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名叫朧月夜,公子若喜歡,請明日再來吧。」老鴇略一思索,擅自將猗房的名字改了,行內規矩,賣笑女子不透露真實身家和姓名。
「朧月夜?是真名嗎?」據說,煙花女子通常不已真面目示人的,那朧月夜很有可能就她的另外一個名字。
「這……當然是真名,我們這位姑娘很特別,堅持要用自己的名字,我也是沒法子,就依了她了。」老鴇想著,這也是為了猗房好,將來能省卻不必要的麻煩。
「哦……」蕭逝之的語氣裡透露出淡淡的失望,再看時,那一抹白影已經離開了,若不是猗房,這琴就算彈得再好,那也是枉然。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優雅的傷感,那琴聲還在那簫聲也還在,大有繞樑三日不絕的味道。
「南神、若奴,走吧……」蕭逝之將簫收起,說道,難掩眼中的失望之情,那一抹受傷的眼神,足以讓人感到心疼。
「歡迎公子明日再來。」老鴇送蕭逝之三人出了門,然後回到房間拿起那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這一回,真真是找到一棵搖錢樹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走了。
但是她那樣冰冷的樣子和毫無畏懼的脾氣,想要控制她怕是一件極難的事情了。
「阿龍阿寶!」
「在!」
「你們將這藥下到她的飯菜和茶裡,每日三次,三個月後便會眼瞎。」
人啊,總是這麼貪婪的,絲毫不會考慮到自己的貪婪會給一個生命帶來多麼大的苦痛和傷害,絲毫不會考慮到她所得到的錢財是用別人的生命和愛情在換取。
猗房回到房間,便摘下臉上的白紗巾,露出一張素白清冷的臉,然後和著衣服到了床上,床幔上的黑色曼陀羅已經換了,此刻抬頭可見的是寫隱隱浮現的曼珠沙華,窗外的風吹來,那床幔輕輕的浮動,而那花彷彿活了,慢慢地綻放,接著又慢慢地枯萎,她伸出食指在床單上描繪著曼珠沙華的形狀和情態。
剛才在外面與她琴簫合奏的人她不會不知道是誰,是的,就是蕭國的王蕭逝之,當她蒙著紗巾坐在屏風後時,那青色的袍子便讓她覺得眼熟,但是並沒有多看,她的任務只是彈琴,屏風外坐的是達官貴人或是街頭乞丐,於她都沒有任何關係。
然而,當那簫聲一起的時候,她便知道外面的人是誰了,也明瞭他為何會來這煙花之地找什麼有才情的女子了。
只是,即便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她亦沒有上前相認,她是狠心的,她已決定將從前的一切放下,皇宮、鎮南王府一切的一切都跟她沒有任何關係了,她的父皇或是段世軒或是其他的什麼人為了他們自己的目的要做些什麼,她亦不會去管了。
蕭逝之,十三太子、蕭國的王,那一身長袍大袖的男子也不會是她此生的依靠,因為她此生,沒有依靠。
當然,煙雨樓並非久留之地,照今日的情況來看,很快便會有很多人找上門來了,按她這半日的觀察便得出這樣的結論,煙花之地亦是多事之地。
「小姐,該用餐了,這是廚房特意熬的參湯。」正想著,一個怯怯地聲音傳了過來。
「放在那吧。」猗房的思緒被打斷,只是淡淡地說道。
而那說話的丫鬟卻被這淡淡的有些冷漠又有些忽略的聲音吸引了,除了她,還有哪個女子能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呢,她不確定再次說了聲:
「小姐,請喝了這參湯,涼了就不好喝了。」
「無礙。」
短短的兩個字,無礙,卻惹得端參湯進來的小丫鬟淚水漣漣,雙膝砰的跪在地上,那碗打翻了,她哭泣著喊道:
「公主,是你嗎?是你嗎?」
猗房驚訝的翻過身坐了起來,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在這裡怎麼會有人認識她,知道她是公主呢?
「你是……」
「是我,我是清樂啊,公主……」
真的是公主,真的是她,清樂跪著幾步移到猗房的身邊。
「清樂?」那個在軍營中時時常在她身邊的人。
「公主,是我……」清樂激動地抱住了猗房,此刻,古人相逢的時刻,已來不及去想為什麼兩人竟會在這煙雨樓的房中相遇了。
清樂像個孩子般抱著猗房嚶嚶哭泣,猗房的手生硬地僵在身體兩側,而後慢慢的慢慢的撫上清樂的背。詩裡說,人生何處不相逢,此刻,真的是應驗的那句話。不知道是這個世界太小了,還是她們的命運太可笑了。
半響,清樂才停止了哭泣,不好意思地擦乾了眼淚,離開猗房的懷抱。
「不,別動,讓我再靠一靠。」當清樂抽離自己的身體時,猗房卻抱緊了她,此刻她突然覺得一個人的懷抱竟然是那麼溫暖的港灣,她突然多麼希望有一個懷抱擁她入懷,溫暖她冰冷的心和冰冷的肌膚。
從前,她只在段世軒的懷抱中睡過,只被他霸道的擁入懷中,他們兩個都是體寒的人,常常抱到第二天早上才有點暖意,但是那時,卻已天明了,他離去,她繼續睡,但卻再也沒有溫暖傳來。
「公主,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呢?你不是回了鎮南王府嗎?我那時生你的氣,離開軍營,去萬寶寺找將軍,但是他將我拒之門外,說緣分已盡施主請回,我整整在寺外跪了一天,他也沒有見我,後來我只好離開了。後來有一天,我在街上走,看見藍將軍接你回王府,我便悄悄地跟著,見公主進了王府才離開,我以為,我以為公主你現在過得很好的,可是,你怎麼會淪落至此呢,你是公主啊……」說著,清樂的淚水又流了下來。
「那你呢,為何出現在此……」對於自己的事情,猗房不想再多談,便問清樂。
「我……我是被騙進來的,那日我身上的盤纏用光了,有個人跟我說有個地方不用做事也有東西吃,我便跟來了,誰知道……公主,在軍中的時候我雖是軍妓的身份,實際上我並未做過……」
清樂想起被騙那日,仍然是心有餘悸。
「我不願接客,他們便打我,公主你看……」清樂伸出雙臂,猗房便看見那觸目驚心的傷口,有舊傷也有新傷,新傷應該是這一兩日才添上去的。
「想出去嗎?」
「想。」清樂抬頭。
「好,我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