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琅還想拖延時間,福公公卻是不給他這個機會了。拂塵一楊,道:「四小姐,請吧——」
倪韶雅得了消息,慌慌張張地走來,攔在了明琅的面前,像頭母獅子護著自己的幼崽,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凶狠:「你們要幹什麼?」
福公公可當真不敢拖延時間了,他皺了皺眉:「咱家得罪了,來人!把沐夫人拉開,帶四小姐入宮!」
「是!」兩名太監得令,上前一步便要去拽倪韶雅,倪韶雅的孕期不足三月,根本不顯懷,幾名太監是卯足了勁兒去拉。
明琅頓時火了,一個箭步從倪韶雅的身後竄去,兩個響亮的耳刮子呼呼扇了過去,將二人齊齊打懵在了原地。
她疾言厲色道:「誰敢動我娘,我剁了他的手!」
語畢,府裡的侍衛齊刷刷地圍了過來,經昨日一事,他們早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四小姐的話,就是他們的聖旨。
福公公一怔,敢跟陛下身邊的人公然對抗的侍衛,沐府的算是頭一家了。
明琅轉頭看向倪韶雅,語氣和眼神都變得十分柔和:「娘,陛下只是喊我入宮問話,沒什麼的,你不要擔心。我馬上就是公主府的世子妃了,長公主會護著我,再說了,宸妃娘娘也在宮裡,你且放寬心,好生睡一覺,醒了我便也回來了。」
倪韶雅蹙眉:「真的?」
明琅報以一個令人安心的笑:「真的,不騙你。」
語畢,看向福公公,似笑非笑道:「福公公,你說是不是?」
福公公眨了眨眼,眉開眼笑:「是啊!陛下打心裡是疼惜四小姐的,就問個話而已。」
倪韶雅懸著的心稍稍放下:「那你快去快回。」
「嗯。」明琅微笑著點頭,告別了她,和福公公一行人踏上了去往皇宮的馬車,順便向福公公打聽了一些宇文靖的日常起居事宜,包括他的作息時間。
明福宮內,亂成一團,宇文靖失血過多,昏迷不醒,太醫們束手無策,只得熬了一鍋又一鍋的血燕給他補血。
皇子自宮,這種如此驚世駭俗的事,便是那多年不理後宮事的皇后都被驚動了。疏明開闊的大殿,宇文曌臉色鐵青地坐在主位上,旁側是神色懨懨的皇后,大殿中央跪著滿臉淚水的九公主,宮女太監們則分立雙側,斂氣屏聲,像一個個栩栩如生的蠟像,乍一看去,竟有些陰森恐怖。
「咳咳咳……」皇后用帕子捂臉,輕聲咳嗽。薇女官遞過一杯溫水,她喝下,適才稍稍順過氣。
宇文曌眉頭緊皺,有些不耐煩了。那沐軒可真會擺譜,從皇宮到沐府,一去一來至多一個時辰,她卻不知磨磨唧唧什麼,都快兩個時辰了也不見蹤影。
就在宇文曌即將發火之際,門外響起了太監的通傳:「陛下,沐四小姐到了。」
「宣!」
明琅依言緩步走入大殿,藍色裙裾像一汪移動的海,緩緩淌過光潔的大理石地板,優雅從容,又帶了幾分旖旎唯美,死氣沉沉的空間霎時便有了勃勃生機,宇文曌春心大動,落在她裊裊娉婷的倩影上的目光怎麼收也收不回來。幾天不見,她似乎多了一種嫵媚的韻味,多像他的箐兒!
皇后喝了一口茶,餘光看向了宇文曌,但,並未作出任何反應。
行至九公主身邊時,明琅停住腳步,規矩地行了一禮:「臣女沐軒參見陛下,參見皇后娘娘。」
宇文曌沉聲道:「平身。」
九公主詫異地睜大淚汪汪的眼眸,不該讓她也一併跪下嗎?
如果可以,明琅寧願宇文曌讓她跪下,起碼那屬於公事公辦,現在這樣,擺明了是放水,越放水越說明他對自己賊心不死,一念至此,明琅深邃如泊的眼眸裡閃過了一絲厲芒。
「陛下,長公主求見。」門外,再次響起太監的通傳。
宇文曌的眉頭皺得越發深了:「讓她進來。」
語氣,不怎麼好。
門口的宇文冰自然是聽到了,陛下這是在給她一個無言的警告。她調整好表情,走進了大殿:「給陛下,皇后娘娘請安。」
「坐吧。」宇文曌面無表情地說完,指了指左下首的椅子。
「謝陛下。」宇文冰在椅子上坐好,宮女奉上一杯茶,她接過,卻是不喝,只和顏悅色地問道,「陛下,不知我這未過門的兒媳犯了什麼錯被你給叫進宮來了?」
未過門的兒媳,這幾個字像錐子一樣冷不丁地戳了戳宇文曌的心房,宇文曌沒想到宇文冰那麼討厭沐文昊,卻輕輕鬆鬆地接納了他的女兒。宇文冰代替他在南詔做了五年質子,她的功勞,不比沐文昊的大,但也讓人驚歎了,文武百官,黎明百姓,誰人不敬她三分?
得到沐軒,真就這麼難?
宇文曌心情鬱結,沒好氣地道:「九公主說沐小姐唆使靖兒自宮,朕沒直接將她送往刑部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是嗎?」宇文冰淡淡一笑,看向哭得稀里嘩啦的九公主,「你有什麼證據證明六皇子自宮和本宮的軒兒有關?」
九公主聽了長公主對沐軒的稱呼,不由地心驚,長公主的態度非常明顯,她就是要袒護沐軒,得罪沐軒便是得罪她。這一點,是出於所有人意料的。她垂下玲瓏可愛的睫羽,思付了片刻,道:「六哥和沐軒一見如故,上次在鳳棲學院門口一別,六哥一直都很掛念沐軒,昨天便帶著我前往了沐府,六哥的情況你們是知道的,他總說自己是女人,分不清男女,於是沐軒送了他一本……咳咳……一本那樣的圖冊,還說,男女有別,所以她不能跟六哥做朋友,六哥看完之後就說怪不得他不能跟沐軒走那麼近了,因為他身上有多餘的東西。她是救過六哥命的,六哥可聽她的話了。」
明琅扭過頭,清冷眸光淡漠地掃過這個撒謊不眨眼的小孩,她什麼時候給宇文靖送過圖冊了?又什麼時候拒絕做他的朋友了?
宇文冰淡淡地道:「圖冊呢?」
福公公捧著一本書來到宇文冰跟前,小心翼翼地遞給了她,宇文冰翻開一看,臉色,瞬間紅一陣白一陣了,《春宮圖》?
皇后清了清嗓子,有些難為情地道:「沐小姐是侯府千金,怎麼會有這種東西?應該不是她的吧。」
一句替她洗脫冤屈的話,聽在宇文曌耳朵裡就有些刺刺的,覺得明琅品行不端了。
明琅認真地瞟了一眼,別說,那《春宮圖》還真是她的,她要出嫁,羅氏便送了她一本古代的性教育百科全書,她還沒來得急看呢,沒想到被九公主給偷走了!昨兒聽習秋說九公主進過她的臥房,還東瞅瞅西瞅瞅,只是大家都擔憂她的傷勢,誰也沒真的注意到九公主。果然,越是無害的越容易被忽略,殺傷性也越大。
明琅直言不諱道:「是臣女的。」
宇文冰闔上書本,嚥下口水,道:「我送的,怕她年紀小,伺候不了奕兒,讓她提前學學。」
皇后淺笑,不再言辭。
明琅正色道:「陛下,恕臣女直言,僅憑一本書和九公主的一面之詞,不能說明六皇子自宮和臣女有關。即便九公主所言不虛,是臣女告訴了六皇子男女之別和不能跟他成為朋友的原因,臣女也只是一片好心,根本談不上罪過。臣女跟六皇子僅兩面之緣,縱然有救命之恩,但也沒到讓六皇子對臣女為惟命是從的地步。臣女何罪之有?況且,臣女從來沒跟六皇子講過什麼男女之別,更沒送他《春宮圖》!」
「九公主,到底是不是你撒謊了?咳咳咳……」皇后上氣不接下氣地問。
九公主搖頭,淚水連連:「沒有啊,母后!兒臣不敢撒謊!兒臣真的不敢啊!六哥抱著嬌嬌跟沐嵐走了之後,沐軒就讓下人拿來一本圖冊,讓兒臣轉交給六哥,還叮囑兒臣不許偷看的!」
要說一個六歲的孩子撒謊,誰信呢?且當時,她的確跟九公主單獨相處了一會兒的。明琅嘲諷地笑了,什麼叫天使的臉孔魔鬼的心,她今兒才真真見識到了。
宇文冰想起明琅曾經勸導她的一番話,字裡行間皆透著一股子不同尋常的聰慧,她應該不至於做出這種無聊之舉,「陛下,等六皇子醒來,不就什麼事都清楚了嗎?」
「他要是能醒,朕還用發這麼大的火?秦國使臣馬上就要到了,靖兒卻突然自宮,這讓兩國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邦交關係瞬間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朕必須給秦國一個交代!」
皇后咳嗽了幾聲,勸慰道:「陛下息怒,靖兒已經出事了,您再生氣也沒用,眼下最要緊的是給秦國一個交代,並著手準備另一場聯姻。」
宇文冰的臉色一沉:「皇后你什麼意思?這是給沐軒定罪了?」
宇文靖為什麼醒不來?還是說有人不願意他醒來?明琅若有所思地問道:「陛下,六皇子自宮可有證人?」
宇文曌頓了頓,道:「天亮時,宮人去伺候他梳洗,發現他拿著匕首,渾身是血。」
「也就是說,沒人親眼目睹他自宮的過程,那臣女是不是可以懷疑,六皇子並非自宮,而是糟人陷害的?」
「被人陷害?」皇后徐徐一歎,道:「已經將明福宮所有內殿的人都排查過了,不是他們動的手。咳咳咳……若沐小姐你所言不虛,六皇子長年呆在明福宮,不曾得罪過誰,誰會用日次惡劣的方式殘害他?再者,這是戒備森嚴的皇宮,誰能在宮裡來去自如而不被發現?」
的確,宇文靖與人無冤無仇,因瘋癲成性也不能算作儲君之位的搶奪者,完全可以排除各大皇子妃嬪的嫌疑。正因為如此,宇文曌才會相信他是自宮。
明琅陷入了短暫的沉思,按理說,六皇子自宮跟她的關聯真心不大,這件事把她給扯上了,到底隱含了怎樣的深意?真的只是宇文曌用來要挾她的一個籌碼?為什麼潛意識裡,她覺得不僅如此呢?她彷彿是一塊磚,對方想引出一塊玉。
皇后喝了一口茶,又道:「九公主,你這段時間和靖兒走得親近,可知他得罪過什麼人?」
九公主低下頭,支支吾吾道:「六哥好像……沒有得罪過誰啊,他只跟我好,跟沐軒好,昨天……」
講到這裡,她忽而一停,臉色大變。
明琅的臉色也微微一變,原來如此!若非說宇文靖得罪過誰,那個人一定是夏侯奕了。
「有什麼你但說無妨。」宇文曌冷聲道。
「就是……就是……」九公主好像很是為難的樣子,明琅躬身,瞟了一眼她的滿口黑牙,大腦飛速運轉,須臾,接過了她的話柄,「就是六皇子想接近我,卻惹怒了夏侯奕,對不對?夏侯奕昨天還當著沐府下人的面震懾了六皇子一番,由此可見,夏侯奕是真的討厭六皇子,怕六皇子對我糾纏不休,於是半夜偷偷潛入皇宮閹了六皇子,並製造了他自宮的假象,九公主,你是這個意思嗎?」
九公主一副很害怕的樣子,小聲道:「嗯……沐府的下人……都可以作證的。」
明琅總算看清了,夏侯奕早在青州就為她得罪了二皇子一脈,看來,這次的事件本就是衝著夏侯奕來的。若說處置她,宇文曌還心有不忍,那麼,除掉她的未婚夫,宇文曌是肯定不留情面了,哪怕那人是他的外甥。
原來,不是宇文曌無孔不入,而是對方次次都算準了宇文曌的需求。
宇文冰的手一抖,茶水溢出,溫熱,她的心卻寒涼一片,她放下茶杯,跪在了地上:「陛下!奕兒不是這種人!他不會這麼做的!他哪有這個本事在皇宮裡來無影去無蹤呢?」
若在以前,宇文曌也不信夏侯奕有這個本事瞞過皇宮的暗衛,但,夏侯奕喝了他的毒酒居然沒事,這足以說明,夏侯奕絕非等閒之輩。他到底是低估了這個外甥。
他不語,很大一部分程度上默認了明琅的猜測。
明琅按了按眉心,忍不住笑了,宇文曌撣了撣龍袍的下擺,道:「你笑什麼?」
「陛下,臣女笑我們所有人都被一個孩子給耍得團團轉,請允許我問九公主幾個問題。」明琅鄭重其事地道。
宇文曌的大掌摸了摸扶手,深吸一口氣:「准。」
明琅側過身子,冷冰冰地道:「九公主,我問你,昨晚六皇子睡下後,你有沒有去過他寢殿?」
「我……」
「有,還是沒有?」
「有,但那時六哥還好好……」
「什麼時辰?」
「亥時一刻的樣子。」(大約北京時間21:15)
「做什麼?」
「就想跟他聊天,但他睡著了,我就沒打擾他了。」
「你什麼時候愛上糖葫蘆的?」
「大概半年前。」
「我昨天昏迷之後你有沒有去過我的房間?」
「有。」
「我的話問完了。」明琅在宇文曌、皇后以及宇文冰無比驚愕的注視下,瀟灑地結束一通幾乎沒有停頓也不讓人喘息的對話,她的語速快得驚人,倒是九公主,每說一句都要思考,且每次回答完想解釋都被明琅用下一個問題堵住了話柄。
頓了兩秒之後,明琅挑了挑眉,道,「現在,請你笑一個。」
「啊?」九公主一驚,這什麼跟什麼?
宇文曌和宇文冰一頭霧水,不明白明琅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明琅淡淡地道:「九公主,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就好好地笑一個。」
皇后又是一陣咳嗽,這次格外厲害,把眼淚都快咳出來了,薇女官忙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她喘息道:「沐小姐,你懷疑九公主才是兇手嗎?她是個六歲的孩子啊,她怎麼可能有那樣的膽子和力氣?」
幾乎是皇后話音剛落,明琅便毫無間隙地出聲了:「所以我才讓她笑!」
九公主的埋在寬袖裡的手開始發抖,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薄汗,明琅在問話期間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自然把她所有的破綻都盡收了眼底,明琅冷冷一哼:「怎麼?九公主不敢張口笑,是怕我們發現你不止二十顆牙齒嗎?」
六歲的孩子只有二十顆牙齒,成年人則至少有二十八顆,這個道理,在座為人父母者都很明白。
九公主抖得更加厲害了:「我……我的牙齒好醜,不給你們看。」
明琅拔下髮簪,對著九公主的臉狠狠地刺了下去!
「啊——」宇文冰驚呼,這個媳婦兒太彪悍了!別說她,就連宇文曌和皇后都暗自震驚了一把,十四歲的丫頭竟有如此魄力在御前動武。
人在危急關頭只剩下本能了,九公主想也不想,倒地一個翻滾,快如閃電,疾如勁風,堪堪避過了明琅的殺招。其實明琅壓根兒沒想過殺她,虛招而已,但她自己露餡了。除非宇文曌是傻子,否則他一定能看出來九公主的身手不在普通暗衛之下。
「你趁我昏迷,偷了我的書,以我的名義送給六皇子,東窗事發你便能將矛頭指向我。你一個六歲孩子,怎麼會對時辰如此清楚?亥時一刻,呵呵,真夠精確的。據我所知,六皇子每晚不到亥時便就寢歇下了,你跟他關係要好,難道連這個都不清楚?你之所以選擇在他就寢後以探望的名義動手,是因為,沒人會再進去打擾他歇息,待宮女和太監們發現他時已經天明!而他的傷勢,也拖了太久!」
九公主「哇」的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父皇,母后,不是這樣的……她冤枉兒臣……」
「穿幫了,ok?」明琅不屑嗤道,「你那滿口黑牙到底是蟲蛀的還是藥水腐蝕的,讓太醫檢查一下就知道了!」因為牙齒丑,所以沒人細看,而牙齒恰巧是最能辨別成人或幼童的地方。
宇文曌拍桌厲喝:「來人!把她給朕抓起來!」
御林軍齊刷刷地衝了進來,寡不敵眾,九公主武功再高,面對那麼多強悍的高手也只有被生擒的份兒。
左統領點了她的穴,明琅走過去,在她凶悍的目光下一把扯落了她的人皮面具,宇文曌和宇文冰倒吸一口涼氣,這完全是一張中年婦女的臉,膚色暗黃,鬆鬆垮垮,堆滿雀斑,眼角還有細紋,跟那機靈懵懂的孩子完全是雲泥之別。宇文曌想起這陣子,「九公主」甚為乖巧,偶爾央他抱,他便抱了好幾回,她還親他、摸他……
「嘔——」宇文曌噁心得一陣乾嘔,「你把真正的九公主藏哪兒了?」
女子咬牙不語。
宇文曌掄起一個杯子朝她砸了過去,頓時把她砸得頭破血流:「把這個怪物給朕押入天牢、嚴刑拷打!看究竟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派她過來霍亂後宮和朝綱!還有,讓她把九公主交出來!」
進展到這裡,宇文曌再想滅了夏侯奕也無計可施了。他擺了擺手,深邃的眼底還有著濃濃的噁心,「都散了吧!」
「是!」
眾人齊齊應下,起身,打算朝殿外走去。
忽然,一名太監匆忙入內,對福公公耳語了幾句,福公公臉色大變,對宇文曌低聲道:「陛下,偽造沐文獻通敵叛國罪證的人落網了,越過了京兆府,直接由刑部審理的,那人交代,罪魁禍首是……二皇子。」
福公公的音量不大,但皇后隔得近,還是輕易便聽了個全。皇后闔上眼眸,累極了似的靠在了椅背上。
明琅耳力過人,當然也聽到了,這可真是大快人心!這事在刑部捅穿了,皇室的面子往哪兒擱?果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二皇子這是自食惡果!
宇文曌本來就氣得不輕,這則消息可謂是火上澆油,讓他的怒氣噌了一下從腳底燒到了頭頂,他怒髮衝冠道:「給朕停了二皇子的官職!沒有朕的允許,二皇子不得踏出府邸一步!」
皇后的身子一晃,蒼白的臉越發虛弱透明了,連毛細血管都根根分明,彷彿一呼吸便要破裂。
明琅瞇眼一笑,呵呵,這件事是夏侯奕干的吧。
眾人散去,明琅刻意放慢了步子,等著皇后在薇女官的攙扶下跨過門檻時扶了她一把,爾後嫣然一笑:「皇后娘娘當心,這門檻雖說日日走成了習慣,閉著眼也能算出何時抬腳,可就怕一不小心腳底打滑,摔了個粉身碎骨,您說對嗎?」
「咳咳咳……」皇后面色蒼白,像晚秋最後一片落葉掛枝頭,眉梢眼角儘是蕭瑟淡然,「真是個聰明的孩子,本宮歡喜極了,薇兒,把本宮的那對玉如意賞給沐小姐。」
明琅鬆開手,屈膝一福:「多謝皇后娘娘厚愛。」
「咳咳咳……」皇后無力地笑了笑,和薇女官一起離開了明福宮。
望著她逐漸消失的孱弱背影,明琅的素手一握,眼底閃動起刀子般冰銳的寒芒。她探過了皇后的脈,的確虛弱得慘不忍睹。
她不禁好奇,這到底是個多麼強大的女人?用凌家的沒落和自身的健康來換得宇文曌堅定不移的信任,二十多年如一日不理後宮,任由惠昭儀遊走在權勢巔峰,也任由宸妃霸佔所有聖寵,她攤開掌心,讓沙子從指縫裡毫無保留地滑下,流過宸妃的指縫、惠昭儀的指縫、其他妃嬪的指縫……一層一層!
可誰能想到,她下邊兒用了一個巨大的盤子,將有所沙子接得一粒不漏!
半年前,二皇子在青州撞見了她和夏侯奕的親密,並確定夏侯奕和長公主不會為他們所用時,皇后就已經開始準備宇文靖這一局了。既能除掉夏侯奕,又能再次跟秦國聯姻,畢竟秦國也希望北涼皇帝的骨子裡流著他們的血,但宇文靖廢了呀,他們只能另擇新「君」,身份尊貴且身體健康的二皇子便是他們的最佳人選。
「她是,小白花。」宇文冰緩緩走近明琅,說了一句除明琅之外誰也聽不懂的話。
明琅瞭然,沐文昊和宸妃的事必是皇后洩露給長公主的,亦或是,私通事件的始作俑者就是皇后。
那麼,宇文溯和夏侯奕在狩獵場的遭遇呢?會否也跟皇后有關?
宇文冰拿出帕子,擦了擦明琅鬢角的汗:「今天,謝謝你替奕兒洗脫了冤屈。」看得出來,陛下對她兒子動了歹心。要不是這孩子機敏,揭穿了假的九公主,她的奕兒或許難逃一劫了。
明琅微微一笑:「謝謝你沒覺得我是紅顏禍水。」兩個男人的矛盾因她而起,長公主卻沒怪罪她,不僅如此,還極力維護她,這等於跟宇文曌徹底劃清了界限。男尊女卑的社會,大多數人都會選擇殺掉她,以平息這場幾乎沒有勝算的戰爭。
明琅不知道,宇文冰也算半個受過二十一世紀高等思想教育的女性,看待問題自然比時下的母親開明許多,所以她不重嫡庶,不在乎門第,不畏強權,她握住明琅的手,道:「對奕兒好點,我只這麼一個要求。」
明琅微紅著臉,點頭:「嗯。」
這時,薇女官滿臉笑容而來:「奴婢給長公主請安,皇后娘娘請沐小姐親自前往未央宮挑選玉如意。」
明琅可不會真的認為皇后喜歡她,瞧皇后那被氣得臉色發白的樣子,只怕多看她一眼,皇后都得折壽好幾天。哦,那麼,皇后到底想幹什麼?
宇文冰桀驁地擰了擰眉毛,對薇女官吩咐道:「本宮閒來無事,便隨沐小姐一起去吧。」
薇女官笑著福了福身子:「長公主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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