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絳胸口一暖,忍不住也朝那孩子伸出手,卻聽到女子冷厲的聲音道,
「阿初,和你說多少次,不要亂喊!」
蓮絳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著女子起身,進入了房間。
周圍除了漫天的煙花,什麼都沒有。
蓮絳試圖伸手去抓,卻只感受到縷縷涼風,心中亦跟著空蕩蕩琬。
他握緊手裡的五十散,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出,快步走向那個房間,立在了暗處。
恰好看到門打開,小蓮初飛奔而去,卻被女子一下拉住。
「阿初,你去哪裡?」女子穿著寬大的袍子,帶著黑色的風帽,除了一雙清麗絕世的眼睛,其他全都被黑紗遮住籐。
「娘親,我要去看爹爹。」
孩子眼中滿是期盼。
十五以為阿初說的沐色,道,「沐色受傷了,他這會兒正在休息,我們明天再去看他好嗎?」
「我說是蓮絳!」
初次相見時,蓮初就知道蓮絳的名字,當時它被蓮絳扔到水桶裡各種審訊。
結果它驚奇的發現,那個美得顛倒眾生的爹爹不但和它長得有點點像,連名字也好像。後面知道,自己大大名叫衛蓮初,它心中還難過了好一陣子。
聽到蓮絳兩個字,十五藏在面紗下的臉,瞬間蒼白,竟然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我要去找爹爹。」
說著又要掙脫十五的手,往外跑。
十五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怒氣,將孩子反過來放在膝蓋上,一巴掌對著它屁股甩了下去。
立在暗處的蓮絳心頓時跟著一抽。
「你為什麼不聽話?」
十五顫聲呵斥。
蓮初哪裡挨過打,頓時委屈的哇哇哭出聲。
「我只想想去看爹爹!為什麼不要我去!」
離開大冥宮那天,爹爹說了,無論它和娘親到哪裡,他都會陪著。
剛剛明明在窗戶邊看到了爹爹!
阿初的哭聲,像刀刃落在十五心口。
蓮初繼承了蓮絳那份執拗和固執,堅持的東西,如何都不會改變。
無論她怎樣教導,似乎在孩子心中,蓮絳已經是它爹爹。
想到這裡,十五突然覺得好難過。她自己對不起阿初。
她被詛咒,無法和相愛之人相守相伴,可是,她還奪掉孩子知道自己父親的權利,阻止她們相認。
可她沒有辦法。
她怕孩子知道真相,會留在大洲。
而蓮絳知道真相,會跟著前往北冥!
秋葉一澈,和舒池為北冥半血統,可依然無法進入北冥。
「不好提他了,好嗎?」
十五抱著阿初,半跪在門口,無奈的道。
「為什麼?」阿初淚眼朦朧的看著十五,「是娘你不喜歡爹爹嗎?是娘,你不要爹爹了嗎?」
面對阿初認真而堅持的眼神,十五隻得道,「阿初,我們是北冥人。但是,他的大洲人。」
「嗯?」
「我們不屬於大洲,而他,不能去北冥。」十五小心翼翼的擦乾孩子臉上的淚水,「我們是要不起。而且……」
她不是不要,她是要不起!
「而且什麼……」
「沒什麼,方才娘衝動打了你,不如娘帶你去逛街,賠不是好嗎?」
「好。」小蓮初這才破涕為笑,可眼神還是幽幽的看著蓮絳房間所在的方向。
小蓮初心裡有點難過,方才爹爹明明看到自己了,為什麼,不來找自己呢。
她沒法對孩子說,蓮絳已經對它們下了驅逐令。
孩子,愛蓮絳。蓮絳在它心中,是一個完美的神,她沒有資格去破壞。
這或許是,她唯一能給的吧。
想到自己遮遮掩掩的樣子,十五靈機一動,「阿初,等等娘。」
半個時辰之後,阿初驚訝的看著屏風走出來的少年,「咦,我娘呢?你是誰?」
十五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是出來赤霞城,為了宣揚一雙媚骨之手引艷妃上當時,練手做的人皮。
連流水現在的臉,也都是十五重新做的。
那日,往事蹁躚,待停下手裡,手裡已經多了一張深情看起來頗為呆滯的臉。
原本是想將它丟了,可流水卻執意將它留了下來。
十五將阿初抱在懷裡,「連自己的娘都不認識了,乾脆把你丟了。」
阿初才突然想起娘會變臉,那會兒還給它做了好多臉。
「娘,我也要,我也要變臉。」
十五看著阿初的臉,「阿初這張臉最好看了,不要換,娘捨不得。」
說著,忍不住在孩子臉上親了一口。
蓮初得了贊,將方纔的難過和傷心拋到九霄雲外。
此鎮臨江風大,十五唯有一張臉,沒有假髮遮住一頭引人注目的白髮,只得再次帶上帽子,抱著阿初出了門。
蓮絳久久立在風中,深情恍惚的盯著十五的房門,卻絲毫不敢眨眼。
只怕,一眨眼,自己就醒了過來。
門再次打開,他看到那熟悉的背影抱著孩子慢慢下樓,不做任何遲疑,他如鬼魅般失魂落魄的跟在後面,時刻保持著一點距離。
不敢太近,怕繞了夢,又不敢太遠,怕醒了夢。
二樓轉角的一扇門悄然打開,紫眸卷髮的白衣少年宛如畫中人,靜靜的靠在門上。
=======女巫ソ貓==========
頭頂煙花炸開,絢麗的光芒照亮了整個獨孤鎮。
到了街上,十五才知道,財大氣粗,色性不該的獨孤鎮主三天前才納了第七任小妾。
據說那姑娘美若天仙,將那獨孤鎮住迷得團團轉,設宴三天宴請親朋好友,大有要有正房平起平坐的趨勢。
那小妾特別喜歡紫色蔓籐花,大冬天的,獨孤鎮主也命人去弄,這幾日,那小妾又迷上了煙花,獨孤大財主,沒日沒夜的放。
客棧外面,便可以看到小廝不停的從馬車裡搬出一桶一桶的煙花,轟轟的炸開。
小傢伙哪裡見過這種場面,看的眼花繚亂。
「娘,煙花真好看。」
十五抱著阿初,沿著城中河走。
河岸冬日柳樹落掛滿了紅色的燈籠,看(第五文學」)起來,像串串紅色的風信子,在風中搖曳生輝。
街道旁,玲琅滿目的都是各種小攤,吃的,擺法的,玩的,一有盡有。
「娘,糖葫蘆。」小傢伙突然在十五懷裡一蹦一蹦的,十五循著看去,瞧著一個小攤上擺著好多糖葫蘆。
「阿初,喜歡吃?」十五眉心一跳。難道說,吃糖葫蘆,也遺傳下來了?
「嗯。」小傢伙笑得格外甜。
「公子,三文錢一串。」賣糖葫蘆的商販道。
「一串,謝謝。」十五將糖葫蘆給蓮初,小東西拿在手裡,十分不客氣的吃了起來,滿嘴的都是糖。
待咬了一口,小東西被酸得抖了抖,樣子十分滑稽可愛。
看的十五也不由笑了起來。
暗道:吃東西的樣子倒不像蓮絳。蓮絳除了撒潑罵人打架,其餘都斯斯文文優雅如貴公子,吃東西也和貓似的。
「老闆,再給我一串。」十五又掏出三文錢,遞給了老闆。
「娘也喜歡吃嗎?」小蓮初歪著脖子,看著十五手裡的糖葫蘆,好奇問道。
十五拿著被包好的糖葫蘆,認真道,「阿初的爹爹,也很喜歡吃。」最後又塞給阿初,「阿初,替爹爹拿好吧。」
「真好!他什麼都像我!」
小蓮初自豪的咬了一口糖葫蘆,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光影交錯的人群中。
它先是一愣,然後正要大喊,那人立在燈光下,卻豎起漂亮的手指,對它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蓮絳望著阿初的背影,朝它笑了笑。
夢寐者說:思念入骨的那個人,背對著你走在前方,這說明,她一直默默的陪著你,牽引著你前行。但是如果,她回頭,說明路到了盡頭,你需置身孤獨行走。
所以,他期盼著那個人回頭,卻又害怕她回頭。
「爹爹……」阿初怕驚動到十五,對著蓮絳做了一個口型。
爹爹果然來找她們了。
蓮絳揚起漂亮的眉眼,碧眸流光絢麗,他依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悄然的跟在十五身後。
「乖。」他亦朝阿初做了一個口型。
小傢伙十分開心,突然想起自己手裡還替蓮絳拿著糖葫蘆,不由的朝他揮了揮。
但蓮絳無法靠近,只是無賴的擺了擺手。
恰此時,十五抱著阿初走到橋邊,阿初順手將糖葫蘆放在橋墩上。
蓮絳跟上,素手拿起阿初留下的糖葫蘆,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酸甜的味道溢滿了整個口腔,恍惚間,他都以為,這夢,太過真實。
一大一小,隔著人群,相互揮著手裡的糖葫蘆。
兩人相互交換眼神,吃著心愛的糖葫蘆。
「嘻嘻……爹爹果然愛吃呢。」
冷不丁,阿初得以的冒出這麼一句。
十五一愣,才看到阿初手裡少了一串,「阿初,你把爹爹的糖葫蘆弄丟了?」
「唔……」小東西砸了砸眼睛,看著頭頂明月,「明月將糖葫蘆送給爹爹去了呀。」
十五笑出聲,「你倒學得快。」
秒學秒用,瞬找借口,這又像足了蓮絳啊。
「阿初聰明啊。」小蓮初揚起漂亮的臉,笑了起來,不忘朝遠處的蓮絳眨了眨眼睛。
十五笑容卻緩緩沉住,看著這橋,前塵萬事紛雜而來,十五陷入了潮水般湧來的記憶中。
似乎想起了青衣少年默默的跟在那身著紅衣美人身後的情景。
那個時候,還開著薔薇花。
她似乎又看到了,他坐在房屋上,抱著她大腿喊:相公我懷了你的孩子……
想起了,紅衣美人臨水而立,靜靜望著自己的樣子。
那一年,她第一次將蓮絳弄丟,就是這個位置。
獨孤鎮主垂涎蓮絳美色,甚至不惜帶人來搶。
那是的他,隔著慌亂的人群中,望著自己的,對她的千言萬語都化成一抹苦澀,凝在唇邊。蓮絳立在一處柳樹下,眼眸如春雨朦朧,靜靜的看著臨水而立的女子。
他渾然不知,後面來了一輛敞篷馬車在眾人的擁簇下緩緩而來。
馬車坐著一男一女,男的相貌堂堂穿著紫色的華服,靠在他肩頭的女子,面容精緻如畫,她目光掃過人群,慵懶中帶著一份期盼,像是在尋找。
「看煙花嘛,哪裡都能看。這外面風大,你若受了風寒,我小心肝都會疼啊。」那相貌堂堂的男子正是整個南嶺人人皆知的獨孤鎮主,此時,他正抱著懷中可兒人,恨不得將其捧在手心。
女子眼眸慵懶,卻沒有說話,神色還透著幾分冷淡
那獨孤鎮主偏生吃了這一套。
「怎麼沒有煙花,看不清。」女子收回目光,淡淡的道。
「放煙花,煙花。」
大財主大喊,路旁的家丁侍衛忙點燃炮筒。
那瞬間,街道一片雪亮,而就在那片絢麗的光幕下,一個人臨水而立,黑髮扶風,清冷絕艷,姿容天下!
「停!」
獨孤鎮主望著那碧眸美人,高聲大喊。
沒等馬車停穩,他一下從馬車上跳下來,幾個跨步停在了身穿黑色衣衫的蓮絳身前。
「美人兒,是你!」獨孤鎮主拉住蓮絳的衣衫,激動的雙眼通紅,「美人兒,你可記得我?」
蓮絳蹙眉,眼眸冷冷掃過那獨孤鎮主,那一眼,帶著宛如兵刃般鋒利和陰鷙。
獨孤鎮住被他這一掃,忙放了手,不敢拉蓮絳的袖子和其他動作,但是見蓮絳孤身一人,此人色從心起,完全忘記了馬車上自己新納的小妾,圍著蓮絳不肯離開。
「美人兒,你記得我不?」他搓了搓手心,「嘻嘻,我是獨孤啊?」
害怕十五離開,蓮絳往前誇一步,哪知,那獨孤鎮主跟著追上去。
「美人,你去哪裡啊?你相公呢?」
「相公?」這一問,蓮絳到停了下來,冷眼看著他,冷笑,「你覺得,本宮有相公?」
「咦,三年前拿著月光寶劍來我府邸上,傷了我百來人把你搶走的少年?不是你相公?」想到那少年,獨孤鎮主渾身哆嗦了一下,「就是那個,看起來……呆呆的,像木頭一樣的少年?」
「呆呆的?」蓮絳眉心突然劇痛,有些喘不過氣來,「什麼少年?」
「你相公啊!你不是說壞了他的孩子?喲。」
看到蓮絳神情恍惚的樣子,獨孤忙湊過去,「是不是你那相公又把你丟了?你肚子裡的孩子還在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什麼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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