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做得怎麼樣了?」帝都一處守衛極其森嚴的府邸,其中一個極其隱秘但守備力量絲毫未減甚至還有些加強的一個院落裡。一個正抬起頭看著隱隱有些烏雲遮擋住顯得略帶些朦朧的月亮的人,手上正用手端著一個用玉精雕細琢的茶杯,茶水溫熱,尚還冒著熱氣,熱氣化作縷縷煙氣冒出茶杯,然後又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月色之下。
「失敗了。」一男一女站立在一旁,神色自然,好像沒有一點兒擔心自己任務失敗會帶來怎樣的後果一般,如果沈朋在場,自然能夠一眼就看出眼前做出恭敬姿態的兩個人赫然便是那日狙殺沈家的後來的兩個人,蕭家長生殿金樓的強者。但就是這麼兩個在帝國都可以橫著走擁有巨大能量的兩人,卻是畢恭畢敬的站在那個隱匿在月光下的人後面,那麼這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蕭家家主,蕭因果的父親蕭白澤,蕭白澤面目俊朗而堅毅,身份已達到千萬人之上,蕭家家主,這個身份足以令無數人窮其一生追求也不得了。蕭白澤聽到男人的話語,臉上情緒沒有絲毫表現,只是嘴上輕聲「哦」了一句,語調微轉,表示出了自己的疑惑。
男人拱手恭敬地說道:「當時一位老人先我們一步找到沈家逃亡眾人,除沈朋夫妻外,包括沈凌雲在內的所有人被盡數抹殺。」蕭白澤轉過身來,眼神仁厚而平和,看著男人沒有說話,男人繼續說道:「我們的任務是殺掉除沈朋一家人外的所有人並且亮明身份,但沈凌雲被老人所殺,沈朋妻子張寒水情緒略微失控。老人武功修為極高,沒法留住他。」蕭白澤臉上掛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養尊處優的生活讓他看起來年輕了很多,緩緩開口說道:「你對上他,如何?」
男人絲毫不猶豫的說道:「我一個人,四成勝算,加上內子,九成勝算。」他說話的時候大鬍子一動一動的甚為有趣,而他身邊的中年女人聽到這話也是贊同的點點頭,然後就又像靜止了一般,似乎沒有任何的動作。
蕭白澤點點頭,右手輕拍落在他的玄青色素色長袍上的一點灰塵,然後說道:「辛苦了,去休息吧。」然後兩人就躬身而退,直到退出院落。蕭白澤看著兩人離開,仍舊一動不動地看著門口,似乎那裡有極其美妙的事情要出現一般。
半晌,蕭白澤自言自語道:「還有一路人……」
同樣是帝都,一個絲毫不遜色於蕭家院落的院子裡,一個老人站在一株臘梅旁,無暇品嗅臘梅的香氣,正在對著院子的台階上一個人影匯報著:「先於蕭家一步,但少殺了張寒水一人,事情也沒有做完全,蕭家長生殿金樓的人便出現了。」一個比起蕭白澤略微顯得有些年少的聲音驚異道:「金樓?」似乎沒有想到會在雁南城遇到長生殿傳說中並不存在的金樓成員。
老人點點頭,說道:「金樓,兩人加一起,我不是對手,就先逃走了。」那隱匿在屋簷陰影下看不清楚樣子的人物歎了一口氣,繼而說道:「挺可惜的,那個蕭因果身邊的防衛力量如何?那個新的侍衛長修為人品怎麼樣?」老人眼神忽然很複雜,然後就沉默不語,裡面的人輕聲笑了一下,說道:「怎麼了?河伯?難不成那人是個你都敵不過的好手?」
河伯輕輕歎了一聲,眼神像是深水寒潭一般深邃,然後用他那好像跨越半個世紀一般的嗓音說道:「我希望可以多動用一點兒力量去調查一下這個叫做楚穆的年輕人。」那人皺了一下眉,儘管看不到表情,他依然可以知道河伯這麼說意味著什麼,他說道:「難不成這個年輕人有什麼貓膩不成?」河伯搖搖頭說道:「天賦優秀,判斷反應修為除了當世其他幾位,在同齡人當中也算的上是個中翹楚了。」裡面的人鼓了鼓掌然後輕笑著說道:「哦,難得聽到河伯這樣稱讚一個年輕人。」
河伯愣了半晌,眼神有了些許波動,繼續說道:「他會七寒窮奇手。」裡面的人呼吸一滯,剛想問河伯是不是看清楚了,可是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河伯可不是會犯這種錯誤的人,這樣的老怪物,整個帝國也沒有多少了。
河伯表情複雜,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臉上帶著不為人知的擔憂,繼續說道:「七寒窮奇手在帝國已經消失了近二十年,能識得這絕學的人,也都大多踏進了棺材。」裡面的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語氣語調似乎絲毫沒有受影響,說道:「這七寒窮奇手當真像傳說中那麼邪乎?」
河伯搖搖頭,說道:「這門絕學本身也不能算得天下無敵,但是……」河伯此刻卻是忽然語塞,表情痛苦,似乎陷入了無邊的恐懼之中。裡面的人見得河伯的樣子,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看著,眼神卻越發的冷冽,自他認識河伯開始,就不曾見過河伯露出這般表情,心中頗有些震驚,卻是什麼話也沒有說。
河伯此刻沙啞的聲音彷彿在瞬息之間又加上了不少的年歲折磨而變得幾乎瘖啞。他繼續說道:「二十年前,一夜風雪滿帝都。」
裡面的人卻是忽然覺得心頭大駭,這段歷史因為涉及到種種原因一般人甚至一般家族都無從知曉,這涉及到很大的一份屈辱,但是,別人不知道,他知道。雖然父母沒有親口對他說過,但是不止一次聽到過這句話,也不止一次問過父親,得到的卻是無邊的歎息。
好奇心的驅使之下,他甚至動用了不該動用的力量去探尋「一夜風雪滿帝都」的真正含義,可是無奈,這件事情就好像一場夢魘一般,幾乎所有人,不,所有人都閉口不談,好像是一把刀就懸臨在別人的脖子上一般,好像一說就會引起無可避免的可怕後果一般。自己這才作罷,如今河伯提起,難不成……
河伯彷彿剎那之間就蒼老了數十歲,用近乎顫抖的聲音說道:「七寒窮奇手,便是在那一次事件中名動天下。」說完不顧裡面的人的反應,逕直轉身離開院子,就好像和數十萬人廝殺過一般疲憊和痛苦。
而裡面的人也沒有阻攔河伯,眼神卻愈發堅定,一定要把這個謎搞清楚,看著那株依然傲然綻放的臘梅花,自言自語道:「
楚穆,楚穆,這下計劃得更改了麼……」半晌,搖搖頭走進屋裡,再不管這朦朧月景如畫。
河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裡,思考著發生不久的千里之外的事情,他自被上官青塚擊退以後,一路全力施展修為以獨步天下的輕功回到了帝都,此刻卻是再次提起二十年前那一次事件,腦子裡像放電影一般閃過無數的場景,難不成這太平日子要到頭了?當日經歷過此事的人大多都埋葬在了無邊的風雪當中,而後來所存不多的武者卻是如今都要敗給了時間,生死好像不是那麼的相通,生還是生,但死不一定死。
窗外,夜涼如水。
雁南城,楚穆正在收拾著東西,但是他發現好像自己真的沒有什麼好收拾的,想了一想,便即將結綠劍和蕭何送給他的那本無名古卷放進了包袱。
然後爬到床上又想起自己來到雁南城在蕭家的這些日子,好像真的是發生了不少事情。而今天老人的突然出現卻是讓楚穆很清楚的意識到自幼老頭子教給他的武技好像真的是很牛逼的一門武技,爛熟於心的心法套路,楚穆又仔細回想了一下。
最後又想起上官青塚和上官漣漪這兩個人,上官青塚的話讓楚穆心裡著實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老頭子是他絕對的家人,雖然不是他父親,卻是好像父親一樣的存在,他的內心深處是絕對站在老頭子那一邊的,即便他十惡不赦。只是老頭子好像對他解釋都沒有解釋一下,就將一個很大的局交給了楚穆,或者讓楚穆被動的去推動整個局的走勢,那當初為什麼要讓自己來雁南城蕭家分宗?
看來是時候要回趟紙鳶山了,真的是很想姐姐和老頭子啊。楚穆不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將不大的包袱丟在枕頭旁,然後沉沉睡去。
只是在楚穆沉睡的時候,他沒有發現,包袱裡的結綠劍竟然散發著幽幽的綠光,好像是結綠劍裡面鑲嵌了什麼東西一般,而那東西卻是詭異而神秘,但是卻也有著無限的美感和凜冽的氣息。半夜,楚穆吸吸鼻子,沒有睜開眼,卻是將被子往身上裹了裹,頗覺得有些冷。夢中他似乎又夢到了姐姐和老頭子一起站在村口的石頭上,看著滿頭大汗的他急急忙忙地跑回家。
楚穆的臉上掛著溫暖而且愜意的笑容,一切都彷彿是如夢的那麼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