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旁邊的綠意小妾上前,將其扶住。
那小妾始終沒有說話,臉上也無表情,只是目光一直打量著車上坐著的沐色。
「你也是男人。」獨孤鎮主只覺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嚨裡,如何都吐不出來。
「是的。」沐色素手托著下巴,眉目清澈,聲音輕輕悠悠,仿似天上來,「她喜歡男人,而我,恰好是男人!所以,獨孤鎮主,抱歉了。」
「你們……琬」
獨孤鎮主摀住胸口,看到沐色手指一挑,一道勁風從他指尖飛出,那罩著馬車的網瞬間掀飛了出去,掛在遠處的樹枝上,又取下了旁邊的馬鞭,握在手中。
「你真的要走。」獨孤鎮主見沐色持鞭要走,再次攔住,「那路上真的埋伏了好多人,有幾路怕是從大雍過來,那死人臉功夫再高也保護不了你的……。」
「獨孤鎮主擔憂了。」沐色優雅一笑,「我會保護她。籐」
「你……」紫眸透著的固執讓獨孤啞聲,他哪裡捨得朝如此好看的人發火,只得再次掀開簾子,「死人臉,你不顧你自己,也要顧別人吧……」這一次,閉嘴的倒是獨孤鎮主自己。
昏暗的馬車裡,坐著一個素發的女子,她一手握著龍骨枴杖,一手抱著一個孩子。
滿頭銀絲如東西白雪,散落在肩頭,在馬燈下流淌著華美的光澤,好似披月而來的人,她側身而坐,線條完美的側臉如丹青畫中的人兒,找不到絲毫瑕疵,就連那如霜染過的睫毛都似白翼之蝶,安靜而神秘的覆在臉頰上。
恰此時,她抬起眼眸,淡淡的看來。
眼神,清而冷,像冬日梅枝上剔透晶瑩的冰凌。
獨孤鎮主驚駭的立在原地,盯著十五的臉,唇色發白。
他見過這張臉,就在昨晚,但是……不是同一個人。
那個女子,有著一樣的臉,一樣的發,看人時卻有一種讓人生厭到底孤芳自傲。
而眼前的女子,卻是一種震人心魄的美,是一種骨子裡才有的孤傲絕艷。
還有一份讓人心疼的淒蒼。
「多謝獨孤鎮主的好意。」
女子開口,聲音如她本人一樣,有一種冷。
「你……」獨孤鎮主又看了看十五手中的龍骨枴杖,「你是死人臉。」
死人臉就是用這枴杖殺死那些傀儡的。
十五抿唇。
這細微的動作,獨孤鎮主只覺得這一次才真的叫五雷轟頂,他的整個世界都顛覆了。
怎麼可能!那挨了他一拳,三年前還受了他一箭的死人臉,竟然是女人。
「走吧,沐色。」
她疲憊的開口,沐色放下簾子,手中鞭子揚起,馬錯身從獨孤鎮主身邊走過。
獨孤鎮主一屁股坐在冰涼的地上,任由小妾怎麼扶,他都似被人扒皮抽筋一樣,站不起來,只是雙眼愣愣的看著十五馬車離開的方向,自言自語道,「這都瘋了吧。」
「沐色,你要小心了。」
外面風聲寂靜,坐在馬車裡的十五卻渾身繃緊,馬車行駛的越遠,她就感覺到了森森殺氣暗自朝四面八方湧來。
她抽出一件衣服,將阿初裹在懷裡,另外一隻手暗自握緊枴杖。
看樣子,她們此次的行蹤已經被暴露了。
讓人擔憂的是,此次,她就和沐色孤身二人,還帶著阿初。
她甚至有些懊惱自己的魯莽,怎麼想到孤身前來南嶺。
「來了。」
坐在車外的沐色,紫眸一沉,手中馬鞭悠的飛出,偶爾,馬車上傳來一陣辟啪之聲,數枚寒光閃動的銀針落在馬車上。
身下的馬突然發出一聲驚恐的嘶叫,沐色藉著頭頂月色看去,前方大路上,竟密密麻麻的滿佈了利刺,而頭頂數張網飛快落下。
同時,左右兩側幾枚火炮夾擊而來。
即便是拉住馬車,但是卻已經無法再瞬間掉頭,沐色轉身掠進馬車,抱著十五,手中一枚銀絲纏住來路方向的一顆巨木,凌空從車裡飛出。
可未等沐色落地,帶毒的銀針如漫天飛雨,鋪天蓋地而來。
眼看就要落在兩人身上,十五出掌,一道雄勁的掌風迸出,如一浪接一一浪的水潮,截住身後追來的銀針,再聚集內力反推而出。
那些銀針沿路返回,林子裡發出沉默之聲,十幾個黑影從潛伏的樹枝上掉落。
「不要落地,有炸藥!」
獨孤鎮主倉惶的聲音傳來,幾百隻塗著火油燃燒著的箭向流星一樣飛出,直奔向密集的林子。
沐色聞聲,原本抱著十五要落地的瞬間,凌空踏步,如駕祥雲,再次輕功而起,踩著旁邊的樹枝,遠遠落在了獨孤鎮主的身後。
「發!」
獨孤鎮主招呼其部下。
又是百來只火箭飛出,那林子瞬間起火,無數黑影如蝙蝠一樣閃動。
「撤後!」
十五厲聲。
話音剛落,幾個紅煙滾滾的炸藥滾向這邊。
「摀住口鼻。」
最前方的弓箭手來不及避開,瞬間倒在地上抽搐不已,口吐白沫。
獨孤面色蒼白,「速度撤離!」
他看了一眼十五,誠懇道,「今夜,你過不了的。」
十五瞇眼看著那起火的林子,和漫天的毒煙,側身將阿初護在了懷裡。
「獨孤鎮主就不怕染上禍事?」
十五回頭看著獨孤鎮主。
「呵呵……」獨孤鎮主指著自己侍衛倒的地方,「這裡以後都是我獨孤世家的地盤,誰敢在這土地裡惹事,就是與我獨孤世家為敵!」
「可獨孤鎮主是生意人,你要的東西,我沒有。」十五沉著臉。
今晚的埋伏,對方早就有準備,火箭筒,炸藥,毒物,看樣子是必置她與死地。
如獨孤所說,她和沐色武功再高,但是一人難敵萬夫,更何況對方如此大手筆。
「生意嘛,有虧有賺。」獨孤望著十五,有些尷尬的笑道,「而且生意人,也是一個義字當頭,這才方便走江湖。」
「但是我和獨孤鎮主無義。」
十五可不想在這緊要關頭被這死性不改的色狼鑽了空子。
「夫……」一時間不知道怎麼稱呼十五,獨孤紅著臉笑道,「算是我向夫人賠禮道歉吧。」
「嗯?」「昨晚我不該如此魯莽傷了夫人。」
十五抱緊懷裡的阿初,倒也不客氣,「那先謝過獨孤鎮主了。」
「客氣客氣。」聽到十五終於接受了自己的幫助,獨孤鎮主喜笑顏開,忙招呼了準備好的馬車。
上了馬車,他也死皮賴臉的跟著十五上了同一個馬車。
馬車裡一下多了兩個美人,他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但十五功夫又高,面若冰霜,這可不比當年會撒潑罵人的蓮絳,他應付不來,只敢恭敬的坐在十五和沐色對面,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一動不敢動。
「老爺。」向來不怎麼開口的綠意小妾輕輕喚了一聲。
到底是自己的小妾,獨孤鎮主忙招呼她也上了馬車。
都聞獨孤真主有錢,為了顯示其財大氣粗的本色,這馬車也是比一般人家的都奢華寬敞。
馬車裡坐了四個半人,壓根不覺得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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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目光落在那小妾身上,獨孤鎮主一瞧,忙套近乎的開口介紹,「這是我……」可開口,他就恨不得掌自己的嘴巴。
「這是獨孤鎮主的第七房小妾吧。」
十五替獨孤鎮主說道。
「是是是……」獨孤鎮主通紅著臉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鎮主好福氣。」
依然清冷的聲音,如雪的容顏亦沒有一絲波瀾,獨孤鎮主心有些碎了,又看向十五時,發現她正低頭看著懷裡的孩子,眉眼中露出難掩的溫柔。
「夫人,可是得罪了什麼人?」
他開口。
十五一怔,抬頭笑道,「獨孤鎮主有話說吧。」
「恕我直言,就方纔那一撥中,牽涉的就有江湖上各大門派的高手,其中最為出名的有暗器唐門,火藥世家沈莊,還有幾路來路不明的殺手!中午我得到的消息,其中有幾波穿過莫河,從大雍而來。」
獨孤所說的唐門和沈莊,十五一眼也看了出來,卻是沒有想到,連大雍都派人來。
如果說真得罪什麼人,按理應該是大冥宮,但蓮絳已經對她放行處理,不該有什麼仇家。
更何況,都是江湖人士。
至於大雍,十五蹙眉,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想到大雍,十五腦子裡出現的第一個名字則是:角麗姬!
看十五憂心忡忡,獨孤鎮主忙拍了拍胸脯,「放心,你呆在我獨孤府邸,絕對沒人傷你們分毫。」
十五看著獨孤鎮主,目光陰沉,將龍骨枴杖放在旁邊。
「我……我沒有要軟禁你的意思。」獨孤鎮主忙擺手解釋,生怕那枴杖敲了下來,「我真心只是想招待你,隨便你住多久。」
「聽說獨孤鎮主經營起了鏢局。不如,我明日保一趟鏢,目的是龍門。至於酬金,藥方一張!」
「藥……藥方?」
獨孤鎮主茫然的看著十五。
十五側首,在沐色耳邊說了幾句。
沐色先是一愣,目光深深打量了獨孤鎮主一眼,那獨孤鎮主直接被看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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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臨近子時,馬車終於回到了獨孤府邸。
沐色攙扶著十五剛下了車,就看到府邸門口飛奔而來一個家奴。
「老爺!」那家奴雙手捧著一個黑沉沉的鐵盒,跪在大門口。
看到那個鐵盒,那獨孤鎮主面色頓時蹙眉。
「這是何時送了來的?」他問。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那家奴說道。
獨孤鎮主看了一眼十五,對旁邊的管家道,「先安置夫人他們休息。」說著捧著鐵盒憂心忡忡的進去。
完全沒有任何睡意,十五負手站在院子裡,靜靜望著頭頂一輪明月。
走廊盡頭走來一個沉重的背影,十五回頭,看著獨孤鎮主垂著手臂,緩緩的走來。
他看著十五,最後又低下頭,立在旁邊。
「三年前,有外族妖魔侵略我們大洲,造成大洲動-亂,民不聊生。為了保護大洲安定,江湖上形成了一個七星盟,召集大洲所有武學世家,齊心協力共同禦敵,其宗旨是:誅殺妖魔,護我大洲!一旦有人查到九州妖魔的身影,七星盟便會發佈一枚:弒殺令。凡是收到令牌的世家,必須全力參與追殺!」
他攤開手心,露出一塊沉黑的鐵令,上面刻著一個幹勁有力的字:剎!
獨孤鎮主臉上不復往昔的那種猥瑣輕浮,而是有種難言的沉痛。
三年前,越城一戰!
據說當時的越城被北冥妖女所控制,整個越城老百姓都變成了傀儡,自爆而亡,相當慘烈,滿地屍體碎肉。
直到南疆神秘的大祭司親自出手,才將北冥妖魔趕走,換得了大洲三年的安寧。
他望著十五,顫聲,「四川唐門,株洲沈莊,都接到了誅殺令。」
言下之意,今晚那些人是得到了誅殺令來包圍十五的!
十五目光看著他手裡的沉鐵,道,「獨孤鎮主今日幫我解圍,我已經感激不盡了,我不會讓獨孤鎮主為難的。」
說著,十五轉身,已經看到沐色抱著阿初站在了門口。
「等等。」獨孤鎮主攔住十五,眼神有些悲涼,「你真的是……九州人?」
十五抿唇。
已是默認。
獨孤鎮主絕望的垂下了手,任由十五錯身而過。
「喂死人臉!」獨孤鎮主回身,喊住十五。
十五扭頭,微微驚愕的看著月光下站立的男子。
見他握緊手裡的誅殺令,一字一頓道,「你只要說一聲,你不是九州之人,我獨孤鎮主就是傾家都要護你們安全,送你們到龍門。」
十五看著這個僅有幾面之緣的男子,最後微微一笑,「北冥,衛霜發,再次謝過獨孤鎮主。」
眼前的女子,那一笑,似煙花綻開,艷麗到了極致。
獨孤鎮主在這芳華一笑中震住。
原來,這女子,會笑的。
「你……為什麼?」他握緊手裡的誅殺令,胸口沉悶難耐,「對不起。」
三年前的慘烈景象,誰都不能忘。
縱然大洲內亂,分裂各國,但是,那始終是大洲人的大洲。
大洲人始終是自己主人,而非九州的奴隸。
十五依然淡笑。「那……」看著沐色懷中睡著的孩子,獨孤鎮主一下想起了蓮絳,「那碧眼兒?」
十五笑容變得無奈苦澀,「他是大洲人。」也是,真正能守護整個大洲的人!
不管他是西岐的少族長,還是南疆的祭司,這都注定了,他肩負著大洲的安定。
而她,亦注定了,是北冥人。
仰望著頭頂明月,十五搖頭:這就是命運啊!
--------女巫ソ貓---------
ps:九州是一個什麼樣的天下,從角麗姬那兒應該能看得出來吧。
今天七夕哦,大家一定要幸福。
昨晚群裡和我聊天的讀者,謝謝你們。你們懂啦,我說的誰謝謝你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