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節度使,如此重要的一方諸侯職位,竟然砸到了韓旭的頭上。
大宋節度使無不是授予禁軍高級將領,如石守信以侍衛馬步軍副都指揮使身份領歸德節度使,慕容延釗以殿前都點檢身份領昭仕軍節度使。放眼整個天下,也只有韓旭這小小御前侍衛統領遙領淮南節度使。更何況韓旭年僅十八就位列一方節度,更是前無古人,估計也不會後有來者了。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無論是石守信,還是李處耘,均被震得呆若木雞,下巴掉了一地。唯有趙芸這位大宋公主,小拳頭捏的緊緊地,就差興奮的跳起來。似乎韓旭就算升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也不為過似的。
韓旭心裡早已是翻江倒海,他不明白趙匡胤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會有這樣的決定?若是別人陞官發財早就跪地謝恩了,此刻他反而冷靜下來,拱手道:「微臣多謝皇上恩典,但微臣位卑言微,惶恐之極。無論是軍事還是民生,微臣說是一竅不通也不為過。恭請皇上收回成命…。」
說罷,跪地不起。
趙匡胤伸手扶起韓旭,滿意的點了點頭。當日攻下揚州城,眾位文武大臣各有封賞,甚至就連遠在京城的趙普,范質等人都有賞賜,而唯獨沒有韓旭的份。若說功勞,此次揚州之戰韓旭就是第一功,不僅親犯險境足足拖延了李重進大半年的時間,避免了朝廷兩線作戰;同時在大軍難以攻克揚州之時,又是韓旭從城內打開了城門,造成淮揚軍的崩潰,讓趙匡胤一到揚州即破城池成為現實,大大漲了趙匡胤的臉面和皇威。
事實上在任命淮南節度使之時,趙匡胤尋思了良久,禁軍中人尋了個遍,總覺得少了點什麼。當韓旭的身影跳入他的腦海之時,就連他自己都被他的想法給嚇了一跳。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對韓旭的封賞也一直拖著,直到剛剛仰望南唐江山之後,這才下定了決心。
「呵呵,想不到韓愛卿也有害怕的時候?」趙匡胤看著韓旭微微笑道:「秦時甘羅十二為相,難道朕的眼光連那暴君秦王都不如?」
呃,趙匡胤又自大了,不是拿自己和李世民比,就是拿自己和一統六國的秦始皇比,似乎凡是開國君主,都想和前朝各個開國皇帝比上一凡,比胸襟比氣魄,比國家大小,說不定暗地裡還會比一比女人多少?
沒錯,甘羅的確是年僅十二拜為秦國上卿,也就是宰相地位,可問題是他受封沒多久就被秦王砍了腦袋啊!至於其中原因,說是甘羅趁機摸了秦王后的腳,在古代女子足,只能看不能摸,摸了皇帝老婆的腳,那和給皇帝帶綠帽沒啥區別,秦王只能砍了年僅十二的甘羅。然而真的是如此嗎?至少秦王政,那時並沒有皇后。所以甘羅的死因,就更加難說了。
想到此,韓旭連忙說道:「皇上的胸襟遠非秦王可比,可是微臣的才能亦遠遠不如甘羅吶。微臣以為……」
「行了,韓旭,你想抗旨?」趙匡胤揮手打斷韓旭的話,厲聲訓斥道。
韓愛卿變成了韓旭,看樣子趙匡胤的確是發怒了。
韓旭轉念一想,自己從來沒做過官,這不也做得好好的,從來沒殺過人,這不也殺了好幾個……任何是都是被逼出來的,不就是個淮南節度使嘛,又不是當皇帝。做不好,了不起拍屁股走人,干回自己的老本行,很有前途的職業乞丐。
於是,回道:「皇上若要微臣做這個淮南節度使,還前皇上答應微臣幾個條件。」
「講條件?」趙匡胤微微一愣,大笑道:「你是第一個欲陞官,還要和朕講條件的人。好,你倒是說說看,朕倒要聽聽你這腦袋裡裝的什麼鬼主意。」
韓旭伸出一根手指,正色道:「第一,揚州府的一切民事均歸揚州府知州管轄,微臣不過問。微臣不懂民事,這方面交給李知州倒是很合適。李知州只需保證淮揚軍的後勤即可。」
趙匡胤想了想,點頭同意。
「第二……」韓旭說道第二略一停頓,變臉苦求道:「皇上,微臣對軍事也是一知半解,淮揚軍平日的駐防訓練,還請皇上給微臣派個精於此道的副手。」
「這樣也好。你可有人選?」趙匡胤問道。
「李處耘,李知州。」
「嗯,不錯。李愛卿文武雙全,此事就這麼辦。」趙匡胤剛剛說完,突然面色一變,怒道:「好啊。朕讓你做節度使,你小子倒好,民事交由處耘,這也就算了;而淮揚軍又是交由處耘。那你說說,朕要你這個節度使何用?」
此話一出,一旁的李處耘遭受無妄之災,連連搖頭苦笑。
「皇上金口玉言,一口吐沫一個釘,得說話算話啊。」韓旭連忙說道:「當然,李知州也就是平日訓練淮揚軍,微臣盡快適應,待得一段時日後,微臣親自訓練淮揚軍。」
趙匡胤胸口上下起伏不定,搞了半天自己被這小子給繞進去了,不由斥道:「好,淮揚軍朕同意如此辦。但聽你話的意思是,你這位淮南節度使根本就沒想過去管淮南之民事?」
沒錯,韓旭就是沒想去管這些士農工商,啥教育,農事,商貿,賦稅,他是聽得都頭大。不過韓旭可有他不管的充足理由。
「皇上,微臣認為一方節度使因只守地方之兵事,對於民間一切不得參與,尤其不能觸碰賦稅一項。地方民事統歸一方知州管轄,節度使不得干預。一句話,軍政分家。」韓旭拱手拜道。
唐末各地節度使舉兵反叛,抗拒朝廷,成為事實上的軍閥,這種現象一直延續到現在。韓旭此刻提出軍政分家。節度使只管兵事,向樞密院和皇帝負責,後勤補給由樞密院和皇帝調動。而知州管一方之政務,更多屬於文官這一塊。
韓旭此言一出,又多了一項第一。那就是第一天當官,就削自己權限之人。
李處耘和石守信早已經麻木了,今個一日之內三番五次的震精,現在他們已經震得驚不起來了。
不過,一旁的趙匡胤顯然並非如此,雙眼精光閃閃的直瞪韓旭,口中不斷地喃喃自語:「軍政分家,軍政分家……」
不一會,趙匡胤吼道:「上馬,立刻回府。韓旭隨朕來。」
……
節度使府邸書房,當年李重進的那把黃花梨的椅子還在,屋內的擺式倒是煥然一新,因為凡是值錢的古董,早已被孫二聖給一搬而空。
書桌上散落著幾張寫的密密麻麻的稿紙,墨跡還未干。
黃花梨椅子上韓旭埋頭奮筆急書,狼毫在他的手上筆走游龍,看得一旁研磨的趙芸直奏眉頭。
趙匡胤匆忙回府之後,二話不說,直接命韓旭將「軍政分家」細寫出來。將韓旭扔進了書房後,由趙芸看管,美其名曰幫他研磨,寫不出來不得離開。
「你就不能寫慢點,你這字能拿得出手嗎?」趙芸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的出口說道。
「你父皇只說寫出來,又沒說字也要寫好,哥哥我又不當書法家。」韓旭手不停,頭不抬,沒好氣的又道:「這都晌午了,肚子早就餓得呱呱叫,不快能行嗎?再說了,你爹也真是,不知道皇帝不差餓兵的道理嗎?」
話音剛落,一陣「咕咕咕」的巨響從韓旭的肚中發出,似乎在配合韓旭的抗議。
「噗嗤……」
趙芸忍俊不禁,轉身出門而去。
不一會,提著一個小食盒走了進來,掀開蓋子,一籠熱氣騰騰的小籠包。
「還是芸兒好,你爹爹實在是太摳門了。」推開椅子,韓旭上前對著趙芸的小臉蛋就是一口,隨後抓著小籠包狼吞虎嚥起來。昨晚酒喝多,再加上早上一早就被趙匡胤叫到江邊,肚子早已經是空空無也。
「不許說父皇壞話。」趙芸莞爾一笑道:「先填填肚子,等寫完了,再用午膳。」
一籠小籠包,眨眼間的功夫就消滅完了,韓旭意猶未盡的咂了砸嘴,提起筆再次書寫起來。
軍政分家這種事在後世有的是,但其中具體的道道韓旭也說不清楚。不過吹吹牛這種事他可是拿手的很,圍繞著地方節度使不得干預地方行政這個調調,洋洋灑灑的寫了上千個字。裡面的想法,相必趙匡胤也不會看都不看的就全部接收,至少也得和大宋朝堂的精英們好好的研究一番,所以寫得天馬行空一點也無甚大礙。
「啊寫完收工。」韓旭擱下筆,伸個懶腰,揉著略微發酸的肩膀。
然而,話音剛落,書房的門就被推了開來。一名御前侍衛連忙走了進來,伸手就去拿桌上的稿紙,笑呵呵的欠聲道:「韓統領不好意思,皇上再三吩咐小的,一旦韓統領寫完,就讓小的拿去給皇上過目……」韓旭隨意的揮了揮手,趙匡胤實在是太猴急了,竟然讓人一直守在門外等消息。有失風度,沒錯,確實有失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