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渡口的撐船人像往常那個樣翹著二郎腿坐在船頭悠閒得等待來客。
河水幽深不見底,偶爾可見一兩張猙獰的面孔浮在水面,瞬間自燃成碧色的火,與岸邊的紅色的彼岸花相輝映,形成一幅極致的美景。
過了許久,一個引魂人穿著黑袍牽引著新死的靈魂走到渡口邊,神秘兮兮的對撐船人道,「你可知道魔尊回來了?」
撐船人正要站起來,聽他此言,動作不由一頓,驚訝的看著引魂人,「什麼時候回來的?」
三年來,魔尊每年都會來到渡口,從早上站到晚上,可最近,他突然消失了轢。
他們都在議論,莫不是,魔君寂寞難耐去人間作孽去了。
可詭異的是,最近天下太平,別說戰亂,就是死的人也極其少。
「回來好幾天了。筱」
「不是吧?可我這幾日壓根沒有見到魔君。」在渡口守候是魔君的三年來從不更改的習慣,撐船人自然是不相信。
「方纔過來時,我還看到了。魔君正坐在河邊……看起來情緒很低落。」
撐船人放下手裡的竿子,對著引魂人道,「你等等。」
說完,就下了船,朝引魂人說的方向走去。
三年來,魔君都是面無表情的守在渡口邊,從未有情緒可言,而且,因為他初成魔,身體欲一直被封印為曾喚醒,怎麼會有情緒低落之說。
若真如引魂人所說,那必然是有大事要發生。
走了沒多久,撐船人果然看到蓮絳竟然坐在河邊,竟將腳放在了忘川河水裡。
他魔力強大,靠近忘川何時,河底那先被囚禁幾萬年得不到解脫的惡靈就想辦法掙脫出來,想要將他吞噬。
而現在,他竟然如此膽大的將雙腳都放在了水中,像一個孩童一樣,不停的晃動著如雪的赤足。
而河面果然一片躁動,那些惡靈爭先湧向他,大多的都被被河面上的結界焚燒成火,可還有些依然撕咬著他那雙白皙纖足,那如雪似玉的雙足頓時被啃得白骨磷磷。
惡靈是貪婪的,啃完他足,就掙扎要衝出水面吞噬他雙腿,可一冒出水面,當即化成碧色的火焰,成為灰燼。
而魔尊被啃噬的雙足又會因為那些惡靈的湮滅而重新復原,纖纖如玉,白皙似雪,完美得連那腳趾都泛著珍珠般瑩潤光澤。
而他傾著身子,神情十分沒落,那雙瀲灩的眸子也沒有往昔那種光澤,而是黯然的盯著水面,像是在找什麼。
撐船人有些擔心,上前恭敬行了禮,「魔尊,怎麼在這兒?」
「我丟了東西。」蓮絳看著自己的雙足,訥訥的回答。
撐船人一愣,這是他和蓮絳每日的對話。
三年來,只要他問,見蓮絳抱著苦蒿往渡口邊走來,他都會恭敬的問,魔尊,怎麼在這兒?
對方,總是不變的回答,我在等人。
可這一次,魔尊,卻回答的是,我掉了東西。
「魔尊掉了什麼?小的可以去幫你尋。」
蓮絳低頭凝著自己的雙足,半響,聲音像一個孩子般十分哀傷,道,「我的鞋子丟了。」
「啊?」撐船人以為自己聽錯了,又見蓮絳那樣子不像是在嬉水,再說了,誰敢在這忘川河裡嬉水,只得又繼續問,「那鞋子是掉在了忘川河裡了嗎?」
若掉在這水裡,怕是找不到了。
「不是。」蓮絳搖搖頭,挪動了一下身子,乾脆將整個膝蓋都埋入了水中。
登時,原本就躁動的水面此時竟然掀起駭然大浪,惡靈被引誘的發出貪婪的尖叫聲。
「魔尊大人。」
看到他這個動作,撐船人嚇了一跳,蓮絳再這樣玩下去,這忘川必然天翻地覆啊。
忘川河底幾乎所有的惡靈都湧向蓮絳,碧火成海,撐船人亦感到那逼迫而來的殺氣,嚇得連忙後退幾步,生怕不小心掉入水中,最後被啃食的灰飛煙滅。
一道比一道高的浪撲向自己,蓮絳臉上非但沒有一絲懼意,反而勾起殷紅的唇,露出那詭異的笑,讓他本就絕世的容顏平添了幾分奪人心魄的妖媚。
「魔尊……」
看到蓮絳臉上突然露出的陰森笑容,撐船人還沒有喊出來,眼前忘川河就出現一道黑色的口子。
那口子只手掌這麼大,可隨著越來越多的惡靈湧過來,它開始變大。
看到這口子,蓮絳臉上的笑容也越發詭異,瞳孔碧色更濃。
那撐船人一下反應了過來,大喊,「虛空!」
「魔尊,還請住手!」
幾個聲音從遠處傳來,幾十枚魂燈漂浮在河面上,將那些躁動的惡靈壓制下去。
那原本裂開了一條縫隙虛空,突然消失不見,而蓮絳如虛脫般倒在岸邊,暗紫色的血從他嘴角溢出。
撐船人忙衝過去,將他從水裡拖了出來,這才發現他全身虛弱的厲害,。
幾個提著魂燈的人走到蓮絳身邊,「魔尊大人,你剛從虛空回來,魔力未復,竟迫不及待要以自己為誘餌,欲借用惡靈之力替你打開虛空。難道魔尊真不怕灰飛煙滅?」
蓮絳嫌棄眼眸,掃過這些魂等人,露出一絲苦笑。
他當然要迫不及待!
他都回到了九百多年前,只差三年,就可以回到與那女子相遇的時刻,在她那兒尋找到自己的前世。
這次虛空讓他重傷,他的魔性若要恢復如初,怕是有需要五百年。
他不可能在等五百年了。
「魔尊……」
幾個人試圖在說服蓮絳,可蓮絳已起身,冷笑道,「本宮不過是閒來無事,在萬川河邊玩水而已,你們就嚇成這個樣子。真是無趣……」說完,他轉身便朝自己的領域走去。
黑色是身影很快融入了那片綠油油的苦蒿里,消失不見。
幾個人才常常吐了一口氣,「若他興致又來了,再次玩水偷偷打開虛空,怎麼辦?」
「不會!」領頭人搖頭,「忘川河底所有的惡靈加起來,都無法打開那虛空的。」
旁邊的人一聽,大喜,「那意思,至少這五百年內,這虛空都不會再被打開了?」
「不一定。」
「嗯?」
「魔尊從九州回來,九州靈源如今都聚集在了北冥。若合九為一,其力量強大亦能打開虛空。」
「雖然九州靈源強大,可是……你忘記了,魔君是魔,是邪靈!靈源是正氣,保護人界,他根本無法靠近靈源。」
「那如果……靈源被污染了呢?」
領頭人一說,周圍幾個人頓時安靜下來,陷入了深思。
靈源如果被污染,那正就成了邪。
蓮絳靜靜坐著苦蒿里,陰風從忘川河面上出來,有些寒冷,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足,腦子裡突然出現那個穿著他衣衫,赤足站在他面前臉色緋紅的少女。
荊棘之海方向,不時有雷電落下,蓮絳在原地坐了三天,最後還是起身,緩緩朝荊棘之海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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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野郡的第三天,聖都傳來了消息,召集靈鷲宮月夕祭司速度回去。
而十五,自然也在其中。
雕刻著飛鶴的褐色馬車從夜郡出發,經過了半個月的快馬加鞭,穿過無數城市,終於來到了帝都。
而一路上,十五就被這個強大的北冥聖國每一處華麗的建築所震驚,當最後,靈鷲宮的馬車停在目前九州唯一的『聖都』前時,望著好似屏障一樣,聳入蒼穹的巍峨城門,十五第一次感到,人,如此的渺小。
她還未入城,卻已經感到了這個帝都的強大和威嚴。
所有入城的人,不管是誰,都需要下馬,步行進去。
陽關穿過白雲,越過城門,普照在大地上,頓時,整個城市都一片金光。
難道,就是所謂的聖光?
她不由仰頭,看向城門,發現巨石城牆上刻畫著栩栩如生的浮雕,有猙獰著獠牙的豹子,有目光凌然的狼,有展翅高飛的鷹,還有靈鷲宮的飛鶴等,而這些動物都盤踞成圓形,將一個她不曾見過的動物包圍在一起。
此時,十五震撼的不僅僅這個聖都的巍峨和華麗,而是,這座城市讓她感受到的源自於人類的強大無限的創造力。
這抵達雲端的城門,即便是現代科技,怕也難以達成。
而這個年代的百姓,卻用自己的血肉創造了出了如此偉大的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