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人退兵啦……」
爆竹聲傳遍整個鎮州城,百姓紛紛湧上街頭又唱又跳,比過年還熱鬧。
遼軍圍城一個多月,按照以往的戰爭圍城時間來算,這並不算長。可這一個多月時間,鎮州城可以說是經歷的血與火的巨大考驗。成德軍傷亡殆盡,鎮州城百姓死傷無數,幾乎是家家戴孝。
歡聲,哭聲紛沓而至。他們有哭的理由,更有笑的權利。
遼人退兵了,確確實實的退兵了!雖然不知道蕭無極和韓旭到底談論了什麼,但結果遼人的確是退兵了。
城頭上,望著遠處忙碌拔營的遼軍,韓慶朝早已是淚眼朦朧,這堂堂的中原漢子留下了英雄淚。
或許是勝利來得太突然,他有點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都是真的;或許是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韓慶朝抽泣道:「王爺,蕭無極會不會耍詐,明裡退兵,暗地裡殺個回馬槍,打我們個措手不及?」
「不會。」韓旭搖頭歎道:「你看遼軍即便是在撤退,他們也分出了一部分兵力觀察著我們的動靜。對他們來說,我們不去追著他們的屁股就算阿彌陀佛了。」
諸將遠遠望去,果見遼軍大營周圍有數千騎兵始終按兵不動,時刻注視著鎮州城的方向。事實上,這不是誠信不誠信的問題,畢竟是數萬大軍的性命,由不得蕭無極不小心謹慎,他不能將手下數萬將士的性命交到韓旭「不追擊」的承諾上。
當然,遼人為什麼會真的撤兵而不是佯裝?其中的理由,韓旭並沒有說出來。
自從蕭無極領著耶律賢來鎮州城談判雙方各自退兵之時,韓旭就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以如今遼軍的態勢,完全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反倒是大宋的京城有了很大的麻煩。
仔細琢磨之下,再加上談判時蕭無極對耶律賢愈發的恭敬,韓旭終於想到了一個蕭無極撤並的理由,那就是遼國朝廷出了問題。倘若猜測不錯的話,大遼皇帝耶律璟很可能病重,甚至是駕崩。至於大遼國皇帝的駕崩會不會是蕭無極和耶律賢派人幹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所以,蕭無極之所以會急著撤兵,是想憑著手中耶律休哥數萬兵馬,直入上京府來個先入為主,擁立耶律賢繼位。
雖然韓旭也恨不得立馬飛回汴京城查看情況,但本著「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的原則,以此來要挾蕭無極換取更多的好處。比如以燕雲十六州來換取蕭燕燕回遼,換取遼軍退兵的時候他不追擊。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蕭無極似乎也知道此刻大宋京城的狀況,絲毫不退讓。
兩位統兵的大帥在外征戰,結果兩國的朝廷都出了問題,一個急著趕回去爭奪王位,一個急著回京城查探情況,這樣一來雙方一拍而合,蕭無極最後以遼軍上等戰馬兩千匹換取蕭燕燕回遼。
「來了。」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只見遼軍大營裡突出一隊騎兵,朝著鎮州城方向而來。
「看這架勢真有兩千匹。」韓慶朝興奮的叫道。
這也難怪,經過上次一戰,如今的鎮州城所有好馬劣馬加起來也不過兩百多匹。蕭無極一次送來兩千匹,不僅大氣而且夠誠信。
「下去看看。」韓旭領著諸將下了城牆。
耶律斜軫很不甘心就此退兵,更不甘心送兩千匹戰馬給宋人,可這是蕭無極的命令,他不得不執行。當看到韓旭出現在城外之時,他催馬趕了上去,憤憤道:「韓王爺,您的兩千匹戰馬送到,希望韓王爺遵守自己的承諾。」
塞外的戰馬可不比中原,遼人的中等馬都抵得上中原的上等馬。等不及遼軍緩緩下馬,劉三、韓慶朝等人早已興奮的呼喝著派人拉馬,那樣子簡直和搶沒有區別,看得遼人是連翻白眼。
「旭哥兒,這匹好,這匹好。」劉三親手牽著一匹通體雪白的戰馬來到韓旭面前,樓樓戰馬的脖子,撫摸戰馬的鬃毛,親暱的樣子別提多高興了。
「這匹馬……」韓旭面帶疑惑,這白馬實在是眼熟,似乎是蕭燕燕的那匹千里駒啊!
「哼,算你們識貨。這馬是燕燕讓我交給你的,你給本將軍聽著,好好照看它,否則別怪本將軍不客氣。」耶律斜軫一聲冷哼,臉上竟是嫉妒之色。他不明白蕭燕燕為何要把她心愛的戰馬送給韓旭,這匹戰馬可是除蕭無極那匹「玉麒麟」,耶律休哥那匹「烏雲踏雪」之外,整個大遼國第三的戰馬。
「呃……」韓旭怔了怔,心情變得極為複雜。抬頭向遠處遼營看去,遼軍中軍帥帳下,一個纖瘦的身影正朝著這邊望來。
……
……
遼人終於撤走了,不僅送來了戰馬,而且送來了多餘的數百頭牛羊。牛羊是他們戰時的糧食,此刻他們急著趕回上京府爭帝位,多出來的部分反而是累贅,這被蕭無極做了順水人情送給了韓旭。
望著一地的牛羊,韓旭想了想說道:「小三,將這些牛羊送到劉思漢那裡去。」
劉三和韓慶朝一臉的吃驚:「為啥?那傢伙可是甘願當遼人的走狗,帶著後漢軍進攻我們鎮州城的啊?」
「別廢話,讓你去你就去,哪來那麼多為什麼!」韓旭一腳朝著劉三的屁股踹了過去。劉思漢雖然一直和他為敵,可似乎也幫了他不少。當年,汴京城的財產都留給了他,進攻鎮州城的時候也是敷衍了事,若不是遼人逼得緊,估計他會一直做做攻城的樣子。
如今後漢也開始了撤軍,依韓旭的意思,這些牛羊就當是送別劉思漢這老對手了。
本想今晚打打牙祭的劉三,只得趕著牛羊緩緩朝後漢軍營而去。
遼人離去這是值得高興的事,可似乎韓旭的情緒並不高。見此,韓慶朝弱弱的問道:「王爺有心思?」
望著遼軍離開的背影,韓旭怔怔的不說話。
半晌後,突然開口道:「慶朝,鎮州城的數萬兵馬本王只帶走一千人,剩下的全都交給你。」說著,見韓慶朝張口欲說什麼,立馬阻止道:「你先聽本王把話說完……遼軍留下的兩千匹戰馬,本王給你一千匹,你帶人跟在遼軍後面,待遼軍撤出中原以後,你就進駐雄州和霸州城,徹底恢復戰前的疆土。」
「不,不,不……」韓慶朝連連搖頭,駭然道:「王爺,守住鎮州城是您的功勞,收回國土也是您的功勞,末將能繼承父帥的節度使之職更是您的提攜。王爺對末將來說不僅有救命之恩,更是再生父母,末將豈能搶王爺的功勞,做如此不忠不孝,人神共憤的事。」
「聽著,你說的本王心裡都明白,但本王要立即率人趕回京城。」
「趕回京城?」韓慶朝微微一愣,瞬間面色大變:「京城難道有變故?」
他不是蠢蛋,從韓旭今日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來看,顯然京城發生了不一般的事。經歷過亂世的人,對某些事情特別的敏感。韓令坤可是前朝的禁軍大將,大宋立國之初的禁軍最高統帥。身為韓令坤的兒子,韓慶朝耳濡目染之下,對宮廷的爭鬥,對江山的更替,有著非一般的敏銳。
經過鎮州一戰,韓慶朝已和韓旭捆在了一起,念及此,他略一沉吟,咬牙道:「王爺,不如……」
「住口,你不要瞎想,做你該做的事。」韓旭面色一正,訓斥道:「你只要記住守住霸州和雄州,就是守住中原,守住大宋,其他的你不用去理會。」
「王爺……」韓慶朝還欲堅持。
「去吧。」
「唉……」一聲歎息,韓慶朝一步三回頭的回城整備人馬。
陳希夷一直笑瞇瞇的看著韓旭的安排,此時見韓慶朝離開,不禁捋著花白的鬍子,呵呵笑道:「韓王爺以江山社稷,百姓性命為重,老道佩服。」
「呵呵,是嗎?倘若本王此時回京就是幹那翻天覆地之事呢?」韓旭雙眼盯著陳希夷,饒有所意的說道。
陳希夷搖了搖頭,微笑道:「韓王爺不會這麼做……再說了一切都是天意,上天早已注定的事,終究會發生。」
「倘若本王就是要逆天行事呢?」韓旭毫不退讓,一字一頓道。
一瞬間,韓旭將皇絕功提升至極致,淡淡的黃色真氣籠罩全身,整個人看上去猶如天神下凡般,王者之氣盡展無疑。
「這……」
一向淡定自若的陳希夷突然面色大變,手指連連掐算,最後竟然茫然的盯著韓旭,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算不出來吧?哈哈哈哈……」韓旭突然仰天大笑,聲傳十里:「本王的命向來是『由我不由天』。」說著,留下一臉呆滯的陳希夷,大步而去,遠遠地拋出一句話:「吳老道,整備兵馬立即回京。」
……
晌午時分,繼遼軍撤軍之後,韓旭領著一千精銳出鎮州南門,南下而去。
「他終究沒有聽取本王的意見。」遠方的小土丘上,劉思漢深深一歎,語氣中充滿遺憾。
韓旭奪取大宋帝位,而劉思漢奪取後漢帝位,並且劉思漢見後漢歸入大宋,這就是劉思漢心裡一直存在的想法。可如今韓旭帶著一千人回京,而不是整個鎮州城的數萬大軍,在他看來韓旭已經徹底的放棄了奪帝位的想法。
柳青青目視韓旭而去,雙眼微濕,彷彿喃喃自語般說道:「他若是造反,他就不是他了。」
「為何如此說?」劉思漢微楞。
柳青青沒有說話,伸手指了指山丘下那數百頭牛羊。「呵呵,你是說他有情有義嗎?」劉思漢呵呵一笑,心情變得大暢,連連點頭若有所意的讚道:「有情有義好……有情有義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