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帥帳,韓旭靜靜的坐了一個時辰,身邊除了程淮秀以外,再無其他人。
此刻,程淮秀終於忍不住的上前,歎道:「旭哥兒,你還早點休息吧,明日還要攻城呢。」
程淮秀明白韓旭的痛苦,只不過當著諸位將軍的面,韓旭一直在硬挺著。
可她不知道的是,韓旭前前後後思考了一個時辰,並不是陷在慕容延釗的故去之中,而是一直在謀劃著另外一件事,一件大事。
抬頭看了眼面露擔憂之色的程淮秀,韓旭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道:「秀兒,讓凳子和劉三來一下,我要重要的事讓他們去辦。」
不一會,王凳子和劉三兩人走了進來,不約而同的看到帥位上的韓旭提筆在寫著什麼。
韓旭寫完,將信封口,鄭重其事的交給王凳子:「將這封信射入朗州城,告訴他們必須親手交給他們的將軍『張從富』。」
王凳子微微一愣,接過信函,問道:「若是他們不交,或者他們打開看了呢。」
「放心,沒人敢不交!沒人敢偷看!」韓旭呵呵一笑,未做過多的解釋,讓王凳子照辦就是。若是慕容龍城到現在連朗州城都控制不住的話,那他就不叫慕容龍城了。
待得王凳子走後,韓旭將劉三叫道一邊,附耳說著什麼。
只見劉三臉色數變,滿臉的驚異,不可置信。
「這事,你親自帶人去辦,記住一切要小心,不能讓任何人發現。若是遇到別人,不論何人,殺無赦。」韓旭最後說道。
「好……」劉三領命而去。
程淮秀一臉的擔憂,總覺得韓旭今晚很不對勁,似乎有什麼大動作。
……
慕容龍城領著殘兵敗將退回到朗州城,此刻武平節度使府邸,朗州城的官員全都被周行逢遺孀鄧氏招來議事。
高居主位的周保權面色蒼白,兩股戰戰,幾欲逃離。若不是身邊的鄧氏拉著,估計早就跑回臥室去了。
「宋軍圍城,楊老將軍戰死,數萬朗州軍煙消雲散,諸位有何高見都說說吧。」望著低下一群戰戰兢兢的朗州官員,鄧氏搖頭輕歎。
官員們低頭不語,眼光瞥向上首的兩人,『張從富』和汪端,如今也只有他倆人能算得上朗州軍中能戰的將軍。是以,是戰是降,唯有這兩人最有發言權。
未等多長時間,汪端出列抱拳道:「啟稟夫人,宋軍數萬精兵圍城,如今朗州城內都是些老弱病殘,朗州軍精銳在灃水一役死傷殆盡。再加上朗州城一直向灃水大營輸送糧草,如今城內糧草不足,軍心已然不穩。不如……不如開城降宋……周室的富貴也能得以和荊南高繼沖一樣保存。」
汪端的話,代表了場內絕大多數官員的想法,如今汪端一起頭,下面頓時附和連連,恨不得立馬打開城門迎接宋軍入城。
鄧氏面露慈愛,深深的看了周保權一眼。如今的女子,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可周保權還小,對她來說保住周室的血脈比什麼都重要。江山社稷能爭就爭,爭不了的話,那就退一步也得保住周家的血脈。
汪端身為周家的近臣,考慮的出發點也是保護周家性命為先,這樣的話語說到了鄧氏的心坎裡,引起了鄧氏的意動。
眼瞅著鄧氏面色數變,慕容龍城趕緊出列,拱手道:「夫人,汪將軍的話乃大繆。如今宋軍圍城,正是我等楚地人事齊心協力,拚死一戰護衛周家榮耀的時刻。城內還有三萬守軍,末將已下令將百姓趕上城牆協助守城,如今只需靜待城外宋軍有變……汪將軍此言分明是動搖軍心,請夫人殺汪端以正軍法。」
「『張從富』你居心叵測,本將處處為夫人著想,憑如今的朗州軍如何守得了城池?」汪端面色大變,指著『張從富』破口大罵:「而且若不是你的指揮失當,數萬朗州軍精銳如何會在一日之內盡喪灃水大寨。你這敗軍之將,依本將看才應當處斬。」
一聽這話,慕容龍城冷哼道:「哼,本將指揮失當?這話輪不到你來評論,夫人自會明白……你說是吧?夫人……」
「你……你……你竟敢威脅夫人?」汪端聞聽『張從富』陰陽怪氣的話語,頓時勃然大怒。抽出手中的長刀一刀劈了過去,欲就地正法這敢冒犯鄧氏的傢伙。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汪端兩眼圓瞪,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的刀怎麼也劈不下去,只見『張從富』伸出兩根手指,僅僅是兩根手指,竟然夾住了他含怒而發的一刀。
鄧氏,周保權傻了。
滿場的文武傻了……
朗州軍三大將,楊師璠威望甚重,『張從富』頗得周保權重用,這兩人都算是領兵有方。而汪端之所以能成為三大將之一,憑借的不是他的帶兵,而是他強大的武藝,他更像是周家的侍衛長。論個人實力,朗州軍都知道汪端乃軍中第一人也。可現在誰都沒想到,這軍中身手第一人竟然被『張從富』兩根手指就家住了戰刀。
「卡嚓……」
清脆的響聲,長刀應聲而斷,『張從富』兩根手指夾斷了汪端的戰刀。
「彭……」
緊接著,一聲悶響,『張從富』一拳擊向汪端胸口。
只見汪端沉重的身軀倒飛三丈,狠狠的撞在殿內朱紅圓柱上。
殿內鴉雀無聲。
周保權早已躲在鄧氏的懷中懾懾發抖。
「現在,還有人反對我的話嗎?」慕容龍城陰鷙的眼神掃過全場。數息後,轉身朝著鄧氏拱手道:「夫人,不知本將的話算不算數?」
「算,算,諸位都聽張將軍的吩咐就是。」鄧氏失魂落魄,慌亂道。
慕容龍城陰陰一笑,不以為意的掏出袖中的手絹,擦了擦手,隨即將手絹扔到汪端的屍體上。
「來人……」
「謹遵將軍吩咐。」一名偏將跑了進來。
事實上,慕容龍城確實如韓旭所說,早已控制了朗州城內內外外,甚至是武平節度使府,鄧氏這些人都在他的監控之下。
「將汪端拖出去餵狗,汪家以叛逆罪論處,滿門抄斬。」
「是……」
慕容龍城背負著雙手,踱著方步,在每位官員的身邊轉過。那些躲躲閃閃的眼神令他相當的滿意,回到上首後,若有所意的說道:「本將會派人送夫人回去好好休息。至於這些兵家大事還是留給我們這些粗人處理,以後無論何事都別打擾夫人,各位大人說是不是?」
「是……是……是……」滿場的官員連忙結結巴巴的點頭。
……
大廳內,人去樓空。
「哈哈哈哈……」慕容龍城坐在周保權的主座上,仰天大笑。
「恭喜師傅大權在握。」楊月蟬走了出來,拜道。
「大權在握倒是大權在握了,可這城外還有很多人不想讓本座坐上這位子。」慕容龍城喃喃道。說著,突然面色一變,陰聲道:「蟬兒,你令本座很失望……」
聞聽此話,楊月蟬嚇得面色蒼白,戰戰兢兢的說道:「弟子知錯……」
「唉,蟬兒你看上了那小子?」慕容龍城輕歎道:「不錯,那小子詭計多端,無論是武學還是兵事都是一點就通,更難得的是,他竟然敢領著三千人突襲本座的五營大寨。這年頭聰明的人很多,有膽子的人也很多,但既聰明又有膽子人卻不多。既然你看上了那小子,本座就給你個機會,勸他為我效命,條件依然不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楊月蟬眉頭一皺,小聲道:「他……他是丐幫之人。」
「砰……」慕容龍城一巴掌拍碎椅子扶手,驚道:「他是丐幫秦雨山的人?」
「他是……他是丐幫軍師……」楊月蟬咬牙說出了這句話。
丐幫和摩尼教之間爆發了長達一年多的較量,憑藉著雄厚的財力和人員支持,丐幫漸漸扭轉最初的頹勢,在南唐境內竟然將摩尼教打得落花流水。若不是因為他們找不到摩尼教的總舵,恐怕此時的摩尼教早已不保。至於摩尼教總舵所在地,一直是丐幫千方百計想尋找的目標。
當然,丐幫之所以如此強悍,也因為慕容龍城一直處在楚地,挑撥張文表的叛亂,以『張從富』的身份位列楚地周行逢的小朝廷之上。最近半天,更是將楊月蟬都招到了楚地。楚地在慕容龍城看來,就是引起天下大亂的絕佳之所。
不過,讓楊月蟬擔心的事沒有發生,慕容龍城笑了,竟然笑了。
「哈哈哈哈……」
慕容龍城放聲大笑,笑得合不攏嘴。
半響後,點頭道:「韓旭這小子竟然還有這身份,本座還真的喜歡上他了,丐幫軍師……征西大軍的監軍……好,好,好……」
正在此時,殿外偏將跑了進來,拱手道:「將軍,宋軍朝著城內射來一封密信,稟明要親手交到將軍手上。」
楊月蟬接過書信,上前交給慕容龍城。
慕容龍城面帶惑色,打開一看,頓時勃然大怒:「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師傅,發生了什麼事?」楊月蟬問道。說著,接過慕容龍城的信件,但他感覺到慕容龍城看著自己的眼神似乎很是怪異,心下不禁大為疑惑。
然而,打開之後,她的驚訝程度比之慕容龍城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信件的落款是「大宋征西監軍韓旭」。
而信件的內容僅僅幾句話:
「姑蘇城外,燕子塢,參合山莊;
朗州城西,午夜時,西山之巔。」
慕容龍城和楊月蟬震撼不已,韓旭怎麼會知道摩尼教的總舵在姑蘇燕子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