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還是這個習地,少女剛坐下,樹上的少年就放下去一壺水和一包糕點。
少女打開糕點,精緻的蓮藕糕還散發著熱氣。
「怎麼還是熱的?」少女仰起頭,瞇眼看著藏在樹梢上的防風。
防風將頭扭向一邊,不敢看少女明媚的臉,只是輕輕應了一聲,「沐春風。」
「咳咳……」少女嗆得慌忙拍著胸脯,驚愕的看著他,「你竟然用師傅的沐春風……他會揍你的。琬」
防風扯著旁邊的樹葉,將自己通紅的臉遮住。
陽光細碎,穿透層層樹葉落在他左眼下的淚痣上。
時光就這樣而去,防風的記憶中,除了紅衣的少女,並無其他人籐。
如他本人所說,這是一生中他要守候的人
她嬰兒肥的臉,稚氣的臉,精緻的臉,明媚的臉,到最後驚艷天下的角色容顏。
十三歲開始遊歷,她初入社會,和江湖兒女一樣,有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熱血,會將自己的饅頭分一半給路上的乞兒,會懲戒地方惡霸。
她雖歷練不深,但是生來聰明,總能想到出奇制勝的方式,化險為夷。
她也有夢想,像鷹一樣翱翔於天,無拘無束。
她也有一個江湖夢!想要成為叱吒風雲的俠女。
少女抱著當時最聞名於世的寶劍,長身立於荒漠之上,黑髮拽低,紅衫飄舞,如一幅旖旎的圖。
她挑起下顎,瞇眼看著黃沙萬里沉著的夕陽,道,「往左,便是回樓。往西,就是西岐?」
突然之間,防風的記憶出現了片刻的空白,不知道是他忘記了還是他不願意記起。
待再出現時,竟然是當年最繁華的長安,霓虹闌珊,燈火似錦!
頭頂明月高照,少女抱著膝蓋坐在睿親王府的房頂上,黑髮渡月,容顏如雪,她細長的睫毛像蝴蝶一樣輕輕顫動,似要掩住眼裡那矛盾的情緒。
許久,她回眸,看向暗處,笑道,「防風,你走吧。好好過日子。」
說完,她起身,像小時候那樣習慣性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手上的鈴鐺叮鈴做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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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防風最後的記憶。
停留在她回眸一笑,煙花散落的那一刻。
被攝魂的人,意識出現渙散,而施術者,也漸漸從他的記憶力醒了過來。
蓮絳無力的跌坐潮濕的地上,後背靠著旁邊的荊棘灌木,那些利刺刺入皮膚,他才能從尖銳的疼痛中感受到,方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他看到了最美的胭脂。
看到了,無憂無慮能笑得像明媚陽光般的胭脂。
看到了因為遲遲練不好一個動作,而氣得負氣將木劍扔掉,走過去狠狠跺上幾腳,最後又將其撿起來,咬牙重練的胭脂。
蓮絳目光落在虛弱的防身身上,開口,「你真幸運。」
他開始嫉妒,眼前這個身受屍毒之苦的男子,竟然形影不離的陪過那個女子走過最美的年華。
甚至能僅在咫尺的親眼看著她一點點成長,一點點蛻變。
只是,那樣的女子,終究要離開大洲。
十幾年前,她是無憂無慮的胭脂濃。
十幾年後,她是那個週身是血,持劍闖入月重宮,弒殺了眾多月重宮弟子的北冥女人。
這怕就是防風方才說道的宿命吧。
日光穿過茂林將周圍照得晦澀,他縮了縮身子,避開陽光的照射,看到遠處有人朝這邊走來。
「祭司大人?」
灌木後面的女子,看著蓮絳蒼白的躲在荊棘之下,發出一聲低呼,飛快跑來,欲將他扶起,卻被他一個目光當了回去。
女子看了一眼地上還躺著一個血淋淋的人,正了臉色,對蓮絳行禮,「火舞參見祭司大人。」她很快也一眼看到了防風身上的腰牌,亦恭敬行禮,「見過七星使者。」
蓮絳沒有說話,神情依然恍惚,腦子裡一遍一遍的重複著胭脂當年的樣子。
火舞見蓮絳受傷十分嚴重,可對方根本沒有動的意思,她只跪下,道,「殿下,屬下失職被艷妃蒙蔽。還請殿下責罰!」
蓮絳這才回過神來,看向火舞,眼中有疑惑。
「在回月重宮的船上,屬下突然發現艷妃不在,下裡尋找,發現行蹤詭異竟然和那景一燕聯合一起,意圖加害殿下。待屬下發現時,不抵她們對手,重傷後,被她們沉入江水中,幸而被人所救送到了驛站。」
「艷妃死了。」蓮絳似懶得開口,今晚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可猛的,他突然睜開眼,「你說誰救了你?」
火舞道,「驛站的人說,是一個穿著布衣,面色蠟黃的女子。」
蓮絳雙唇一顫,他當然知道那面色蠟黃的女子是誰,幾個時辰前,她出現時,就是這個樣子。
他突然想起倒鏡中給出的鏡像,她一路直奔月重宮,可臨近門時,身體突然一折,反撲向了門口的幾個人。
那時,她眼中帶著一種可怕的絕殺!
蓮絳忙低頭從袖中找出之前撿到的那張地圖。
這是一張南疆的路線圖,但是這張圖上面卻用筆標記了一條線路,沿著滄瀾往北走,然後再跨國滄瀾,轉向龍門方向。
這條路,用意非常明顯的避開了月重宮甚至於是長生樓會巡視到的地方。
「大人!」
「下去!」
蓮絳厲聲,可剛開口,血沫從他嘴角溢出,映著他蒼白的臉,看起來觸目驚心。
火舞不敢說話,她回來時,看到月重宮大門已毀,兩個護法的長老的屍體剛剛才找到,現在祭司大人也受了傷,很明顯,昨晚月重宮經歷了一場惡戰。
她來不及細查,就處來尋找蓮絳。
她低頭看了一眼防風,欲將他扶起來,哪知蓮絳陰狠的聲音傳來,「放下。」
火舞嚇得慌忙收回手,飛快的離開。
防風躺在地上,側身看向蓮絳,發現蓮絳臉上露出一抹怪異的神情。
「大人。」
他深知蓮絳的身份,出於公子和其父母的關係,他對蓮絳言辭也極為恭敬。
蓮絳看著防風的面具,「月重宮這事,必然瞞不過父親,江湖令一出,誰也無法收回,她此行之路,如此艱難……」
父親給他的景象,竟然是她為了自己而來。然而,也不知道是宿命和巧合,原本可以全身而退的她,卻再次沾染了月重宮長老的鮮血。
月重宮兩位長老,百年前就看守月重宮,他們的生死,十五已經脫不了干係,而大洲,月重宮,西岐對十五的追殺,反而會因為長老的死,更加的激烈。
她要北回的路,怕是荊棘滿地。
蓮絳抓著防風後頸的衣服,沿著灌木的小路,往偏僻的深處走去。
方纔他簌簌叨叨說那些話,防風沒有聽懂一個字,今晚蓮絳重傷,舉止怪異,眉目間早不似三年前他見過那高傲絕艷之人,此時的他,週身都透著頹敗和陰森。
「大人,你要帶我去哪裡?」
臨走時,蓮絳還不忘拾起了防風的配劍。
劍上有碧玉惠子,看最快更新玉珮上刻著一個風,看起來年生已久,是防風少年時期隨身攜帶之物。
南疆長年潮濕,地面鬆軟,防風倒不覺得磕背,但是行走了大約一個時辰,防風這才發現蓮絳將自己帶了一個偏僻的黑屋。
「你死不了,有人會來給你送吃的,也會有人給你找來吸血蛭逼毒。」蓮絳坐在地上,用防風手裡的劍,往他裹著繃帶手腕上一切,惡臭的毒濃流了出來。
不過瞬間,地上的枝葉瞬間腐爛。
而蓮絳則拿了一個陶瓷碗,沉默的將那黑膿接住。
「大人,請告訴我你要做什麼?」
防風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緊張的盯著蓮絳,竟看到蓮絳就著方才切了防風的劍,朝自己手腕也割了下去。
「大人,你會中毒的!你全身都是傷口,屍毒會沿著傷口進入你體內……大人……」防風連聲阻止。
蓮絳卻冷漠的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回來之前,你不能離開這裡。」
說完,他提著防風的劍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走了一步,他又轉身回來,取下防風的面具和腰牌,朝山下走去。
而那盛曼了屍毒的碗,也被他帶走了。
防風躺在地上,只覺得渾身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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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睜開眼時,一輪落日罩在了滄瀾江上,耳邊傳來了幼兒嬉笑的聲音。
她朝那聲音看去,一個黑影一下鑽入她懷裡,一下抱著了她脖子。
她低頭一看,卻是一個兩歲大的幼兒,有著一張精緻粉嫩的臉,一隻眼睛蒙著紗布,一隻眼像東海的珍珠,非常漂亮。
「真好看。」她笑著看著這孩子,由衷讚歎道。
「娘。」孩子衝她笑了笑,「娘,我和爹爹在烤魚,你醒了,就來吃吧。」
她循著孩子的手看過去,見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坐在火堆前,與往日不同,今日他海藻般的卷髮用一根白簪挽起,這是家室的男子才會梳的髮髻,而他旁邊站著一個身穿綠色衣服的女子,正忙著添置柴火。
男子回過頭來,交織的成翼的睫毛下竟然有一雙無比美麗的紫色雙瞳,像盛開的煙花,像綻放的紫羅蘭。
「胭脂。」
男子笑了笑,清美的臉上有著說不出的溫柔。
十五坐在鋪著厚厚甘草的石頭上,旁邊還放著南疆長年盛開的野蘭,這種花像有點類似薄荷,讓她不由醒來。
她想起了,走來過的人是沐色,是她丈夫。
十一年前,她未死,重新活了過來,歷經千辛萬苦找到了沐色。
恰好大燕動--亂,睿親王秋葉一澈謀逆篡位,碧蘿被防風下毒至死,她和沐色亦趁此逃離長安,卻是終過上了十一年前期盼的自由生活。
那些記憶瞬間湧出腦海,一時間,百感交集,她卻突然覺得有些莫名惶恐。
「阿初,你去拿魚。」孩子聽到沐色這麼說,飛快跑向火堆。
沐色坐在十五身邊,握住她冰涼的手,「怎麼了?」
十五怔了怔,「像做了一個夢。」
「過去,本就是一個該遺忘的夢。」他柔聲提醒,將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抿了一下她的手指。
十五微微一驚,有些本能的想要收回,但是胸口卻有根弦被撩撥,而她亦被他蝶翼般的雙瞳所誘惑,最終僵在了那裡。
這是她,丈夫。
那個聲音告訴她。
他的唇似被鮮花渲染,有著一種難言的美,落在她指尖時,帶來如水般的溫柔。
見十五沒有掙扎,沐色方才緊張的神經,才得以舒緩:眼前的女子,已經適應了兩日來,他給她編織的記憶。
在她意志最脆弱無望時,他所編織的幻境,將會在她腦海中根生地固。
「胭脂,你看,落日……」他握緊她的手,指著西邊。
「真好看。」十五動容一笑。
沐色凝著她的笑容,突然將她抱在懷裡,顫聲,「胭脂,你終於笑了。」
十五從他懷裡出來,笑道,「沐色,你說話真奇怪。」
「娘,看阿初烤的魚。」小傢伙跑過來,,手裡握著一個烤好的魚。
小蓮初揚起漂亮的臉,望著十五。
十五凝著孩子的臉,手像是著了魔一樣,小心翼翼的捧著它粉嫩的臉頰,手指愛戀的撫摸。
那麼一瞬間,她腦子裡閃過白色紗幔,似看到一個穿著碧色衣衫的人一晃而過。
「娘,不吃阿初的魚麼?」
孩子稚嫩的聲音傳來,十五恍然清醒,再細想,腦中竟是一片空白。
「好。」十五接過阿初手裡的魚,因為現在他們還要躲避江湖的追殺,前索本書名+第五文學看最快更新往崑崙,所帶之物並不多,魚也只有灑了鹽。
「這是阿初給娘烤的。」小蓮初得意的說道,「不過是,是爹爹放的鹽。」
「阿初和沐色真厲害。」十五忍不住將孩子抱在懷裡。
「先吃了,我們晚上還要趕路,明日就可以離開滄瀾了。」沐色在旁邊提醒道。
「嗯。」十五看著他清美中又透著幾分英氣臉,點了點頭。
離開滄瀾回到崑崙,就會過上她期盼已久的生活。
雖然一路被人追殺,但是,此時,有種一種別樣的寧靜,然而,還有一種說並不出是失落和空洞。
蘆葦叢中,十五抱著阿初上了小漿,綠意抱著隨行之位坐在對面,沐色撐著蒿前行,水波流動,蕩漾著點點星光。船緩緩滑行,懷裡的阿初像貓一樣蜷縮在懷裡,十五不由抬頭看著頭頂明月,最後目光落在原來越遠的南疆茂林和滄瀾江邊的蘆葦。
可就在那時,十五看到一個黑影正朝這邊吃力的走來。
那人步子一深一淺,似乎經歷了長途跋涉,看不清對方容貌,卻能感到他滿身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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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到蓮絳,你們還會贊同豆豆當我下本書的男主麼?
貓爹的爪子都是邪惡的伸向男主滴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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