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直下雪,地窖裡比往日更加的陰暗潮濕,渾濁的水從石縫裡點點滴落,發出清脆的聲音,在昏暗中,顯得格外的清晰突兀。
「啪!」
聲音再次響起,昏暗中,那被吊在牆上的人,終於動了動。
地窖裡陰森黑暗,只點了一盞油燈,可照出那藏在濕漉漉髮絲下的臉,卻格外的蒼白甚至帶著一點不正常的青色。
卷長的睫毛像溺水的蝴蝶虛弱的匍在臉上,不甘的掙扎顫抖,繞是如此細微的動作,都牽扯著他週身所有的傷口,帶著火燎火燒的疼,他只是稍蹙眉頭,並沒有發出一點呻-吟,待那疼痛將他全身都襲擊一遍之後,他終於咬牙抬起的眼簾,露出一雙碧色的雙瞳棼。
終歸是因為虛弱,往昔像明鏡般美麗的雙眸,此時,卻晦暗無光。
陰冷的風不時鑽入這個刺骨寒冷的地窖,牆上的油燈不停晃動,似隨時都要吹滅。
他藉著油燈,淡淡掃過這像地牢的石屋子,然後又目光落在腳下,才看到自己雙腳懸空,腳下盤踞著密密麻麻的小蛇單。
因為劇痛,他無法抬頭,不過看著自己的懸空的腳,他頓時明白為何自己手腕和鎖骨如此疼痛,原來有人用鏈子將他懸掛在牆上,似乎又害怕他逃跑,還故意將他鎖骨用特製的白骨鉤住。
這種鉤子是從上千年墓地裡挖出的白骨製作成的鉤子,陰寒之極,是專門用來對付那些靈力高強的法術之人。
所扣住之處,能感受到無數只手伸入身體不停的將被勾之人撕扯,一旦你運用靈力試圖抵制這種疼痛,那麼,那鉤子就會慢慢的吞噬你的靈力。
如果沒有記錯,八年前,他曾用這把鉤子,將南疆靈力最強大,最陰邪的祭司藍禾關在了聖湖下的水牢。
時過境遷,倒是沒有想到,八年之後,自己卻被人用同樣的方式,關了起來。
感受到了他的甦醒,白骨鉤立馬晃了晃發出感應,那一瞬間,他感覺到無數條寒氣鑽入身體,攪動著他的五臟六腑。
疼痛排山倒海席捲而來,他抿著乾裂的唇,額頭立時付出一層薄汗,汗水凝結成珠,滑過他眉眼,落著睫毛處,搖搖欲墜。()
「卡嚓!」
幽暗處傳傳來一個石門開啟的聲音。
他微微抬眼,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走了進來,掃了那人一眼,他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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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他目光中沒有一絲驚訝和差異之色,門口的黑影微微一愣,然後走了進來。
地上盤踞遊走的蛇見她進來,紛紛繞開一條路,縮到了角落,鑽入那些縫隙消失不見。
她緩緩走到他身前,仰頭望著他,然後掀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一頭枯槁的白髮和一張長著桃花眼的臉。
「你看到我難道不驚訝?」
牆上的男子不動神色,只是將目光落在角落,似若未聞。
女子冷眼一笑,又上前一步,踮起腳,深處藏在袖子下一隻怪異的手,扣住他的下顎,瞇眼欣賞了起來。
燈火昏黃,被吊掛在牆上的男子黑色的長髮像水藻一樣落在身側,那精緻的臉蒼白若紙,連帶昔日那妖異的紅唇,此時也像頹敗的花瓣,沒有一點色澤,那種頹敗之感,好似一張焚化了的白紙,只留一層灰白,只要風一吹,就能輕而易舉的讓煙消雲散。
「蓮絳啊!」
艷妃發出一絲冷笑,手指一點點的觸摸他的臉。
蓮絳偏頭,試圖避開她的手,可她卻已經湊了上去,那唇落在他嘴角,「蓮絳,看著我。」
蓮絳依未動,目光所在角落。
見如此落魄的他臉上依然擺出那不可一世的冷傲和固執,艷妃用突然抓著他肩頭的白骨鉤,往下用力一扯。
那尖銳的骨鉤再一次深入他骨肉,這安靜的能聽到水聲的地窖裡,頓時傳來皮肉被撕裂的聲音,劇痛讓蓮絳頓時抽了一口氣,可他依然沒有哼一聲,反倒是直接閉上眼睛。
而傷口處,黑色的粘稠的血順著鉤子一出來,發出一陣陣**的惡臭。
看到那烏黑的血,艷妃詭異的笑了起來,「這屍毒,已經進入你血裡面了呀。看樣子,不過幾日,你就要開始腐爛了……」她目光落在蓮絳臉上,落在這張她看了二十多年,愛了二十多年如今卻恨之入骨的臉上。
這是她見過最美的臉,這才是上天最完美的傑作,漂亮的額頭,細緻如畫的美,一雙妖嬈的碧眼,一張如花瓣的凝唇。
可這張臉,就要慢慢的腐爛,露出白骨,露出腐肉。
艷妃心裡悠然而出一絲絲快感,但是,很快,這種快感被他不屑的神態澆滅,他閉著眼眸,靜靜的承受這兩日她的各種折磨,如何都不肯看她一眼。
「難道你不想知道她的消息?」
艷妃湊在他耳邊,幽幽開口。
蓮絳蒼白的臉上,那睫毛終於顫了顫抖。
「你以為,她真的能順利回到北冥?」
身上的鏈子突然晃動,他赫然睜開眼,盯著艷妃。
見此,艷妃終於放開了蓮絳,退開一步,望著蓮絳露出滿意的笑,「我以為,你真不願意看我呢?」
她妖嬈一笑,一頭白髮在燈火下下突然流轉著水一樣的光芒,蓮絳蹙眉,看著她頭髮瞬間變得烏黑亮麗,猶如一緞黑綢,而下面那張臉,也不再是艷妃昔日那張臉,而是另外一張妖艷無比的臉,她的眉眼下還有一朵詭異之極的藍色花朵,給她的臉,平添了一份風情。
看到她這個樣子,蓮絳眼底沒有露出絲毫震驚和驚艷,反而露出一絲嘲諷。
「用蔓蛇花幻化出來的容貌,要麼吸食人血,要麼,吞噬人心?」他搖搖頭,「原來,你早就變成了一個怪物。」
艷妃目光一凌,一下衝到蓮絳面前,抓著雙肩上的白骨鎖,,「我變成怪物,還不到都是因為你。是你,是你蓮絳,把我變成這個樣子的!」
她歇斯底里的,面容猙獰。
她討厭吃人心,討厭吸食人血,但是她的臉被沐色挖了,無法復原出一張完美的臉。
「是我?」蓮絳。
「難道不是你?」她渾身顫抖,那眼神恨不得將他吞噬殆盡,「我愛了你二十多年,守了你二十多年,你卻對我的感情棄之如塵,你若肯愛我,我會變成這個樣子嗎?」,
看著她瘋癲的樣子,蓮絳冷笑,「我為什麼要愛你?」
他聲音清冷,帶著慣有的慵懶和華麗,在她聽來,卻是無盡的嘲諷。
為什麼要愛你?
艷妃被問的當頭一棒。
「我愛你二十年啊……」
「若天下的女人都愛我,那我是不是要將她們都愛過遍?」蓮絳揚唇一笑,想起十五的樣子。
他的心很小,有人曾罵他自私自利,他的心,就小的只放得一個人了。
目光落在艷妃身上,「你知道為何本宮再也不喊你風盡?」
「為何?」
「你不是。」
「我是!」艷妃歇斯底里。
「你不是。風儘是我舅舅。」
「那又如何?」她顫抖,「就算風盡活著,他也和你沒有血緣關係。而且,他活著,他哪裡會像我一樣守在你身邊,照顧你一身!」
風盡生下來不久,蓮絳一家離開了一趟回樓,恰風盡感染風寒重病不治,那王妃本就是青樓女子,怕王爺怪罪,就尋了別家的孩子代替打算彌天過海,可一時間沒有男嬰,就尋了一個女嬰替代。
真正的風盡,早不足歲時就死去了。
三年前,念及蓮絳對自己的『依賴』,艷妃說出了真相。
蓮絳准予她回到女兒身,但是,沒有把風盡早死的消息告知年老的王爺,依然隱瞞了下去。
「你頂著『風盡』的身份,在長生樓在月重宮囂張多年,還有什麼不夠?若非你當年是風盡,早在你第一次接近藍禾時,本宮就有殺你之心,卻終究允許那你一次次的越軌,容忍你挑戰本宮的底線,這一切,只是因為你是風盡。當你說出真相,欺騙外公多年,光這一點,本宮也足可以將你碎屍萬段。那時,本宮給過你選擇,你可以離開,本宮不會將真相告知外公。可你執意要留下,可念在你曾『安分守己』過,念在安藍的情分上,本宮滿足你提出的一切,甚至給予你艷妃身份,讓你掌控整個後宮。」
艷妃臉色慘白,被蓮絳一席話堵得接不上話。
「是你,自己太貪了。」
「我貪婪嗎?難道你就不貪婪?我不過是想要屬於自己的一切。
她只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年,而眼前這個男人,棄之若敝。
她喘著氣,蓮絳卻冷笑一聲,眼底露出無盡的厭惡。
看到蓮絳這個樣子,艷妃似徹底被激怒,她扣住那白骨鎖,恨不得將他整個鎖骨都撕扯下來。
「意思,你不會接受我?」
蓮絳閉上眼睛。
「好!」
她手腕用力,那白骨鎖和他的骨頭摩擦發出卡卡的聲響,猶如她此時咬牙切齒的恨聲,「既然如此,那麼,我得不到,她也別想得到。」
蓮絳再一次睜開眼,碧色的眼裡折射出狠戾的光,「你說什麼?」
「呵呵呵……」
艷妃揚起唇,露出詭異的笑,「你不知道吧!那女人現在就在西北門!」
蓮絳眼底閃過一絲驚愕,難以置信的看著艷妃,「不可能……」
沐色和秋葉一澈明明帶她走了。
幾日之後,結界的縫隙就要合上了,阿初是她的生命,她怎麼可能會滯留在大洲。
不會的。
「你不相信?」
艷妃起身從牆上取下了鐵鏈,將蓮絳放下來,又將他安置在一張滾輪木椅上。
她劫獄之時,發現他不僅身重屍毒,靈力也極其虛弱,遠是在月重宮那日,他竟然被自己養的血蝙蝠反噬,而這些日子,日日跟隨在十五身上,沒有閉關調理,身體早就被自己折騰的不堪。
而她設置的傀儡自爆後,不僅是白衣伸手重傷,連帶蓮絳,也差點死於其中。
她當然不能讓蓮絳死,不過此時,她卻萌生了讓蓮絳不得好死的念頭。
反正,誰也別想得到。
石門被打開,裡面露出一個升降機關,艷妃推著蓮絳進去,機關將兩人一直往上帶,最後停在了一個小石屋子裡。
西陵靠近龍門,幾乎所有建築都用沙石所築,這些石頭堅硬非凡,而西陵要是邊塞要地,因此有些樓層竟能建到六層之高……
--------------女巫的貓-------------
ps:今天還有一更,昨天謝謝小妖精們的理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