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睡到日上三竿。
韓旭伸著懶腰拉開了屋門,昨晚一切的進展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皇甫繼勳在將國子監太學生們踢下秦淮河之後,城衛軍統領馬誠信果然沒有動手,雖然他怒眉須張的恨不得一口吃了皇甫繼勳,但最終卻沒有下令放箭。
馬誠信忙著指揮著城衛軍下水救人,在那種情況下,太學生的性命才是最重要之事。
不過,最讓韓旭舒爽的還是「借刀殺人」。借用皇甫繼勳之手,狠狠的教訓了一番和自己作對的楊遂,鄧及等國子監太學生。
至於蘭桂坊的善後之事,他可沒興趣去管,老鴇王媽媽那圓滾滾的大餅鑲芝麻臉,想起來都想吐。
正當韓旭端著茶,磕著瓜子,在院中懶洋洋的曬著太陽之時。
幾日未登門的鄭王李從善,急急忙忙的趕了進來。
「喲,我們的鄭大王爺今個咋有空來我這小蝸居了呢?」韓旭也不起身,微瞇著眼,懶洋洋的朝著身邊的王凳子說道:「給鄭大王爺上杯茶,要好茶!」
李從善一提衣擺,往韓旭對面一坐,沒好氣的說道:「韓大人倒是好清閒吶!」
眼瞅著李從善一身明黃蟒袍,韓旭不由打趣道:「咋了,剛下朝就往我這趕?」說著,又抬頭看了看天色,笑道:「似乎離晌午還早,這還沒到飯點呢。」
啥意思?當本王是來混飯吃的?要說吃飯,宮裡的御食,鄭王府的廚子,哪個不也不比你烏衣巷的廚子差!
李從善暗自誹謗,想想自己在朝堂上為這傢伙擔心不已,而這小子卻在悠閒的喝茶,曬太陽。
這越想就越氣,端起茶杯啜了口,沒好氣道:「這曬太陽挺暖和的吧?」
「還行,多曬太陽,有利於補鈣。」
「行了,真不知你這傢伙在想什麼。」李從善擺了擺手,認真的說道:「今個朝堂上,國子監祭酒桂卿,桂大人將你和皇甫繼勳一起告了。昨晚蘭桂坊之事,鬧得太大,大半個金陵城都知道你和皇甫繼勳毆打太學生之事,還逼著太學生跳河。」
此言一出,韓旭立馬跳了起來,誇張道:「冤枉,冤枉啊!國子監的太學生可是皇甫繼勳親自動手揍的。將太學生踢下河,也是皇甫繼勳干的。從頭到尾,我連個手指都沒碰過那些太學生吶。不信,你問問昨晚在蘭桂坊的人,他們可以為我作證。」
一切推給皇甫繼勳,推得是乾乾淨淨。
說到這,韓旭一拍腦袋,伸手就去拉李從善,急道:「走,走。找那個啥花魁?叫啥來著?她可以為我作證。」
「洛歆,洛大家。」李從善沒好氣的說道。手臂收回,躲開韓旭的烏龜爪子,卻忍不住的莞爾笑道:「你說你昨晚還給人家寫了三首詩詞,這一轉眼的功夫,就連人家花魁叫啥都忘了?」
「呵呵,這不是我一時情急嘛,李兄剛剛那話可把在下嚇得不清。本官只是個小小的節度使,況且又是在你南唐的地盤。只要你南唐朝廷一句話,還不得把本官想搓圓就搓圓,想搓扁就搓扁。」韓旭拍著胸口,長吁口氣,彷彿真的被嚇得不清似的。
俗話說「捉賊拿髒,捉姦捉雙,一切得講究證據」。事實上,韓旭根本就不在乎被人抓到把柄,再說了從頭到尾他就沒動過手。至於他的幾名手下參於其中,那也是一句話就能解釋的——自衛而已。
當然,韓旭難道真的怕南唐朝廷?怕國主李景?屁話,怎麼可能。就算他真的動了手,那李景也不敢拿他咋樣。弱國的悲哀吶。
這些李從善都明白,況且剛剛韓旭的話,可不只是推脫,這傢伙一再說自己只是個小小的節度使,那分明是在告訴南唐朝廷,他可是大宋的使者,不是你想動就動的。
連消帶打,卻毫不動色。
「韓兄似乎對我南唐朝廷不滿吶?」李從善的語氣意味深長。
「不滿?哪敢吶,這裡可是你們的地頭,你們都是這裡的扛把子,在下只是個小小的矮騾子。」韓旭嘿嘿笑道。
李從善搖了搖頭,雖沒聽明白韓旭的話,但意思倒也明瞭了,強龍不壓地頭蛇。可他韓旭就偏偏就是個不甘寂寞的主,嘴上說一套,實際做一套,該幹啥就幹啥,彷彿不幹點事出來,就不舒服似的。
於是,笑道:「這事說大也不大,畢竟未傷及人命。父皇的意思當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過,國子監祭酒桂卿一向護犢子,再加上他是監察御史,所以今個早朝,國子監,御史台,城衛軍,樞密院,以及吏部一同彈劾了御前侍衛統領皇甫繼勳。」
沒想到皇甫繼勳這小子平日裡得罪的人還真多,這一下子大半個朝堂估計都在搞他。
然而,韓旭並不擔心皇甫繼勳,這傢伙既然能如此猖狂,其後台必然強大。想來想去,也就只有南唐國主李景。
下面的人鬧得再凶,說不定對皇甫繼勳反而越有利。皇帝老兒向來喜歡搞平衡,一大堆官員抱團,第一個不舒服的就是皇帝老兒。只要有李景撐腰,皇甫繼勳必然無事。
見韓旭一副淡定自如的樣子,李從善呵呵一笑,讚道:「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韓兄,父皇只是讓皇甫兄閉門思過。」說著,搖了搖頭,苦笑道:「這處罰,還真是……唉,連個向國子監太學生們簡單的道歉都沒有。」
從李從善的話聽來,顯然他對皇甫繼勳這金陵小霸王也頗為不滿。但這不關他韓旭的事。他只關心的是,李景對他的處罰會是什麼?
可惜的是,等了半天,李從善也沒有談到南唐對他韓旭的處罰。
一個男人硬不起來,是他自己的問題。一個國家硬不起來,那就是一大群男人的問題。
南唐傷得不輕吶!
……
「行了,不說這個了。」李從善長吁口氣,轉而若有所意的笑道:「韓兄昨晚的三首詩詞可真是絕妙啊,皇兄差點為這詩詞當場欲請韓兄開懷暢飲吶!」說罷,自顧自的端起了茶杯。
韓旭微微一怔,瞬間明白了過來。原來昨晚蘭桂坊那緊閉窗戶的雅間,坐著的竟然是南唐太子李煜。怪不得那首「更漏子」聽起來那麼的熟悉,卻是詞霸李煜的傑作。
「韓兄是否在猜測,為何蘭桂坊發生騷亂,而我等卻未出面?」李從善呵呵一笑道。
韓旭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隨即卻又搖了搖頭。雖未說話,但那笑而不語的樣子顯然已經猜到了。
自古所謂的才子出現在青樓,倒也能能留下個風流的名聲。可若是堂堂的太子殿下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青樓,估計會被御史台給彈劾死。當然,若是皇帝,就又不一樣了,敢公然彈劾皇帝的錚臣,可並不多。更多的是為皇帝遮掩醜聞的傢伙。
韓旭微微俯身靠了過去,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李從善的眼睛,認真的說道:「我更關心的是,若是昨晚蘭桂坊真的出了人命。不知鄭王殿下,或者太子殿下會不會出面呢?」
「在那種情況下,自己會不會出面?」李從善神色茫然,喃喃自語。李煜會不會出面他不知道,可他自己會出面嗎?這個問題他當時也想過,卻最終沒有答案。
……
約莫大半個時辰後,正當韓旭和李從善悠閒的喝著茶水之際,烏衣巷的外面傳來了陣陣叫嚷之聲。
「凳子,去看看怎麼回事?」韓旭眉頭微皺,不耐煩的說道。
王凳子還未邁開腳,劉三興沖沖的跑了進來,大笑道:「旭哥兒,這回可熱鬧啦。外面來了一群太學生,將烏衣巷圍了個水洩不通,大吵大鬧的說是要見您!」
話音剛落,只見李從善一屁股從凳子上跳了起來,連連拱手急道:「韓兄,本王家中似乎還有急事,先行告辭。」說著,見韓旭呆滯不動,心下略感不好意思,好心提醒道:「韓兄,這一定是國子監祭酒桂大人沒得到父皇滿意的答覆,帶人來你這裡鬧事……你最好還是躲一躲為妙。」
說完,一溜煙的朝後院奔去,那裡有一處謝家故居的後門。
我勒了去,李從善這傢伙也實在不講義氣了吧。自己堂堂一個王爺,怕被別人發現,就先從後門溜了。
「凳子,將本將軍的斷水刀給拿來,本將軍這就去會會這幫老窮酸。」韓旭一怕桌子,頗為豪氣的站了起來。說罷,見王凳子依舊笑呵呵的站著不動,不由一腳就踢了過去,沒好氣道:「滾犢子,還不趕緊去。你小子和小三一個鳥樣,一見有人鬧事就興奮,這他娘的一肚子壞水。」
說著,又朝劉三說道:「召集人馬,全副武裝,烏衣巷門口集合。」
「得勒。」王登子和劉三齊聲應是,興奮的向裡跑去。
……
「一,一,一二一。」
「一,一,一二一。」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百名禁軍侍衛,分列四隊,踏著整齊的步伐,吼著韓旭熟悉的號子,小跑步到烏衣巷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