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天有設險,劍門天下壯。
「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李白一首《蜀道難》將劍閣群山展現得淋漓盡致,而其中又以劍門關為最。
石頭壘砌的關隘,兩層木質城樓,看上去就像一座城池的城門。正是這雄壯關隘,將劍閣一分為二,前後均是蜿蜒曲折,盤山而建的劍閣蜀道。
關隘兩側的高山懸崖乃稱劍門絕壁,猶如刀斧劈削,飛鳥難度。
潼關有土無石,劍門有石無土,山是一塊巨石,石是一座大山。一關失,半川沒;攻下劍門關,猶如得四川。是以劍門關又有「蜀北之屏障,兩川之咽喉」的稱謂。
「好一道雄關!」
韓旭帶著宋軍諸將遠望劍門關,被劍門之奇雄震懾不已。一道雄關,道盡歷史的滄桑,雄厚之感。
「眼底長安。站在劍門關上,前可望八百里秦川,後可回首天府之國。」王全斌感歎道。
這句話不是真的說站在劍門關上就可以看到長安城,而是已此來說明此關的重要性。佔據此關,可北上兵出劍閣而進軍關中,亦可南下入蜀地平原。
劉三打了個寒磣,語帶哆嗦道:「這……這關隘能攻下來嗎?」
此言一出,一眾將領低頭歎息。
攻劍門關,最大的問題是這關隘實在是太狹窄了,兵力完全就展不開。尤其是關口處,最多只能容得下十多人肩並肩而行。也就是說,一次進攻能投入的兵力少得可憐。
「呵呵,這天下就沒有攻不破的城池關隘!」韓旭呵呵一笑道:「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韓旭如此信心十足倒是讓王全斌刮目相看,捋著下巴美髯,點頭笑道:「韓元帥說得不錯,這天下就沒有攻不破的城池關隘。依本將軍看,若想攻下這劍門關,非得前後夾擊方可一戰而下。」
說著,王全斌上前半步,附耳道:「韓元帥,我軍前鋒史延德戰死之前,曾對末將說過……」
「有這事?可曾派人探查過?」韓旭吃了一驚,失聲道。
「消息應該錯不了,但……但末將正欲派人探查之時,就兵敗劍門關了。」
韓旭略一思量,點了點頭,正色道:「這事趕緊派人去辦……另外抓緊修葺被蜀軍破壞的棧道,這回我們也給蜀軍來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
韓旭不知道的是,遠處的劍門關上,此刻正有幾道人影正咬牙切齒的朝宋軍帥帳望來。
王昭遠手中的鐵如意指著遠處宋軍「韓」字大旗,恨聲道:「慕容軍師,你看真的是韓旭,本都督沒說錯吧。」
慕容龍城面色蒼白,臉頰深陷,原本斑白的兩鬢,此刻已是滿頭白髮,一個多月的逃亡竟然讓他蒼老如斯。春風吹過山澗,吹上這劍門關,撩起他那青色長袍,更顯其身材的消瘦。
波瀾不驚的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悲。
然而,王昭遠等蜀軍諸將不知道是的,此刻慕容龍城的內心早已是破濤洶湧。
若是能飛的話,他恨不得立馬飛過去,將韓旭大卸八塊。
自出生到現在,就從來沒受過如此大的屈辱。一個多月的逃亡,硬挨著五臟六腑移位的重傷,其非人搬的折磨,豈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可他就是硬深深的咬牙堅持了過來。從楚地入川,直到現在的劍閣,在楊月蟬的悉心照顧下,身體和功力這才恢復了七八成。
為了擊潰宋軍,更是為了震懾王昭遠,撐著未痊癒的身體,強製出手秒殺宋將史延德、崔延進,重傷王全斌。這才為蜀軍擊敗宋軍,打下了基礎。
現在,他的的確確的震懾了王昭遠,甚至是整個蜀軍。那之後,王昭遠立馬拜慕容龍城為軍師,幾乎是言聽計從。可慕容龍城為此付出的代價也是驚人的,傷勢復發,功力再次降到原本五層。
「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慕容龍城順手接過楊月蟬遞來的藥丸,一口吞了下去。
「師傅,水。」楊月蟬顫巍巍的端著茶水。
慕容龍城擺了擺手,示意不需要。
他知道這一路走來,楊月蟬所受的苦甚至比受重傷的他自己還多。眼前的楊月蟬比楚地之時同樣有了很大的變化,擔憂和自責時刻纏繞在她的心頭,讓她變得沉默而寡言。少了分原有的嬌媚靈動,多了分孱弱,楚楚惹人憐。或許唯一不變的,還是她那絕美容顏。
楊月蟬的一舉一動,時刻牽動著旁邊蜀軍諸將的心。尤其是王昭遠,哈喇子幾乎流了一地。他不知道這慕容龍城和楊月蟬到底是何方神聖,簡直是上前賜給他最好的禮物。一個足智多謀,一個貌美如仙。在他三戰三敗,最孤立無助的時候,這兩人出現了,而且一出現就扭轉了蜀軍局勢。
原本王昭遠一直認為孟昶的妃子花蕊夫人是這天下最美麗的女子,甚至連做夢都想著花蕊夫人。可自打見到楊月蟬之後,『花蕊夫人』這四個字就再也未在他腦海裡出現過,如今滿腦子的全都是這名叫楊月蟬的柔弱女子。
「哼……」
慕容龍城一聲冷哼,將王昭遠從幾乎精神自瀆的狀態中喚醒。
「嘿嘿……」王昭遠一把抹去嘴角的哈喇子,尷尬的笑了笑。
「宋軍大將已失,王全斌又深受重傷,本座原本以為你能解決掉他們,卻沒想到你帶著數萬大軍,連一幫士氣低落的宋軍都拿不下。」慕容龍城冷哼道:「不錯,本座是沒想到韓旭的東路軍會前來救援,而且來得如此之快。但即便如此又能怎樣?你有本座給你的弩軍,憑著連發的弩箭,難道還抵擋不住宋軍的進攻?」
慕容龍城嚴肅的語氣,頓時嚇了王昭遠一跳。
「慕容軍師,沒攻下王全斌的營寨確實是我的不是。當然了,若是強攻的話,本都督相信咱蜀軍將士一定能將王全斌軍拿下,可那樣一來我軍傷亡定然不小,都是本都督帶出來的兵,於心不忍吶!」王昭遠連連搖頭。想了想,接著又道:「至於韓旭軍前來解圍,這真不能怪我了,本都督也沒想到他們到底用了啥武器,他們還沒進入我軍弩弓的射程,就是一連串的強弩射來。若是一般的強弩也倒沒什麼,可他們射出來的強弩竟然會爆炸,一炸開就是死傷一片,有點像爆竹,可爆竹沒那麼大的威力啊!這點也正是本都督想不明白的地方!」
聞聽爆炸之語,慕容龍城大吃一驚,伸手一招將王昭遠拽到身前,驚道:「爆炸?你說的是他向你們射出了會爆炸的強弩?咳咳……」
「軍師息怒,息怒。」監軍趙崇韜見狀,趕緊上前解釋道:「大都督說得沒錯,確實是會爆炸的東西,威力奇大。」
慕容龍城當然知道那種會爆炸的東西,而且正是這東西讓他身負重傷,逃亡月餘。也正是這東西,將他原本乘亂佔據楚地自立為王的打算,擊得粉身碎骨。當日韓旭使出那東西之時,他甚至以為這是個意外。可隨著王昭遠的解釋,韓旭不僅還有這樣的東西,而且這東西還能和強弩一起發射出去。這可比當然原地點火強多了。
「咳咳……」
王昭遠捂著喉嚨連連咳嗽,剛剛慕容龍城情緒激動時的一抓,強大的勁力讓他難以呼吸,差點就命喪其手。眼見的餘光狠狠的瞪了慕容龍城一眼,這時候還用得著慕容龍城出謀劃策,來替自己抵擋宋軍的進攻。待到擊退宋軍,老子就要讓這慕容龍城好看。
心中如此想著,眼光又再次瞥到楊月蟬那前凸後翹的身影,頓時變得熾烈起來。
慕容龍城似乎完全沒感覺到王昭遠的目光,狠聲道:「這樣下去不行,等到他們修好前面的棧道,用那強弩攻擊劍門關,到時候能不能擋住還是個問題。命令下去,將劍門關大門前後都用巨石封死。」
「軍師,這樣下去我們豈不是也沒辦法再向北出去?」趙崇韜連忙說道。
慕容龍城狠狠的瞪了眼這位蜀軍監軍,陰聲道:「不想死的話,就趕緊照本座的話去做。」說著,不再理會關隘上的諸將,領著楊月蟬徑直下了關口。
「大都督……這慕容龍城也忒過分……」蜀軍諸將上前圍住王昭遠,你一言我一語的抱怨著。
「呸……」
王昭遠盯著慕容龍城離去的背影吐了口口水,將鐵如意狠狠的砸在木欄柵上,咬牙切齒道:「先照他的話去做,擋不住宋軍一切都免談。
……
蜀軍營帳內,慕容龍城席地而坐,緩緩掏出懷中的小木盒。
打開後,幾枚閃著寒光的銀針陳列其中。沉思良久,歎道:「蟬兒,你給本座護駕,本座要立即恢復功力。」
見此,楊月蟬驚駭道:「師傅,你要用銀針刺穴?」
慕容龍城點了點頭,說道:「本以為有我在,宋軍定然破不了劍門關。沒想到韓旭來了,以他手中的東西,即便是我也不一定能守住劍門關。」說著,臉現鄙夷之色,罵道:「更何況還有王昭遠這一幫膽小如鼠的蜀軍螻蟻。」
「師傅不是已命他們用巨石封死劍門關嗎?」
「若是巨石就能擋住韓旭,師傅也不會中他的詭計了。」慕容龍城莞爾一笑,自嘲道:「論計謀,本座自負天下無雙,卻沒想到一而再再而三的栽倒在韓旭這小子的手裡。唉,若是他能為我所用,那天下還不是指日可得……趙匡胤,何其幸也!」
慕容龍城如此高看韓旭,楊月蟬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心情複雜而矛盾。
「一旦宋軍攻破劍門關,我們就立即離開,畢竟幫蜀軍是本座一時想到的主意。本座之所以前來劍閣,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慕容龍城抬頭仰望營帳頂端,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不知不覺間臉上顯出一抹難以言語的柔情。
不錯,正是柔情。
楊月蟬從來沒見過慕容龍城如此複雜的表情,為此差點驚叫出聲。
「出去吧。」
慕容龍城轉眼間恢復過來。
待楊月蟬出了營帳,慕容龍城深吸口氣,捏起銀針,緩緩朝著頭頂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