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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6】夢境(四) 文 / 泡芙笑笑

    服藥過後,沐清月仍是高熱不退,楚王凝眸,糾結了片刻,最終長歎一聲,命小蓮取來了沐清月的銀針。

    他用布巾蒙了雙眼,探出手笨拙地解了她衣衫……

    許多年後,他仍然記得,她肌膚如玉,觸感細滑,暖得他一顆從不悸動的心微微發燙,即便不看他的針法也向來精準,那夜卻有好幾次找不著穴位。

    沐清月再次睜開眼時,已是三日之後的夜晚。

    她不知道楚王費盡心力給她治病,作為治療她的唯一條件,楚王要求小蓮守口如瓶。

    她一動,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握在掌心,她抬眸看去,只見君玄跪在地上,趴在床頭,小手一直緊緊拽住她的,彷彿生怕她逃了一般。

    「君玄。」她心頭一軟,輕聲喚了他的名字。他傷勢未癒,別告訴她他一直在守著她。

    君玄驚醒,抬起頭,見沐清月含笑看向他,他不由地大喜,蒼白的小臉終於有了笑容:「母后你總算是醒了,我就知道你不會離開我的,你就是累了想睡一會兒,對不對?」

    他在笑,但眼底的驚魂未定那般明顯,彷彿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劫,可生病的是她呀——沐清月淺笑,點頭:「是啊,就是想睡一會兒。」

    「母后。」君玄把頭埋進她懷裡,呼吸著她的幽香,低低地哀求道,「我以後都睡你房裡,這樣你生病的話我就能第一個知道,你不要拒絕我,我睡地板就可以了,我只想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你,動動手就能摸到你,看你是不是一直都好好的。」

    這孩子,被她這場病給嚇到了。沐清月親了親他額頭,拒絕的話遲遲說不出口。現在,好像只有她和他相依為命了。

    翌日,秦麗帶了親手做的糕點探望沐清月和君玄,沐清月笑著跟她聊了會兒天便讓君玄陪她出去玩。

    君玄的房內,秦麗試探地問道:「那晚是楚王殿下救了皇后娘娘吧?」

    君玄一怔,他也是偷聽楚王和小蓮的對話才知道那晚救了沐清月的人是楚王,但楚王深夜出入皇后的臥房,這傳出去於理不合,他不知道秦麗怎麼會知曉這件事的,他垂下眸子:「你胡說什麼呢?我母后是自己好的。」

    那晚,她明明瞧見楚王跟小蓮說話,然後一溜煙兒地往道觀的方向走去了。秦麗的眼眸裡閃過一絲飄忽之色,笑呵呵地道:「我明明把楚王殿下引到小蓮跟前了,難道楚王殿下沒伸出援手嗎?」

    君玄一愣,是秦麗把皇叔引過來的?

    看來她猜對了!秦麗低頭,作羞澀狀,君玄拉過她的小手,笑著道:「嗯,以後你是我的朋友了。」

    時光荏苒,歲月蹉跎。

    誠如沐清月所預料的那樣,南詔和北涼的國力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原先被北涼生生壓了一頭的南詔如今急速崛起,不管經濟還是兵力,都有了突飛猛進的提高,南詔再也無需忍受北涼的壓制,沐清月在後宮的地位也因此受到了極大的影響。要不是她居住道觀,與世無爭,也從不行事踏錯,她大概早被廢黜鳳位了。

    而另一邊,誰也沒想到昔日飽受欺凌的稚嫩孩童,會出落成風華絕代、頂天立地的翩翩美少年,十四歲的君玄一身銀色盔甲,火急火燎地奔入了沐清月的房間,握住她的手,激動地說道:「母后,我打敗君輕和君武了!父皇允許我率兵出征!沒了北涼,你還有我,我打個天下給你!看後宮那些女人誰還敢再看不起你?」

    即便哪天北涼覆滅,他也會為她撐起頭頂的一片天,做她身後最堅實的靠山!不讓任何人欺她、辱她、看不起她!

    要……出征了?

    沐清月看著他意氣風發、英姿颯爽的模樣,一瞬,恍如隔世,竟是過了那樣久,他都這麼大了,從前那個窩在她懷裡軟軟地叫著母后的孩子,已經高她一個頭了,成為將軍了。

    君玄定定地看了她許久,突然,他鼓起勇氣,低頭在她軟紅的唇上輕輕碰了碰:「等我回來!」

    沐清月的身子一顫,回過神來時他已沒了蹤影。

    這孩子!

    她摸了摸被他親過的地方,像摸著一個小小太陽,手心都在發燙。

    君玄成為南詔史上最年輕的將軍,短短兩年,他南征北討,平定內亂,建立戰功無數,他的終極目標,是吞併那個被稱作神族後裔的部落,拓寬南詔疆土。但無論他身在何方,心裡始終牽掛著皇宮道觀內的沐清月。

    道觀內,沐清月躺在樹蔭下的軟榻上,目光幽幽地望著遠方,腦子裡回想著君玄在她跟前揮劍習武的樣子,耳旁似乎還有他打出的勁風,她也是這麼躺著,他總在練完劍後走到她身旁,不顧她的反對將她抱回房間。好像從十歲起,他的力氣就很大了,可力氣再大,他也總纏著她給他洗澡、穿衣、餵飯。

    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她養了他五年,抬頭見他,低頭見他,睡前見他,醒了還是能見到他。可突然,這個你即便轉個身都能摸到他衣角的人憑空從世界裡消失了,還去往了那樣凶狠的沙場,她整個人都是不安的。

    尤其,第二年,他一封家書都無。

    「小蓮,我給他寫的信,你寄了嗎?」沐清月摸著他送的木偶,淡淡問道。

    小蓮暗自歎息:「寄了,第八十四封,我想,四殿下大概很忙,所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門外,秦麗雀躍地一蹦一跳而來,她的手裡拿著一封蓋了軍印的信,「四殿下給我寫信了,我讀給你聽,好不好?」

    沐清月苦澀一笑:「好啊,你念吧。」沒時間給她寫信,卻每月都給秦麗寫信。

    秦麗打開信箋,那上面寫著——我母后生病了嗎?她得的是什麼病?你怎麼不說清楚呢?你趕緊告訴我!還有,你一定要請太醫給她好好診治,別我回去了她還沒痊癒!邊關戰事吃緊,我抽不開身,馬上就到我母后的壽辰了,你記得給我母后多做些好吃的!我不在她身邊,你記得幫我照顧她!最重要的是,你問問她為什麼總不回我的信?我給她寫了一百三十五封信了,她生氣了還是怎麼?都不回我呢?我想死她了!你告訴她,她再不給我回信,我仗也不打了,直接奔回來!

    她清了清嗓子,念道:「麗兒,聽說你病了,你得的是什麼病?怎麼不說清呢?你趕緊告訴我!還有,記得要請太醫好好診治,別我回來了你還沒痊癒。邊關戰事吃緊,我抽不開身,你記得多吃點好吃的,我不在你身邊,你得學會照顧自己。我給你寫了一百三十五封信,你生氣了還是怎麼?回得那樣少?我……想死你了,你再不給我回信,我仗也不打了,直接奔回來……」

    啪!

    沐清月手裡的木偶掉在了地上,邊關戰事吃緊,他卻給秦麗寫了一百三十五封信!這就是她養了五年的好兒子!他可真是「孝順」她!

    「皇后娘娘,後面還有,不過我不好意思念,要不,你自己看?」秦麗睜大無辜的眼眸,怯生生地問道,臉上因為撒謊的紅,落在沐清月眼裡卻是女兒家的嬌羞嫵媚。

    看什麼?看他對她甜言蜜語?聽著都難受,看了只怕更不好受。沐清月淡淡地道:「不了,那是他寫給你的信,我沒權利看。」

    秦麗一副侷促不安的樣子:「皇后娘娘,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小蓮躬身拾起玩偶,笑著解釋道:「沒,我家娘娘是替四殿下和麗公主高興呢!四殿下過得好,娘娘自然也過得好了。」

    「哦,這樣啊。」秦麗嬌羞一笑,「那我去給四殿下回信了,改日再來探望皇后娘娘!」

    沐清月扭過頭看向她,秦麗與君玄同歲,模樣清秀,身份顯赫,他們……的確佳偶天成。不知為何,想到「佳偶天成」這幾個字,她的心像被針給紮了一下,微微發痛,她闔上眼眸,問道:「皇上可有留心過四殿下的婚事?」

    秦麗的素手一握,勉力靜氣道:「沒聽貴妃娘娘提起,我猜,皇上大抵是想過問您的意思,畢竟,您是他名義上的母親。」

    她咬重了「母親」二字,沐清月的心又被狠狠地紮了一下,不僅痛,還有些心煩意亂,他終究是要娶妻生子,而她終究是要老死深宮的。她擺手:「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娘娘!」秦麗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禮,轉身,眼底閃過一抹陰冷笑意,皇后娘娘,你寄出去的信一封不落地被我給截獲了,你便是寫一千封、一萬封,寫斷筆頭,也不會有隻言片語傳到君玄的面前!別怪我多疑,誰讓君玄每次給我寫信,講的都是你呢?

    剛走了沒幾步,秦麗又回過頭,說:「四殿下其實也是這個意思,他說您是他這輩子最敬重的人,他希望他的婚事能夠得到您的祝福。」

    「咳咳咳……」沐清月又染了風寒,這次,直接咳出了鮮血。她打暈了小蓮,不要命似的,在院子裡練了一天一夜的劍,最後累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中。

    吻了我,要我等你回來,我等著,你卻已經不願再回到這裡來。

    楚王下朝後,隱約感到了東邊極強的劍氣,那是道觀的方向,他心中一動,施展輕功躍入了道觀,結果看到的就是沐清月趴在雪地裡,吐出的血染紅了一大片潔白的雪地。

    這個女人,每次都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上次是給君玄洗澡染了風寒,這次是練劍練得暈死過去!在他的印象裡,她是泰山壓頂都不會心急分毫的人,如此這般折磨自己到底是為了誰?

    他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沐清月一眼,抱著她軟軟冰涼的身子進入了房間。

    一進去,他傻眼了,她不是一個人住的麼?怎麼床對面還有個乾乾淨淨的地鋪?

    這時,小蓮在房中也清醒了過來,她第一件事便是奔去院子,看到沐清月不在,她又立馬前往了沐清月的房間。

    「楚……楚王殿下?」小蓮嚇到了,這也太驚悚了吧!楚王殿下怎麼來了?她再看向床上的昏迷不醒的沐清月,心裡猜了個七八分,想必又是楚王救了小姐。

    她跪下,給楚王磕了個想頭,「楚王殿下的大恩大德,小蓮沒齒難忘!下輩子做牛做馬也一定好生報答楚王殿下!」

    楚王給沐清月診著脈,不忘問向小蓮:「這地鋪是怎麼回事?難道你家小姐有睡地鋪的習慣?」

    小蓮一怔,不知該如何作答。

    楚王見她不想說便也不再逼問,起身寫了個方子,道:「算了,你去尚藥局拿藥吧。」

    小蓮走後,楚王給她輸入了一些內力,她悠悠轉醒,看見楚王稍稍一愣,爾後虛弱地笑開:「是你啊。」

    楚王看著這個動不動就把自己折騰得連小命都快丟掉的女人,儘管心底百般不情願,但還是開了口:「我觀察了你七年,覺得你不會是那心懷不軌之人,明日我會讓國子監再卜一卦,說你命中的煞氣已除,大可搬回昭陽宮風臨天下。二十三歲正值青春年華,你好好把握,為我大哥生下一兒半女,這鳳位便真正坐穩了。」

    搬回昭陽宮,做世宗的女人?

    沐清月搖頭:「不了,我這樣挺好。」

    「你這樣挺好?」楚王怒了,「沐清月,我再晚來一個時辰,你就凍死在外面了你知不知道?從前尚有三、兩個宮人供你差遣,如今都不知道跑哪去了?你堂堂一國皇后,過的到底是什麼日子?你嫁了人還不願侍寢嗎?你又是為了誰守身如玉?」

    沐清月也火了:「當初你二話不說把我送入道觀的時候,難道沒料到我會有過得這麼慘淡的一天?怎麼?時隔七年,你良心發現了?要送我回世宗身邊享受榮華富貴了?我告訴你,君紫慕,不可能了!晚了!」

    楚王瞪大一雙深邃眼眸,眉宇間的硃砂紅妖嬈得宛若泣血:「什麼叫做晚了?你把話說清楚!」

    沐清月撇過臉,冷聲道:「你跟我很熟嗎?我怎麼想的有必要對你交代嗎?你走!不要再多管閒事!我是死是活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我的確是多管閒事了,好!我君紫慕再管你一次,我就把名字反過來寫!」不識好歹的女人!他二十七還不曾娶妻納妾是為了誰?

    然而,有些事想避開也避不過。

    世宗還是來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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