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擺放著兩個木盒,盒中裝著紅黑棋子。
沒錯,正是紅黑棋子,不是黑白棋子,因為蕭無極拿出來的是象棋而不是圍棋。棋子用牛角削成,添上紅漆,做工相當的精美。
傳說象棋起源黃帝時期,有也說起源西周時期,說戰國時期的也有,總之這東西很早就出現了。象棋完全是根據實際中的兵馬演變而來,在唐代棋子為「將、馬、車、卒」四個,只不過隨著韓旭的到來,提前加入了「炮、士、相」,完全按照後世的交叉九十點而設立。
「聽說這象棋是經過韓王爺改良的,想必韓王爺的棋力定然不凡。」
蕭無極將裝著紅子的盒子緩緩推向韓旭,隨後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面上刻畫起來,眨眼間的功夫,以指尖刻出棋盤。雖然這是一個木質桌面,但那十橫九豎的直線條條橫平豎直,入木三分均勻化一,足見蕭無極對力量的控制力。
見狀,吳師道不禁暗自吞了口口水,看向韓旭的眼色中滿含擔憂。
「韓王爺,請入座。」做完這一切,蕭無極伸手示意對面那張空著的椅子。
韓旭拍了拍輪椅扶手,微微一笑道:「本王向來喜歡自帶椅子。」
蕭無極雙眼盯著韓旭殘廢的雙腿,饒有趣味的說道:「呵呵,這倒是本座的不是了。」
何一鳴上前,將空椅子搬到一旁,推著韓旭來到桌邊。在韓旭的示意下,吳師道讓蕭燕燕坐在了椅子上。對於韓旭這個不經意的命令,蕭無極暗自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之色。
雖然坐了下來,但韓旭沒有絲毫動手的意思,兩隻捏起「帥」字棋子把玩了會,笑道:「這就是蕭大人您的宴席?」
宴席?顧名思義請客吃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但達到蕭無極這樣地位的人,誰還會在意那些世俗席面呢?往往一杯水酒,一盤點心,談天論地,議古論今。可偏偏韓旭就是個俗人,大俗人。
眼瞅著韓旭那戲謔的表情,眾人老臉微紅,又尷尬又氣憤。反倒是主人蕭無極像個沒事人一樣,笑呵呵的點頭道:「韓王爺說得在理,這確實是本座準備的不足,咱草原人別的沒有,牛羊管夠。」
韓旭搖了搖頭阻止正欲離去準備酒食的耶律斜軫,故作大方道:「算了,本王也不是口腹之慾的人,國師大人有這心意就行了。」
此時蕭無極才發現,自從韓旭一來,先用騎兵給了自己一個下馬威,接著一連兩次讓自己賠禮道歉。這一系列的動作立馬扭轉了局勢,反客為主的牽著他們的鼻子走,這種彆扭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他不知道韓旭的插渾打科是無意之事還是有意為之,倘若是後者的話,那自己先前千算萬算,還是小看了這位年輕的大宋平西王。
蕭無極開始擺放棋子,一顆接一顆,擺放得很慢又似乎很有節奏。這動作好似戰前的排兵佈陣,每一步都很講就。邊放邊問道:「這象棋和圍棋都是你們漢人發明的,聽說你們漢人似乎更喜歡圍棋,但本座卻偏偏愛好這象棋。在韓王爺看來,這象棋和圍棋有何區別?」
「都是吃飽了沒事做,閒得慌的玩意,沒啥區別。」韓旭嘿嘿一笑道:「倘若真要分個區別的話,那就是圍棋越下越多,象棋越下越少。」
「噗嗤……」一直繃著臉的蕭燕燕聞聽這話,忍不住的笑出了聲。
在這個象棋和圍棋同時流行的年代,上至帝王貴族,下至平民百姓,基本上都會玩上幾手。與蕭燕燕的欲笑還羞不同,遼方耶律斜軫等人個個放聲大笑,看向韓旭的眼神充滿戲謔。
「呵呵,有意思。」蕭無極莞爾一笑道:「韓王爺倒是個妙人。」
韓旭倒是不在意別人的嘲笑,自言自語般的又道:「從規則上來說,象棋每一個棋子在一開始就被賦予了不同的地位和使命,「將、車、馬、卒」各司其職。每個棋子可以不斷的變動,好似行軍作戰,它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護己方的主帥,同時殺掉對方的主帥。是以象棋是從戰爭中演變而來,其根本的目的就是戰勝對方,講究的就是個『殺』字;
而圍棋在落子之前,每一個棋子的地位都是一樣的,落子後不能再動。雖然其中也有絞殺,但那只是手段,不是目的,而其根本的目的卻是不斷擴大自己的地盤。以地盤的多少來絕對勝負,那是一種境界,一種爭鬥與妥協並存的境界,本王稱之為和諧。」
話音一落,眾人鴉雀無聲,就連蕭無極都忘記了繼續擺放棋子,捏著棋子的手還懸在半空中,雙眼精光閃閃的緊盯著韓旭。
蕭燕燕滿臉的不可置信,這樣的話竟然出自韓旭這吊兒郎當的王爺口中。
韓德讓眉頭微皺,第一次真正的打量起韓旭。
……
韓旭很喜歡這種打臉的感覺,表面上卻莫不經意的繼續擺放棋子,當將手中最後一顆棋子「帥」放下後,抬頭一笑,故作高深道:「俗話說『觀棋如觀人』,我們漢人之所以更喜歡圍棋,那是因為我們漢人總喜歡從更高的層面掌控全局,觀察問題。這好比寫毛筆字,即便是書法名家,一筆一劃寫出來也沒有感覺,當真正寫完一個字後,才能真正的欣賞起這個字。換句話說,這也是山水畫講究的意境。
而你們塞外人不一樣,行事作風更像是象棋,殺也好搶也罷,只看重眼前一時的利益。
所以上千年下來,我們漢人還是漢人,但你們塞外的草原人呢?匈奴、東突厥、西突厥……一波又一波的興衰,直到現在你們契丹人。」
說完這句話,韓旭閉口不言,伸手從何一名處接過小泥壺,美美的品起了『綠楊春』。
從蕭無極,韓德讓到耶律賢,耶律休哥,甚至是蕭燕燕,全都陷入了沉思,莫不是皺著眉頭細細品味著韓旭剛剛的話。這裡在坐的,可以說是大遼國的一國之精英,哪裡還能不明白韓旭話中的意思。
忽然,一陣微風吹過,帶來絲絲涼意,同時也吹醒了陷入沉思的遼國精英們。
蕭無極兩眼死死的盯著韓旭,心中波濤起伏。一個如此年輕的大宋王爺,竟然能將問題看得如此的透徹明白,怪不得能將耶律斜軫和耶律休哥玩弄於鼓掌之中。表面上的放蕩不羈,掩蓋了韓旭內心的深謀遠慮,百戰百勝不是沒有道理。
第一時間,蕭無極竟然有了立馬動手除掉韓旭的念頭。在他看來,韓旭將會是大遼中興的最大敵人,也是大遼入主中原的最大對手。
韓旭當然不知道自己的得瑟,讓對面的大遼國師有了除掉自己的念頭。在等了半天不見蕭無極反應之後,扭頭得意的看了眼雙眼呆滯的蕭燕燕。
這一眼看得蕭燕燕臉色莫名的一陣緋紅,她第一次不敢正視韓旭的雙眼,目光躲了開去。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在見到韓旭的目光後,她會下意識的躲避,緊張而心跳加速。
蕭燕燕的動作引起了蕭無極的注意,同時也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彎刀。最後,他壓抑住向韓旭出手的念頭,因為從剛剛和韓旭的初次交鋒來看,他沒有把握能在對韓旭動手的同時保護住蕭燕燕的性命。
旋即退一步,拱手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韓王爺,蕭某有禮了!」「蕭某」而不是「本座」,一句自稱的改變,眾人突然發覺蕭無極已經將韓旭擺到了和自己平等的地位。韓德讓面色微變,他的師傅蕭無極可是從來沒有對別人如此自稱過。當然,除了「那人」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