹好骨氣。」棠婕妤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說著。
她們,都不是愚蠢之人。我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皇后和賢妃,我誰都不會選。
那纖長的手指已經離了卷軸,賢妃朝一旁的宮女瞧了一眼,開口:「菱香,打開它。」
「是。」宮女應了聲,伸手取過桌上的卷軸,朝我身邊的雲眉道,「麻煩搭下手。」
單是瞧著卷軸就知道,此畫很大,菱香一人是無法打開的。可,這裡是慧如宮,宮女又豈止菱香一個,何苦要雲眉搭手?
心頭一驚,我才要阻止,雲眉的雙手已經握住了那卷軸下方。
接著,聽得菱香的聲音傳來:「娘娘,她弄壞了您的畫!」
雲眉剛打開的那一小塊地方破了一個洞,我自然知道那不是雲眉所為。原來,這才是賢妃事先要暗暗地問我究竟站在哪邊的原因!
她今日要我來,就是為了給我點顏色看看。
「二小姐……」
我將雲眉拉至身後,啟唇道:「娘娘意不在責罰嬪妾的宮女。」
她輕笑著:「都說你聰明,本宮喜歡你。」
「嬪妾並不是娘娘心中想像的那種棋子。」後宮所有的人都會錯了意,她們以為我得寵,卻根本不是那樣。
她似乎是沒有聽見我的話,又言:「太皇太后也喜歡你。」
咬下貝齒,太皇太后怎麼可能喜歡我?她那日想要賜我那種藥我就知道了。而如今賢妃既然搬出了太皇太后,便是在告訴我,太皇太后滅不了我,想收為己用。
今日,我若是不應,等待我的,便是雲眉悲慘的下場。
棠婕妤的嘴角也露出得意的笑來,在她們的詫異中,我飛快地伸手,狠狠地扯住了那幅畫,用力撕下一大半來。今日,被罰的若是雲眉,必然沒有活路。可,如果是我便會不一樣,我還有機會。
將手中的半卷畫丟在地上,從
容跪下:「嬪妾不小心弄壞了娘娘的畫,請娘娘責罰。」
其實,無論是賢妃的人,還是皇后的人,歸根結底都是太皇太后的人。我不願做她們任何一邊的人,不是為了元承灝,只是我自己不願意。
「二小姐!」雲眉吃了一驚,忙跟著我跪下來。
賢妃不禁站了起來,低頭看著我:「不過是一個宮女罷了,你何苦?」
宮女,也是一條人命。
我不入宮來,雲眉也不必入宮。
低了頭,復道:「娘娘罰吧。」
棠婕妤也跟著站起身,頗為吃驚地看著我。她身上的鈴鐺聲,隨著她的腳步微微地響起來。賢妃的音色一冷,直直開口:「今日你不知好歹弄壞本宮的畫,那便出去跪著,什麼時候知道錯了,本宮再叫起。」
我知道她口中「知錯」的意思,我想,我永遠都不會知道錯的。
起身出去,雲眉欲追上來,卻被菱香拉住了身子:「你就不必陪罰了。」
「二小姐!」雲眉哪裡肯,又見有太監上前,拉住了她的身子。
我深吸了口氣,這一次,賢妃罰得我光明正大。元承灝若是問及,我這般撕爛她的畫,一看便知是撕得故意。
行至外頭跪了,硬硬的地板上,果真是跪得不舒服的。我想,賢妃也不會讓我舒服,除非,我向她服軟。
可我並不想。
心裡清楚著,在這宮裡,和太皇太后作對,我不會有好下場的。可……
一想起太皇太后曾經賜我喝那種湯藥,我怎麼都無法甘願站去她的那一邊。低著頭,目光只落於面前的地板上。想個法子,什麼法子……
別說此刻沒有人去通知元承灝,他即便知道,怕是也不會來。我憑什麼讓他來呢?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盡力不讓自己慌亂。我不認錯,勢必只能一直跪下去。我不是雲眉,賢妃還不敢要我的性命。
午時了,陽光從脊背上曬下來,燙燙的,衣服貼著身子,全是汗。
菱香出來了,站在我的面前,笑著問:「我們娘娘問小主知錯了沒?」
我亦是笑:「回去告訴娘娘,嬪妾做了錯事,娘娘責罰是應當的。」
她怔了怔,終是面無表情地下去了。
雲眉被人押著在屋簷下,她掙脫不了,只瞧著我哭。膝蓋跪得疼了起來,我咬著牙忍著。腦子裡閃過無數的想法,卻依舊想不出一個脫身的法子。
「皇后娘娘駕到——」外頭突然傳來太監尖銳的聲音。
我吃了一驚,瞧見賢妃與棠婕妤已經迎了出來。走過我身邊的時候,賢妃的腳步明顯微微一滯,還斜睨瞧了我一眼,我心下好笑,難不成她還以為皇后是來救我的麼?
身後,傳來行禮的聲音。
接著,聽皇后道:「喲,這是怎麼了?」
「回皇后娘娘,妡婕妤冒犯了賢妃娘娘,還不知悔改。」棠婕妤忙答著。
「是麼?」皇后攜了淺歌的手上前來,又言,「如今妡婕妤可是皇上的寵妃,蔓心,你如此不怕皇上不高興麼?」
賢妃微哼了聲,理直氣壯地開口:「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發了錯,自然要受罰。今日,皇上來,也一樣。」
皇后笑起來:「既如此,本宮也不干涉。今日突然想找你說說話,便來了。」
「那請娘娘裡頭說話。」賢妃的聲音不冷不熱的,她甚至連一聲「姐姐」都不喚。
眾人都入了內,我依舊還跪著。
又不知過了多久,身子隱隱地開始不舒服。
小腹無端地開始痛起來,伸手撫上去,算算時間,我的月信是差不多了。而,我來月信的時候,每每,都會腹痛。心下一震,是了,多好的一個理由?
重重地哼了聲,側身倒在地上。
「二小姐!」雲眉嚇得臉色都白了,以為我出了什麼事。外頭宮人們的目光都朝我看來。
捂著腹部,我噓聲叫著:「肚子好痛,皇上……叫皇上來,孩子……」
在這後宮中,不是所有人都以為元承灝想我懷個孩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