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鬼瞇著眼睛,閃過一絲驚懼,彷彿一瞬間就回到地獄般一樣痛苦。他的聲音有些輕微的顫抖,表情帶著明顯的畏懼,沉聲說道:「八年前,當時名不見經傳的玉面檮杌第一次接任務,是陽炎帝國邊陲的一個小城,是叫什麼名字我倒是記不清了。玉面檮杌第一次在殺手公會露面,刺殺這個城市的城主……」
然後就吞了吞唾沫,似乎接著說下去需要很強的毅力,楚穆眼睛一眨也不眨,盯著黑鬼的雙眸,心中微微有些意動。
黑鬼定定神,然後說道:「老弱、婦孺、駐紮的部隊、兒童、商賈、官員、城主。不計其數,一夜之間被殺了個乾乾淨淨。」說到這裡,黑鬼的眼神有著明顯的微紅,繼續說道:「那麼多人,一夜之間全死光了,第二天,人們才發現,整個城除了牲畜,一個活人都沒有,整座城變成了死城。」
說道最後,黑鬼的腿竟然有了微微顫抖,他內心對這種在世人屠極為驚懼。作為殺手,最重要的是就是有一顆冷血的心,父兄可弒,子女可殺,親朋可屠。頂尖殺手只能相信自己,他能殺所有人,那麼相對的話,所有人都能殺他,這是一種極為可悲的職業,也是一種極為恐怖的職業。
而黑鬼和紫蛇這樣的個中翹楚都對那個外號叫做「玉面檮杌」的殺手如此畏懼,甚至連被他們懷疑和玉面檮杌有點關係的楚穆都願意束手就擒,再結合黑鬼剛才講的,楚穆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是怎樣的無敵和冷血才能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
黑鬼頓了一頓,然後說道:「這條消息後來被陽炎帝國皇室給高度封鎖了。可是卻像颶風一般在殺手中間傳開,玉面檮杌這個名字可以說是如雷貫耳,當然,像蕭小姐這樣的大家族,還是瞞不過的。後來,玉面檮杌接連接過許多任務,全都完美的完成了,他的名字也越來越響,幾乎已經成為陽炎帝國殺手界的圖騰。」
楚穆心中有疑惑,卻是沒有問出來,站在那裡抱著蕭因果,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紫蛇這個時候走了上來說道:「楚少,今日我們得罪了你,儘管你不承認,我們又豈是那種不知天高地厚之輩,我們還是相信你和玉面檮杌是很有淵源的。」她停了一下,忽然咬咬牙,然後說道:「要殺要剮,隨你便吧。」
這紫蛇倒真是個女中豪傑,楚穆讚賞地看了看她,紫蛇黑鬼聯手的話楚穆是毫無勝算的,就算他體內那股不知名的力量也抵抗不住。
但是這個只有楚穆知道,紫蛇和黑鬼並不知道這件事,紫蛇先前已經逼得楚穆那樣慘,可是楚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忽然就變的非常勇猛,再加上和玉面檮杌一模一樣的招式,這讓紫蛇乾脆直接認輸,如果楚穆還有後招的話,紫蛇黑鬼那個時候就必死無疑了,此刻示好,顯然是非常管用的。
楚穆臉色複雜,他心裡確實是不知道怎麼處理眼前的這兩個人,你要說放他們安然無恙的離開,那也對不起之前被紫蛇殺掉的蕭家兄弟的英靈,要說把他們殺了,萬一逼得他們一下子狗急跳牆拼一波,那可就非常可怕了,不僅可能自己拼不過,蕭因果都會人間蒸發,而且誰知道這兩個殺手有沒有什麼背景和組織,誰現在沒有兩個基友相好啊?
萬一惹出一大堆對手來才麻煩,那時候可真的是永無寧日了。最主要的是楚穆正感覺剛才那股磅礡的力量正在不斷的流逝,這情況到最後都能看出成敗,現在他們是忌憚自己和玉面檮杌的關係,那麼等下呢?在這荒郊野嶺把自己做掉,誰能發現。
楚穆微微一沉吟,說道:「我本與你們井水不犯河水,殺手這個職業是這樣的。但你屠殺掉我那麼多蕭家兄弟……」這時候紫蛇一聽大喜過望,她原本就沒有打算楚穆這麼安然無恙的讓她和黑鬼離開,但眼下楚穆卻有這般意思,紫蛇當即說道:「我願意自廢武功,斷其一臂來贖罪。」
表情淒然而決絕,卻有一股堅定。這時就聽到「喀」一聲,楚穆、蕭因果和紫蛇向聲音方向看去,只見黑鬼面上全是汗珠,青筋高冒,左胳膊軟綿綿地掛著,他聽到紫蛇的話,竟是先一步就直接斷自己一臂。紫蛇一下子就懵了,半晌,尖叫了一聲,然後直接衝上去喊道:「你怎麼這麼傻?」竟然是嗚嗚的哭了出來。
黑鬼忍受著斷臂的劇痛,忽然衝著紫蛇微笑了一下,只是這微笑結合著臉部的扭曲顯得有點猙獰,可在紫蛇看來無疑是這個世界上最有安全感的笑容了,黑鬼吭哧著氣,說道:「我是男人,不礙事的。」一聽這句話,紫蛇覺得自己心裡有個最柔軟的角落住進了個山一般的男人。
大愛如山。
紫蛇年輕時曾被男人拋棄,自毀容貌,然後親手宰了那個負心漢,從此之後便是極其厭惡男人和漂亮的女人。但是此刻她看著自己這個素日裡不言不語好似鋼鐵的男搭檔。
女人內心最柔弱的地方外面最堅固的城牆被這個男人用一種山河般包容的愛給擊得粉碎。她此刻像個孩子一樣哭泣著,呆呆地看著黑鬼的斷掉的左臂,卻是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黑鬼用他的那只沾滿了敵人鮮血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生怕驚嚇了眼前這個讓他深愛的女子。
楚穆微微歎了口氣,轉過頭看看蕭因果,這丫頭被眼前的這一幕給看得淚眼汪汪的,女人在這種場面下,確實要比男人感性一些、心軟一些。楚穆輕聲說道:「黑鬼既然已經自斷雙臂,你們走吧。」
轉身就準備帶著蕭因果離開,不再去管這一對殺手。
雪停了,可是卻帶給大地一點一點的白色,今天的事情確實是一波三折,楚穆心中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最令他感到疑惑的是自己在劇痛過後那股莫名其妙的浩大力量,這股力量大概是今天最令人費解的東西了。自己到底是怎麼了?這股力量是今天起死回生的重要因素,自己並沒有得到修為上的突破,不然自己可能連紫蛇都打不
過,也不會有機會和黑鬼打一場。
楚穆慢慢地歎口氣,蕭因果在他的背上熟睡著,蕭因果是今天嚇壞了也累壞了,但是這蕭家二小姐所遭受的刺殺和綁架不計其數,倒也習以為常了。見到楚穆的大喜,看見楚穆被打的大悲,大喜大悲後人特別疲憊,就沉沉地趴在楚穆身上睡著了。
感受著背上頂著的兩團柔軟,耳後均勻的呼吸,楚穆心中滿是愧疚,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廢掉了沈凌雲,沈朋也不會導演這麼一出。
只是武宗這樣級別的殺手組合,只怕也是赫赫有名了,沈朋這老傢伙還有這樣的手筆,真是魄力十足啊。楚穆眼睛微微瞇起,透出一股殺意,此人決不可留。
忽然,蕭因果呢喃道:「楚穆你快……你快走啊,不要管……我。」聽到蕭因果在夢中也這樣說,楚穆心中滿是溫暖,而肩上被紫蛇抓過的傷口也似乎不那麼疼痛了,就這麼一步一步的走著,悠長的道路楚穆此刻心裡卻沒有一絲厭煩,反而覺得無比平靜,心靜如大海一般。
多希望就這麼一直走下去,長長的道路沒有盡頭,你不是豪門小姐,我也不是富家公子,我們只是兩個最普通的人,普通到路人甲乙丙丁,可是你能安然的在我背上睡覺,我能背負你慢慢地走路,就這麼在這天地間,尋找最安穩的幸福。
風雪過後,竟然還出了一點陽光,此刻在楚穆看來,就是十分愜意的事情。
而沈朋就不那麼想了,他一路狂奔,用武學修為強行凝氣止血,他也知道,此刻必須要包紮,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在這般寒冷下,寒氣隨著血氣的侵入可以直接要掉自己的小命。他急急忙忙衝進雁南城一個小診所,粗略地包紮了一下,然後就急忙回到了沈府。
妻子看到他的這個樣子嚇了一大跳,說道:「怎麼了?」沈朋搖搖頭,對著妻子說道:「你快去收拾一下,我們等下離開雁南城。」妻子眉頭一皺,問道:「為什麼?」沈朋不耐煩地說道:「沒有為什麼,你快點去收拾吧。」妻子見狀只好點點頭,急急忙忙地去到主院裡屋。
沈朋坐在大廳裡,心神不寧,他不知道最後楚穆和黑鬼紫蛇說了點什麼,發生了什麼,今天的事情本來天衣無縫,可是卻朝向了他所不能控制的方向發展,如果蕭因果和楚穆沒有死,他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他們不會放掉自己。
夕陽西下,夜幕漸漸降臨。
「去問問夫人,好了沒有?」沈朋等得不耐煩了,此刻他就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雁南城,轉頭像一個丫鬟說道。那個丫鬟領命後便是靈活快速地跑了出去。
沈朋手上捏著一個鑲金湛藍色酒杯,緩緩出神,思考著一家人到底該往哪去?
夜月呼嘯,風雪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