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心中一喜,比起夏侯奕,他更願意看到四小姐成為父皇的人,因為潛意識裡,輸給父皇不丟臉,輸給夏侯奕可就讓他難以接受了。
夏侯奕沒想到這小女人當真敢忤逆他的意思!為了她,他不惜提前跟宇文曌撕破臉,這幾乎打亂了他所有計劃,她倒好,居然不領情!在她讓習秋把沐文獻送來長公主府時,他還以為這個小女人終於開始信任他了呢!
恨得咬牙切齒,夏侯奕打算用強,誰料,明琅在離宇文曌的轎子幾步之遙時突然暈倒在了地上。
這時,早就等在門內的裘管家飛奔出來,身後跟著幾名粗壯的丫鬟,裘管家蹲下身,焦急地道:「哎呀!四小姐自從上回去追侯爺淋了三天三夜的雨,便落下了病根,福公公,老奴看著,四小姐怕是不能入宮伴駕了,宸妃娘娘本就身體抱恙,若再染了我家小姐的病氣,情況肯定更加不妙!」
「這……」福公公遲疑地望了轎子一眼,陛下對沐家小姐是志在必得,他猶豫間,裘管家已命人將明琅抬起往沐府裡送,他攔住一行人的去路,語氣涼薄道,「宮裡的太醫多,還是讓四小姐去宮裡醫治吧。」
語畢,福公公給侍衛打了個手勢,侍衛立刻將裘管家一行人圍了個水洩不通。
這些侍衛都是皇宮的頂級暗衛,以一敵十不在話下,裘管家一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難道,要暴露小姐的底牌——翎影衛嗎?
夜風和暖,吹起明琅翩飛的裙裾,如白色的雲朵,潔淨優雅。那安靜的容顏,宛若一朵開在喧囂卻不染半分塵埃的水蓮,這樣美好的少女,當真要被皇帝給糟蹋了?糟蹋了她娘親還不夠,又要來糟蹋她?不!絕不可以!裘管家咬牙,哪怕犧牲所有翎影衛,也決不能讓宇文曌帶走她!
「老夫人到——」不遠處響起了丫鬟的通傳聲。
福公公一愣,像被針給紮了一下似的倒吸一口涼氣,這岔子,越出越多了!
裘管家心中歡喜,懸著的心稍稍放下。
二皇子原本失落的心又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如果老夫人來,應該能攔下沐軒吧。
羅氏穿著褐色紋蝙蝠褙子,內襯素色落地裙,頭挽高髻,簪一支金海棠步搖,這步搖是她和老侯爺大婚當日,太后娘娘賞賜的,曾經有一對,另一支被太后賞給了而今的皇后,由此可見,太后對羅氏有多看重了。向來素淨,連金玉簪子都不用的羅氏眼下戴上了它,其間的警告意味已相當明顯。
福公公忙弓著身子道:「奴才給老夫人請安。」哪怕他是宇文曌身旁最得力的人,但羅氏擺了已故太后的恩寵,他也不敢輕易得罪。
幾個丫鬟見了羅氏,抬著明琅的動作一頓,齊齊行了一禮。
羅氏走到明琅身旁,探出滿是皺紋的手摸了摸明琅的,很涼,這孩子,真被嚇到了吧。她轉而看向福公公,彷彿沒有發現轎子裡有人似的,鄭重其事地道:「既然陛下有旨,我等也不敢抗旨不尊,但老身白髮人送黑髮人,已是心痛萬分,若我這孫女兒再有什麼閃失,老身到了黃泉路上也無顏面對丈夫和兒子,老身且隨孫女兒一同入宮吧!來,你們幾個,把四小姐抬到轎子上去。」
「是!」丫鬟們抬著明琅往轎子那兒走。
福公公又是一驚,麻利地橫走了幾步,攔住她們,陛下之所以不露面,就是不願將此事鬧大,畢竟民間嫁娶可以不管年齡,但皇帝選秀納妃卻是壞不得規矩。皇帝可以私自將沐四小姐據為己有,待到時機成熟再封嬪封妃,可眼下麼……決不能真讓老夫人上了陛下的轎子!
福公公訕訕一笑:「老夫人,四小姐千金之軀,實在不宜舟車勞頓,這樣,奴才稍後回宮稟明宸妃娘娘,娘娘必會派太醫前來診治,等四小姐身子無礙了,再入宮伴駕吧!」
羅氏狀似無比欣慰地道:「還是公公考慮周全。」
福公公皮笑肉不笑地領著一行人遠去,二皇子上前,對羅氏和氣道:「讓四小姐受到驚嚇,我也有些責任,我不該讓京兆府的人嚇到四小姐的,我送四小姐進去,確定她沒事了我再離開吧。」
羅氏恭敬卻很是疏離地道:「不勞二皇子費心,二皇子請回。」
二皇子吃了癟,心有不甘,但人家下了逐客令,他也不好死皮賴臉。他甩甩袖,闊步上了自己的馬車,臨行前,笑著對夏侯奕道:「奕兒,你不走嗎?」
夏侯奕慵懶地抬了抬眉:「別人問我這話,我不覺得奇怪,二皇子這麼問就太不可思議了,看來,二皇子是忘了沐軒跟本世子的關係。也罷,本世子再提醒二皇子一遍,沐軒是本世子的女人,從前是,現在是,今後也是。二皇子不介意心儀之人跟過別的男人,本世子卻不喜歡別人覬覦我的女人。」
他連老的都敢得罪,還怕這個小的?不是為了宇文溯,他早將皇宮一鍋端了!
二皇子的肺都要氣炸了!不就是仗著父皇對長公主的幾分疼愛在京城作威作福嗎?區區一個世子,他還沒放在眼裡!原以為趕走沐文獻便能獨佔四小姐,沒想到競爭對手一個比一個難纏!哼!等著瞧吧,惹怒了父皇,你還怎麼在鳳棲學院任教?屆時,他和四小姐見面的機會,更多!
二皇子憤憤不平地離去後,羅氏對夏侯奕說道:「世子難得來沐府一趟,不如進來喝杯茶吧。」
這便是有事相商了。
夏侯奕打了個手勢,兮子羽命人落轎,夏侯奕跟隨羅氏走進了侯府花廳,裘管家等人緊隨其後。
一進入花廳,裘管家便帶走了所有下人,並和崔媽媽一起守在了門口。
這時,被放在椅子上的明琅方才睜眼,給羅氏深深地行了一禮,這是穿越以來,她頭一次真誠地做這個動作,裘管家會跑出來救她,她並不意外,畢竟她是翎影衛的主人,裘管家的氣話只能是氣話,他一定還是會效忠她的。可老夫人突然出現,這讓她意外,甚至驚喜了。
羅氏坦然地受了她的禮,隨後對側房說道:「親家,你請出來吧。」
明琅一愣,外祖母在?
不僅倪老夫人,就連朵朵郡主和二表哥倪濤也來了。倪濤年十八,去年高中狀元,如今在翰林院任從五品修撰,年輕有為、才學過人,極受朝廷器重。更加難能可貴的是,他性子沉穩,不輕浮狂躁,又生得玉樹臨風、溫文爾雅,若非倪老夫人捨不得,那倒著求親的媒婆都要踏破安國公府的門檻了。
他對明琅微微一笑,明琅也禮貌地笑了笑。
突然,倪濤的脖子一陣發涼,他順勢望去,發現坐在主位上的夏侯奕正以一種溫柔中藏了寒冰的目光盯著他,他不由地打了個哆嗦,和倪老夫人、朵朵郡主給夏侯奕見了禮。
朵朵郡主羞澀地走到明琅上首處坐下,能見到夏侯世子,真是……太意外了。
明琅也給幾人行了禮:「夏侯世子萬福,朵朵郡主金安,外祖母好,二表哥好。」
倪家人個個擁有天人之姿,倪老夫人哪怕年過六旬,看上去也就才四十出頭的樣子,她和羅氏坐到了夏侯奕左手邊的下首處,倪濤則恭敬地站在她身旁。倪老夫人對羅氏將夏侯奕帶進來表示十分不理解,但羅氏知曉此次談判的重要性,想必夏侯世子是可以信任的。
明琅看著花廳裡突然聚集的親戚,心裡有了計量,應當是宸妃發現了端倪,給倪老夫人通風報信,倪老夫人才鋌而走險,跑來央了羅氏出面,阻止福公公將她帶走。原來,宇文曌和她的幾次接觸沒能瞞過宸妃的眼睛,那勢必,也瞞不過後宮某些人的眼睛。只不過,羅氏沒藉機讓她從了宇文曌,以換來長房的前途,這讓她稍稍側目了。畢竟,長房已有國公府的稱號,分家是遲早的事,她成為帝妃,才能更好地給幼小的沐長青和倪韶雅腹中的孩子鋪出一個錦繡前程。大宅子裡的女人,不都是為家族利益而獻身的嗎?明琅忽然,看不懂這個以祖宗家業為天的傳統女人了。
夏侯奕語氣如常地道:「平身。」
「多謝世子。」語畢,連明琅自己都嚇了一跳,不知不覺中怎麼把姓氏給省了?
夏侯奕嫣紅的薄唇抿成一個魅惑的弧度,一線柔軟的紅,自成一派攝人心魄的美。
屋子裡唯一的丫鬟鶯兒給眾人奉了茶,倪老夫人端起茶杯,熱氣氤氳,飄進她精明的眼底染了一絲霧氣,她正色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我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宸妃娘娘的意思是,讓四丫頭盡早出嫁,我帶了濤兒過來,便是想和沐府親上加親的,濤兒的為人,親家你應當信得過,況且我們這一家子,個個都疼四丫頭,四丫頭嫁過來絕對不會受半分委屈。」
長公主壽辰那晚,她打算帶人上沐府替外孫女兒討回公道,卻突然收到宸妃的密函,那一刻,她才知曉外孫女兒竟然是宸妃和沐文昊的孩子!宸妃讓她別插手沐府的事,她便不插手。但這一次,宸妃的字裡行間格外鄭重,讓她無論如何也要將外孫女兒的親事給定下來。
表兄妹在古代是多麼完美的般配啊!但明琅心裡膈應得慌,這是**,有木有?況且,依夏侯奕對她的佔有慾,一旦祖母應下這門親事,不出一夜,倪濤便會死無全屍了。
羅氏當然明白倪老夫人之言沒摻半點水分,倪濤和朵朵郡主的父親,也就是當今丞相,最是疼愛四姑娘,四姑娘若成了他兒媳,日子定過得比在沐府更舒心。只不過,這次是跟陛下搶人,倪家當真護得住四姑娘?
羅氏看了看一臉鎮定的夏侯奕,對倪老夫人道:「宸妃娘娘只說把四姑娘的親事定下來,沒說非得嫁入安國公府吧。」
「這——」倪老夫人無法辯駁,但不嫁給她的濤兒,四丫頭要嫁給誰呢?放眼北涼,便是皇后的凌家也比不得如今的倪家顯赫,羅老夫人莫非還看不上?
同樣是喜歡四姑娘的,夏侯奕敢直接從皇帝跟前搶人,單這份氣度和決心便無人能及。況且羅氏還有其它的計量。
「倪老夫人,真不湊巧,你來晚了一步,我已經向沐老夫人提親了。」夏侯奕淡淡地說完,朵朵郡主的手一滑,茶盞掉落在地,砸了個粉碎。對於一個十全貴女而言,此舉無疑是大大的失態了。
倪老夫人的臉色一沉:「濤兒,郡主累了,你扶她去側房歇息。」長公主又沒上門提親,不過是合了個庚帖,最終不是八字不合嗎?莫非這丫頭還不死心?
明琅也有些微怔,她沒想到夏侯奕當真敢提親,她以為他只是隨便玩玩她的,即便他說過只娶她一個她也沒往心裡去,先不論夏侯奕跟她有無感情,單是長公主那一關就著實不好過。忽然,她想起了朵朵郡主,說不尷尬是假的,但也就那麼一瞬,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不是一方喜歡,另一方就必須作出回應,她和夏侯奕也是如此。
倪老夫人審視的目光落在夏侯奕俊逸且瞧不出絲毫情緒破綻的臉上,心裡閃過一絲異樣,不管他所言是真是假,但她這閱人無數的老狐狸也瞧不出一分端倪,足見此人心思深沉。那麼,他應當知道陛下對四丫頭的意思了。倪老夫人仍不放心,問道:「長公主向來不喜沐府人,這門親事怕是夏侯世子你擅作主張的吧?」
羅氏不語,只靜靜喝茶。
夏侯奕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誰也無法抗拒的威嚴:「一個月後,倪老夫人請上門喝我跟軒兒的喜酒吧。」
一個月?明琅的素手一緊,等了半響,居然沒等來羅氏的反駁。提過親是假,但羅氏屬意將她嫁給夏侯奕是真。她、她、她真的要嫁給夏侯奕那個禽獸?她才十四歲……嗚嗚……
可縱然心裡再不情願,明琅也明白,要麼嫁人,要麼成為宇文曌的人,她逃不了。
倪老夫人皺了皺眉:「軒兒,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你想嫁給誰?你放心,凡事自有宸妃娘娘給你做主。」雖說后妃不太好干涉世家千金的終身大事,但四丫頭是宸妃的女兒,宸妃想盡一切辦法也會如了四丫頭的願。
羅氏對倪老夫人這番話十分不喜,但礙於另外一件事,她並未急著給對方臉色看。
她想嫁給誰?她誰也不想嫁,只想和三叔一起,過寧靜祥和的日子。
月光照著院落的椏枝,在白色的窗紙上投下斑駁的暗影,那暗影和著燭光又落在了明琅絕美的容顏上,一如她思緒繁複,難以理清。
夏侯奕眉梢輕佻,對鶯兒吩咐道:「給四小姐泡一杯玫瑰花茶。」
玫瑰花茶能夠緩解經期的腹痛、情緒不佳。明琅的長睫一顫,她的確是來了小日子。
她抿了抿唇,無畏地對上夏侯奕滿含侵略的目光:「夏侯世子,我還小,遠不到能承受雨露的年齡,你要能答應成親後不逼迫我行房,我就嫁。」
噗——
羅氏和倪老夫人齊齊噴出了口裡的茶水,這種話像一個閨閣千金能說的話嗎?況且,哪有妻子不許丈夫行房的?
出乎意料的是,夏侯奕爽快地應下了:「好啊,沒問題。」
我不逼迫你便是,但倘若你逼迫我呢?
明琅總覺得這廝應得太過爽快,反而像挖了個陷阱給她跳似的。她不知道,一句「不得逼迫她行房」還當真給她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良久,羅氏放下茶盞,和顏悅色地道:「我其實很喜歡濤兒,不知親家看不看得上我那大姑娘?」
這是要將沐嵐許配給倪濤了。
……
最後的商議結果皆大歡喜(喜的都是長輩),明琅和夏侯奕一個月後完婚,沐嵐和倪濤先訂親,六月完婚。
夜間,宸妃派來太醫,跟明琅診了脈,太醫是宸妃的心腹,開了些不溫不火的方子,順便將府裡的好消息帶給了宸妃。
羅氏回房,捧著沐文昊兒時親手給她做的木簪,老淚縱橫。
兒子臨行前,在她門口從半夜一直跪倒天明,那時,她便知兒子回不來了。四十年,兒子從未開口求過她任何事,但他磕了九個響頭,叩謝她的養育之恩,也求她善待沐軒,還求她信任夏侯奕。
兒子的遺願,她怎麼拒絕?
出了花廳,倪濤情急之下拉住了明琅的手:「軒兒,恕我直言,長公主和沐府的關係並不怎麼好,是不是夏侯奕逼你了,所以你才答應他?」
他是個十分傳統的男子,自小明白婚姻之事都得聽從長輩安排,他對兩個表妹都十分疼惜,娶誰他都接受,但他不能看著軒兒受委屈。
「軒兒,你可以不嫁給我,但三弟和四弟年齡都算合適,而且你該知道,我們倪家是從不納妾的。前段時間,長公主暗地裡給夏侯世子選妃的事我都聽說了,她巴不得夏侯世子妻妾成群、兒女滿堂,你能保證一個月後跟你一起過門的沒有側妃?」
若別人說這話明琅或許認為對方在挑撥,但倪濤不同,或者說倪家的家風與京城所有世家的都大不相同,要不是如此,倪韶雅和宸妃焉能在有心人一次又一次的離間下維持毫無瑕疵的信任?經歷了那麼多事,她確定宸妃懷上她的那一回也是被人給算計了,目的大概是要挑撥宸妃和宇文曌的關係,只可惜,幕後黑手低估了宇文曌對宸妃的寵愛。
當然,對方也沒少賺,沐文昊原本可以成為宇文溯堅實的靠山,現在沐文昊死了,宇文溯等於被砍了一隻胳膊。惠昭儀若有此心機也不會那麼輕易被她給整死,這些陰謀算計的背後,誰是最大的贏家?毫無疑問,二皇子!要不是二皇子說「身份尊貴的皇子裡,宇文靖是瘋子,宇文溯是殘疾,宇文憲是草包」,明琅或許仍看不透這時局。
斂起有些飄遠的思緒,明琅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笑:「二表哥,沒有人強迫我,真的。」
倪濤不信:「可夏侯世子又凶悍,又不務正業,別看當了鳳棲學院的老師,但那其實就是都是陛下給了長公主面子,他一事無成,根本是個靠著長公主過活的紈褲,配不上你!」
一旁的夏侯奕實在聽不下去了,這個倪濤簡直是找死!他一個箭步,落在了倪濤跟前,不待倪濤做出反應,他的大掌已掐住了他的喉嚨:「本世子最討厭那些自以為是的人!就你這種腦袋瓜子居然當了官,誰說不是浪費朝廷的俸祿呢?」
他這種腦袋瓜子?他可是當今狀元郎,好不好?
「你不要目中無——」
「人」字未出口,明琅趕緊制止了他:「二表哥!你先回吧,我改日再登門拜訪。」
隨即,扯了扯夏侯奕的袖子,做小鳥依人狀。倪濤的確說的有些過分了,難怪夏侯奕會發火。
夏侯奕邪魅一笑,帶了十足的冷意:「賄賂我?這可不夠!」
「你不要凶我表妹!你——啊——」倪濤一個文弱書生,哪裡是夏侯奕的對手?夏侯奕隨便動了動,他便已經無法呼吸,一張俊臉漲成了青色。
明琅可不會質疑夏侯奕的膽子,他連宇文曌都敢得罪,區區一個倪家公子又有何懼?
她咬咬牙,抬手圈住他的脖子,輕輕一拉,他俯身,她踮起腳尖,唇碰了碰他的。
倪濤駭然失色!表……表妹……她……她……啊!太有損名節了!太有悖禮儀了!
夏侯奕鬆開了倪濤,一手環住明琅的纖腰,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努力加深了這個吻。就她那只在表面舔舔的動作哪能滿足他?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倪濤撇過了臉。
粗重的喘息和唇舌間的吸允聲傳來。
非禮勿聽!非禮勿聽!倪濤摀住了耳朵。
明琅一邊承受著夏侯奕狂風暴雨般的熱吻,一邊給倪濤打了離開的手勢。但他哪裡看得見?
夏侯奕大掌一抬,氣喘吁吁的明琅已在他腰間掛著了,他扭過頭,冷冷一笑:「怎麼?倪公子要看完這場活春宮?」
「啊?」倪濤壯膽一瞧,頓時呼吸紊亂了,若說之前他只認為表妹是在做戲,這一刻他便是真信表妹和夏侯奕的關係非比尋常了。罷了罷了,她再不對也是他表妹,他會守口如瓶的。
倪濤匆匆離開後,明琅瞪了他一眼:「放我下來!」
夏侯奕什麼時候聽過她的?夏侯奕在她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為了別的男人取悅我,這是不是說明他在你心裡很有份量呢?嗯?」
最後一個字的調調七彎八繞,繞得明琅頭皮一陣發麻,「你還想怎樣?」
夏侯奕掐住她的下顎,斬釘截鐵道:「再取悅我一次,不為任何人,就為我!」
他的佔有慾完全可以用變態來形容了!明琅火冒三丈,這人,真不討喜!要說這混蛋最大的能耐便是每一次她感激他的時候他都有本事將這種感激粉碎得乾乾淨淨!不威脅她會死啊?
她深吸幾口氣,掬起他俊美的臉,眨了眨纖長的睫羽,糾結了半響,最終歪著腦袋,吻上了他的唇。
……
回到凌風院時,明琅的整張臉都紅透了,又是缺氧所致,但落進下人的眼裡可就成羞澀了。
院子裡的下人都聽說夏侯世子上門提親,心裡甭提有多高興了。原先小姐女扮男裝多年,女紅和閨中禮儀學得並不怎麼好,雖說小姐長得挺美,但他們也沒敢想小姐能嫁進這麼好的夫家。
「恭喜四小姐!」
「恭喜四小姐!」
……
丫鬟、小廝和僕婦們笑得比她還開心,彷彿出嫁的是他們。
這邊嬉笑妍妍,沐嵐的院子卻是泣不成聲。
沐嵐伏在倪韶雅的懷裡,哭成了淚人:「娘,我不嫁人!我不想嫁人!」
知女莫若母,軒兒生辰當天,嵐兒提出請沐文獻一同來用膳,她便猜出了嵐兒的心思。倪韶雅摸了摸女兒的頭,柔聲寬慰道:「傻孩子,哪個女兒家不嫁人的?你的心思我明白,可……你跟你三叔不可能,莫說他如今是京兆府通緝的嫌疑犯,就算他沒出這檔子禍事,你貴為沐府長女,豈能跟自己的三叔成就一段惹世人詬病的姻緣?你父親若泉下有知,又怎麼安心?」
沐嵐哭得更厲害了,倪韶雅好生安慰了一番,直到自己困得不行才告別了沐嵐。倪韶雅走後不久,沐長恩來了。
沐嵐一點也不願見到跟唐詩敏有關的人,她打算拒絕,但沐長恩說他知道三叔的下落,沐嵐便在外屋見了他。
沐長恩這人極善於分析人際關係,也有雙犀利的眼眸,當日在宮門口,他瞧著沐嵐眉眼含春地奔向馬車,心裡便已經猜出了沐嵐對沐文獻的情愫。他正愁沒機會好生利用它一番,這不,老天爺聽到他的心聲了!
沐嵐眨了眨紅腫的眼,聲音沙啞地問道:「你知道三叔在哪兒?」
明明喜歡三叔卻要嫁給倪濤,這種滋味兒不好受吧,沐嵐!沐長恩笑了笑,道:「我呢,並不知道他在哪兒,但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保證你尋到三叔。」
沐嵐將鬢角的秀髮攏到耳後,試圖遮掩自己的情緒:「什麼叫我尋到三叔?三叔是沐家人,我們都應該盡力幫助他才是。我不信三叔會勾結南詔。」
沐長恩懶得點破,他淡笑:「是四妹妹把三叔藏起來了。」
沐嵐搖頭:「她藏三叔?不可能的。她剛剛才跟夏侯世子定親……」
沐長恩笑起來像個邪惡的撒旦:「三叔喜歡她吧!」
沐嵐垂眸不語。
沐長恩繼續循循善誘:「她也對三叔很好吧!」
沐嵐無法反駁。
「一個是丈夫,一個是情人,不衝突啊。」沐長恩陰冷地笑了。
一陣冷風刮過,沐嵐的臉瞬間慘白慘白了……
未央宮。
皇后靠在床頭,背後是明黃色綵鳳軟枕,身上是寶藍色水雲紋錦被,富麗堂皇的寢殿,別具一格的陳設,精緻華美的細軟,無一處不彰顯著北涼國最尊貴的女子身份。只是她容顏憔悴,難掩垂老之意。
「咳咳咳……」她咳嗽了好一陣,二皇子忙遞過一杯溫水,細細地餵給她喝,「母后,您身子不好,當早些歇息,這麼晚宣兒臣進宮所為何事?」
皇后喝了半杯溫水,勉強算是順過了氣,這才有了說話的力氣,她是皇后,儘管病著,那種骨子裡的威嚴卻仍讓人不寒而慄:「輝兒,秦國使臣馬上就要抵達京都了,麗公主和雅公主也會過來,你做好準備。」
二皇子端著茶杯的手一抖:「我做什麼準備?」
「自然是聯姻的準備,雅公主你是見過的,花容月貌,才德俱佳,和麗公主都是嫡出,屆時,你選一個吧。」
二皇子把茶杯放好,跪在了皇后床前,凝眸道:「母后!秦雅和秦麗是宇文靖的表妹,要聯姻也該嫁他!兒臣……不願娶秦國公主!」
皇后面露痛色,闔上眼眸:「不娶秦國公主,你想娶誰?」
「兒臣……」二皇子支支吾吾,猶豫著要不要對母后坦白。
「沐四小姐嗎?不,夏侯奕的世子妃嗎?」
「母后!」二皇子瞠目結舌,什麼世子妃?
皇后又是一歎:「消息已經傳進宮了,夏侯世子上沐府提前,沐老夫人點頭同意了。」
「怎麼會這樣?他明知父皇——」二皇子趕緊閉嘴。
皇后沉聲道:「是啊,你覺得他很大膽,很狂妄,很無知,也很愚蠢,對不對?明知你父皇看上了沐軒,卻仍要娶她為妻。那你要不要跟他一樣蠢呢?」
二皇子低下了頭。
皇后又道:「還有沐家三爺的事,你做得太輕率了!」
二皇子硬著頭皮道:「母后,那是有罪證的……」
「兒啊,這麼多年你怎麼還沒明白君心難測這個道理呢?你知道沐三爺和沐軒關係親厚,難道你父皇不知道?這在沐府根本不是什麼秘密!名義上的叔侄,你認為能翻起多大的浪?可你沉不住氣,你這麼一折騰,對沐軒的那點兒心思怕是被你父皇給看了個通透!你以為你父皇出現在沐府是一時興起?你不鬧,他也不會動!所以,是你親手加劇了一切的矛盾!也是你親手葬送了跟沐軒的一切可能!」說到最後,皇后的語氣已相當寒涼了。
二皇子勃然變色!事情怎麼會弄巧成拙?
皇后恨鐵不成鋼地睨了他一眼,道:「再者,當初老侯爺收養沐三爺時暗中給你父皇遞了折子的,你別以為沐老侯爺是吃素的,他早防著別人這一手呢!」
二皇子的心咯登一下,要是這樣,那麼他今晚的舉動豈不是在打父皇的臉了?他再想抵賴已經沒了底氣,父皇怕是看穿他的伎倆了。想起四小姐自始至終從容淡定的神色,他的心忽而一涼,難不成,她一點兒也不著急是因為她早就知道沐文獻通敵叛國的罪名是沒法成立的?
他甚至來不及思考自己是否被人當了槍使,他跪走兩步,握住了皇后的手,驚慌失措:「母后!您救救兒臣啊!父皇最討厭別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心機了!」何況這心機,根本是在跟父皇搶女人!
皇后語重心長道:「我如何救得了你?我久病纏身,不理後宮事多年,凌家又日益沒落,我也不過是謹小慎微地過日子,沒授人以柄,僥倖保著鳳位罷了。好歹,我一日為後,你便一天是嫡出,但倘若我仙逝了,你父皇另立新後,你認為你的前途又在哪裡?」
「母后……」二皇子冷汗直冒,「兒臣要怎麼辦?應該怎麼辦?」
皇后憐愛地摸著他冰涼的臉,道:「你看,華妃去世多年,宇文靖瘋癲成性,雖說被軟禁在明福宮,但衣食上可曾虧待過他?你父皇可曾真的冷落過他?沒有吧,那是因為,他的背後有秦國這座強大的靠山啦。南詔跟北涼的關係又不好了,屆時,誰來助北涼一臂之力?非西南的秦國莫屬。兒啊,母后這麼說,你可明白了?」
二皇子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明白,但他真的不願娶秦國公主。
皇后語氣一沉:「你難道要重蹈你大哥的覆轍?」
大哥……這兩個字像壓彎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二皇子的心一空,木訥地道:「兒臣……謹遵母后教誨。」
------題外話------
嘻嘻,大家應該對今天出現的某個名字很敏感吧?
月中了,習慣性地求個月票…。啦啦啦…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