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軍的反抗出乎意料的堅決而猛烈,北漢軍發起的數次衝鋒全都無功而退。最近的幾次他們甚至已經攀爬上了城頭,可還是被鎮州城上那高大而消瘦的身影帶人給擊退。
「韓令坤……」劉思漢望著城頭,喃喃自語。
果真不虧是當年的禁軍侍衛司馬步軍都指揮使,城頭的防守做得是滴水不漏,作戰之勇猛可謂天下少有。
要知道侍衛司的馬步軍都指揮使那可是最高的武將官職,也就是說韓令坤在大宋立國之初,可是軍方的第一人啊!雖然他和趙匡胤的關係並沒有石守信等人來的密切,但這更能說明當年在後周時代他的資歷之深和威望之高。
「義父,楊將軍夫婦似乎要親自帶人登城呢!」柳青青小聲的說道。
楊繼業作為北漢軍的副將,近距離指揮城下的軍隊攻城,眼見著一批又一批的人倒在城牆下,他實在是忍不住了。放棄戰馬,手提長槍,準備著親自帶隊。
有道是上陣父子兵,而楊繼續卻是夫妻齊上陣,他的身邊正是他年輕的妻子佘賽花。
此時的佘賽花依舊提著她那一對數十斤重的金瓜大奶錘。論起威風,比楊繼業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楊繼業是北漢軍中傑出的年輕將領第一人,軍中留傳著一句話叫「楊無敵」,可見楊繼業打起仗來向來是身先士卒,不拒身死。
但劉思漢可不希望楊繼業做這樣的事,冥冥中他總覺得楊繼業是北漢的希望,將來的北漢能不能繼續存在下去,或許就在楊繼業的身上。
想到此,劉思漢暗自皺了皺眉頭,命令道:「傳令下去,楊副將不得擅離陣前。」說著,他親自來到戰鼓旁,拿起鼓錘擊鼓助威。
「咚……」,「咚……」,「咚……」,
「殺啊……」,「殺啊……」,「殺啊……」
戰鼓聲響徹整個戰場,北漢軍蜂擁著朝城頭奔去。
楊繼業被劉思漢強摁在城下,心中滿腹的憋屈,但這就是軍令。
軍人上了戰場,什麼都可以忘掉,唯一不能忘的就是軍令。
「拿我的弓來。」楊繼業搶過親衛遞來的弓箭,彎弓滿月,只聽「嗖」的一聲,城頭上剛剛冒頭的宋軍弓箭手,瞬間被射下了中,從那高高的城牆上載了下去。
見狀,佘賽花不甘示弱,同樣那起馬背上的弓箭,朝著城頭上的宋軍射去。
……
「放箭,放箭……都他娘的給老子放箭。」
面對潮水般湧來的北漢軍,面對漫天的箭雨,韓慶朝發了瘋般的咆哮著。
「將軍,沒箭矢了。」
雖然一直節省著用,可自從戰鬥開始後,宋軍消耗最快的依舊還是箭矢。
此刻,弓箭手的箭壺裡全部空空無也,他們正撿起北漢軍射上城頭的箭矢,進行反擊。這樣那裡還有效率可言。
「將軍,箭,箭……」一名年輕的成德軍士卒,來回不斷的奔波在城頭,撿著地面上留下的箭矢。
正當他興奮的捧著箭矢奔向韓慶朝的時候,一支飛來的流矢,射中了他的脖子,將他永遠的定在了那一刻。直到他倒下,手中依舊緊緊的捧著撿來的數十支箭矢,眼神中流露的全是不甘。
「啊……」
韓慶朝雙目欲裂,眼中全是仇恨的目光,發了瘋般的朝著登上城頭的北漢軍衝去。
石塊,檑木,紛紛落下。
凡是能扔向北漢軍的,全都被城頭上的士卒用來砸,甚至是戰死在城頭的北漢軍屍體,他們也不放過,兩人一具,抬著朝城下北漢軍砸去。
「咳咳咳……」
「大帥,你沒事吧?」
「無妨……咳咳咳!」韓令坤長刀駐地,強自支撐的身體不倒,劇烈的咳嗽下,終於忍不住噴出一口殷紅的鮮血。戰鬥進行到現在,他再也沒有逃出手絹掩飾的意思,那一抹猩紅是如此的觸目驚心。
目光所及之處,滿地的屍體,有北漢軍的,也有宋軍的。
城牆上,宋軍戰鬥的人影變得稀稀落落,可即便這樣,他們依舊堅持著未讓北漢軍站穩任何一處城頭。
「別管我,快去幫朝兒。」韓令坤朝著身後的僅有的三名親衛大吼道。
所有人都可以戰死,包括韓令坤他自己,他們也做好了為皇上為朝廷盡忠的準備。可作為父親,韓令坤再怎麼不拒生死,他至少不願意眼睜睜的看到自己的兒子先於自己戰死。
「是,大帥。」親衛個個虎目含淚,朝著韓慶朝衝去。
將軍的職位可以換,但一般他們都會帶自己的親信、侍衛等前往另一支軍隊上任。當年韓令坤來到成德軍也是如此,這些親衛更隨他多年,可以說是家將般的存在,當然知道韓令坤的心思。
……
「三師兄,宋軍拚命了。」蕭燕燕望著城頭上越來越少的宋軍,微微笑道。
「不光是宋軍拚命,北漢軍也玩命了。」一名遼將打趣道。
耶律斜軫抬頭看了看天色。
夕陽西下,暮色黃昏。
深秋的天氣,夜晚已經來得比夏日早了。
在他看來本就遙遙欲墜的鎮州城防,竟然在韓令坤的堅守下,出乎意料的又堅守了整整一個白天。
北漢軍實力不行,防守有餘,進攻無力,這點耶律斜軫是知道的。
然而,劉思漢似乎指揮得也不算差,甚至發揮出了往日從來沒出現的北漢軍玩命攻城的狀態,可到現在鎮州城還在宋軍的裡,那只能說是宋軍防守的堅決了。
想到此,耶律斜軫說道:「傳我軍令,二千大遼勇士棄馬,加入北漢軍的攻城。」
「將軍,這樣不好吧?」低下的遼將皺眉道。
眼看著北漢軍就要攻下鎮州城了,此刻遼軍衝鋒,那豈不是有摘桃子的嫌疑?人家北漢軍忙活了幾天,死傷無數,最後卻北遼軍一股作氣奪下城頭!
聞聽此話,底下的遼將紛紛皺起了眉頭,對於耶律斜軫的話,似乎很不以為然,甚至有點鄙夷的表情。塞外的契丹人,天生崇拜勇士,這來不得半點的虛假。不是自己的功勞,若是冒領,那就是極大的侮辱。
「照本將軍的話去做,立刻攻城。」耶律斜軫懶得解釋,用硬生生的口氣直接下令。你們可以想不通,但必須執行命令。
望著離開的幾名遼將,蕭燕燕若有所悟道:「三師兄,你是怕夜長夢多,趁著天色未黑,趕緊攻下鎮州城是不是?至於功勞,你並不在乎!」
耶律斜軫微微一笑,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們的師傅一直誇這位小師妹聰明、大氣,此刻看來,師傅的話似乎一點都沒錯。
「殺……」,「殺……」,「殺……」
兩千名遼軍鐵騎放棄了戰馬,排著密集的衝鋒方陣朝著鎮州城衝去。
密集方陣氣勢十足,僅僅兩千人卻散發著排山倒海的氣勢。密集方陣怕箭矢,可現在守城的宋軍哪還有半點箭矢?這反而成全了遼軍勇猛無懼的威風。
原本紛紛擾擾的戰場,所有人都聚焦在了養精蓄銳多時的遼軍兩千精銳集團式的衝鋒上。
「老天亡我大宋啊!」
韓令坤仰天長歎,一口鮮血再次噴出。原本以為再堅持一會,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成德軍就能緩口氣,鎮州城也能拖一夜。可他沒想到遼軍的將令如此果然,放棄戰馬,發動步軍攻城。
「父帥……」韓慶朝瘋了般的衝了過去,扶住倒下的韓令坤。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的父親已經帶重病堅持了數日的守城。
「慶朝,父親這一身對得起朝廷,對得起皇上,倘若有可能,你還是突圍吧……咳咳……到了京城,皇上不會怪你,不會怪罪我韓家……咳咳咳……」韓令坤蒼白的臉色,幾乎無一絲血色。
「父親……要死一起死,我們韓家沒有孬種……」
最後時刻,韓令坤終究還是想到了一名父親的責任:「走,帶著你母親和弟弟走,你不能死,韓家要靠你延續下去。」
「父親……」
「把朝兒帶走……」韓令坤朝著身邊的那三名親衛吼出了最後的力氣。
「轟……」,「轟……」,「轟……」,「轟……」
正在此時,劇烈的響聲如雷般在天邊想起,沖天的火光,將原本昏暗的天色照成白晝。
「什麼聲音?」
「怎麼回事?」
「城牆終於榻了嗎?」
地面的顫動,震得已經閉上眼睛的韓令坤再次睜開了雙眼。
城頭上,無論是北漢軍還是宋軍,全都停下了手,就連剛剛衝到城門口的遼軍都停下了腳步。
這聲音實在是太大了,接二連三的想起,絕不是一般的雷聲。
「遼軍大營起火,是遼軍大營起火……」
瘋狂的叫聲,傳遍了城頭,宋軍彷彿打了興奮劑般,再次揮舞著手中的刀槍,朝著城頭上的北漢軍殺去。
韓慶朝大喜過往,咆哮道:「父親,堅持住,一定是韓元帥來救我們了,遼軍大營炸營了。」
「扶我起來,快扶我起來。」韓令坤這樣說,卻一咕嚕站了起來。
入目之處,遼軍的大營火光沖天,劇烈的爆炸聲接連不斷。
原本那些安安靜靜的戰馬,發了瘋般的四處亂竄。遼軍一人兩馬,戰馬本就是士卒的兩倍多,再加上一路上跟來的牛羊補給,這些畜生一旦受驚發瘋,其破壞力就相當於一支衝入大營的鐵騎。
「皇上萬歲,韓王爺千歲…」
「吼……」「大宋」,大宋……」「大宋」,「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