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戰鼓雷鳴,鐵馬蕭蕭;槍戟矛林,刀劍出鞘。
揚州北門外,清晨的露珠還未散去,宋軍早已集結完畢,密密層層的人馬黑壓壓的一片,將揚州北門外圍得密不透風。隨著石守信一聲令下,宋軍對揚州城發起了總攻。
不同於昨日的淺嘗輒止,欲語還休。
此刻,沒有前戲,沒有試探。
數十架拋石機,一字排開,咆哮著將斗大的石塊高高拋起,在天空劃過一道道優美的拋物線,狠狠的撞擊在城牆上……
戰爭是破壞,是殺戮;是視覺上的震撼,心靈上的撞擊,是一門歇斯底里的藝術。
「轟轟轟……。」
斗大的石塊砸到木質的城樓上,樓頂的青瓦橫樑伴隨著一聲悶哼,頓時被砸出一個巨大的空洞。躲在樓裡瞭望的淮揚軍,抱頭竄出。不大一會功夫,偌大的城樓被從天而降的紛紛巨石,砸成了馬蜂窩。
而落在城牆上的石塊,隨著巨大的撞擊力,頓時四分五裂,石屑紛飛,已分不清是石彈還是被撞擊的城牆碎石。這些再次反彈而出的碎石依然勁道十足,守城的淮揚軍被砸個鼻青臉腫算是幸運,皮開肉綻是常事,若是倒霉的擦到眼珠子,那就只有光榮的進入獨眼龍行列。至於中了頭彩,直接被石塊命中的,那就是腦漿四射,粉身碎骨。
可惜的是,斗大的石塊並不好找,尤其在揚州這一帶。要知道自古以來攻城,最需木材和石塊。廟宇寺廟在戰爭中首當其衝的原因正是如此,木質的寺廟建築被拆毀用以建造各式攻城器械。在找不到大石塊的情況下,更是挖掘石牌墓碑以為石砲。好在石守信的宋軍還算文雅,否則揚州一帶的墳墓就要倒大霉。
拋石機一陣猛烈的轟擊後,斗大的石塊耗盡,宋軍在筐內換上了拳頭大小的石塊。此種石塊個頭小,對城牆的威脅不足,氣勢和威力遠遠趕不上斗大石塊,但好在數量夠多。而宋軍偏偏還特喜歡這玩意,美其名曰「天女散花」,一陣齊射,漫天的石塊飛向城頭,「天女散花」飽和攻擊,對人的傷害遠遠大於對城牆的傷害。此刻,淮揚軍頓時一個個抱著頭,蹲下身緊靠城牆箭垛,躲避從天而降的飛來橫禍。
「轟轟轟……。」
「轟轟轟……。」
冰雹掉下來都能砸死人,何況是拳頭大小的石塊。
李重進雙眼通紅,緊握的雙拳青勁根根暴露,此刻他正巍然不動的站在城牆上,俯瞰城外宋軍陣勢。
宋軍同時對揚州的北門,西門,東門發起了攻擊。昨晚趕來的王審琦水軍,夜戰之下,火攻淮揚水軍,一戰定勝負,將淮揚水軍殘餘勢力,全都趕進了狹小的東門水寨,此刻他們正在進攻東水門;而宋偓率領一部人馬攻擊西門。在西門傳來的消息來看,宋偓攻勢一般,只是佯攻牽扯淮揚軍部分兵力,根本不足為懼。至於東水門,淮揚軍的戰艦完全上不了檯面,趴窩在水寨中,他不得不派湛敬前去指揮東水門防守。至於宋軍主力石守信部攻擊的北門,則只能由自己親自指揮守城。
眼瞅著宋軍肆無忌憚的拋石機,李重進頓時火冒三丈。環顧四周,卻是無數矮身躲在一旁,懾懾發抖的淮揚軍。
突然,李重進眼睛一亮,帶著身後的親衛衝了過去,一腳踢開窩在一旁的淮揚軍,推出城上的僅有的幾座床子弩,迅速放上胳膊粗的弩箭,攪動轉輪,深寒的箭頭直指數百步外的拋石機。
「嗖……」
電光火石間,弩箭快如閃電,直衝城下拋石機。床子弩威力巨大,射程四百丈,遠非拋石機可比,尤其更甚一籌的是那不下弓箭的精準度,更是甩開拋石機十八條街。若說拋石機是散彈鎗,亂石打鳥,那床子弩就是精準的狙擊步槍,百步穿楊。
「轟……」
弩箭狠狠的撞到宋軍拋石機上,木屑紛飛,拋石機頓時歇菜。
淮揚軍士氣大振,緊跟李重進步伐,有樣學樣,床子弩朝著宋軍拋石機一陣猛射。即使擊不垮拋石機,也能大大威脅宋軍的拋石機操作手。
不一會,已有三架木質拋石機散了架,宋軍拋石機一時間威力大減。
然而,宋軍也不是啥子,石守信迅速作出反應,令旗一揮,宋軍二十多輛床子弩齊發,開始對著城牆頭的淮揚軍弩手進行壓制,使得淮揚軍僅有的幾架床子弩不敢冒頭。
「咚咚咚咚……。」
鼓聲再起,宋軍踩著鼓點突進。
重甲盾牌兵開路,一座座巨大的盾牌牆向著揚州城牆緩緩移動。藏身在盾牌後的弓箭手迅速彎弓搭箭,紛紛朝著城頭射去。
同時,淮揚軍開始反擊,弓箭手居高臨下,朝著宋軍射來。
雙反你來我往的,漫天箭雨飛舞。
只不過淮揚軍的箭矢大多被重甲盾牌擋住,再加上宋軍數量眾多的床子弩和弓箭手,一時之間,淮揚軍的反擊顯得零星而散亂。
宋軍輕而易舉的越過了昨日填平的護城河。攻城隊衝到了城牆邊,比城牆還高的大型樓車終於靠了上去,車內的弓箭兵朝著城牆上的淮揚軍猛射。
「啊……啊……」
如此近的距離,幾乎不用瞄準,無論是的宋軍還是淮揚軍,雙方不斷的發出慘烈的呼叫。
被射中的淮揚軍僅僅只是倒在城牆上,只要不是命中要害,依然能夠站起身繼續還擊,而宋軍可不一樣,若是被射中一時失足,從那高高的樓車上掉下去,足以摔得粉身碎骨。
天時,地利,人和。
淮揚軍只佔地利,而地利卻是攻城戰中,守方的絕對優勢,不然攻城戰也不會被稱呼為絞肉戰,數倍的攻方才能對守城方形成人數上的優勢。而偏偏此點,又是宋軍不具備的。
「啊……啊……」
眼瞅著樓車上的宋軍還未靠上城牆,卻一個個的摔了下去,石守信眉頭緊皺,卻一時沒有更好的辦法,攻城就是這樣,傷亡難以避免。
不僅如此,在李重進的指揮下,淮揚軍用上了火箭,當接連幾輛樓車被火油拋中之後,火箭引起的火勢瞬間將樓車點燃,來不及逃出的宋軍,活活被燒死。
樓車攻城受阻,宋軍的重型攻城車,如緩慢的坦克終於推了過來。一般的攻城車上層蒙著牛皮,底下為木質的車輪,巨大的撞錐藏身其中,被幾十人推動而行。這樣的攻城車也是通常攻城必備,乃撞開城門之利器。
然而宋軍的攻城車不僅如此,數層牛皮的上面,竟然覆蓋著一層鐵皮。當淮揚軍點燃柴火,澆上火油,放箭焚燒之時,頓時傻了眼。此攻城車完全防火,點都點不著。即使車內有人被弓箭射中倒下,裡面也會迅速有人補上。
「砰……砰……砰……」
隨著一聲聲巨大的撞擊聲,揚州城北門被撞得哄哄之響。
「吼……吼……吼……」
宋軍氣勢大振,齊聲附和著攻城車的撞擊聲。
…。
「砸,給老子狠狠的砸!」李重進大吼一聲,雙手舉起百斤重的大石,狠狠的朝著城下的攻城車砸去。石頭砸在攻城車上,厚厚的鐵片竟然凹進去一大塊,而且明顯的一滯。
見此有效,淮揚軍從城牆上向下推著石頭,而攻城車不斷的被擊中。如此巨大的落差,藏身車內的宋軍受了一陣陣巨大的撞擊,頓時頭昏眼花。攻城車對城門的撞擊,趨於緩慢。
石守信令旗再次揮起,床子弩,弓箭手,全部朝著城門上的淮揚軍射去。
然而,李重進親自帶隊,大大的激發了淮揚軍的士氣,前赴後繼的朝著攻城車拋石頭,砸滾木,似乎不砸毀攻車不罷休。事實上這也難怪,攻城車對城門的威脅實在是太大了,若是讓宋軍這樣撞下去,不用多久,城門就將倒塌。
淮揚軍的奮進取得了效果,宋軍唯一的攻城車在巨石滾木不斷的撞擊下,終於榻了下去,車內幾十名宋軍大漢鑽了出來,紛紛朝後跑去。不過,淮揚軍似乎對他們恨意極濃,弓箭紛紛射向他們的後背。
「呼啦……」
揚州城牆上,歡聲雷動,李重進氣喘吁吁的望向遠方的宋軍大帳下的石守信,嘴角露出個得意的笑容。
揚州城牆上,淮揚軍死傷無數,但大多數都被是弓箭射死,巨石砸死,而城下宋軍的屍體,卻遠遠多於淮揚軍,這也是攻城方的弱勢。
攻城還在繼續。
從形式上來看,兩軍打了個勢均力敵,從傷亡上來看,李重進的淮揚軍略勝一籌。
攻城持續了半天,天色已近晌午,李處耘歎了口氣,來到石守信面前,抱拳道:「將軍鳴金收兵吧,再這樣下去我軍體力不濟,傷亡將更加巨大。」
收兵?若是往日石守信他會這麼做,來日方長嘛,在勢均力敵的情況下,攻城從來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然而,今早他派去聯絡水軍統領王審琦的傳令兵回來了,而且帶回來了一封王審琦的親筆信。
石守信長吁口氣,從懷中掏出信函交給李處耘,搖頭苦笑道:「看看吧。」說罷,不再言語,朝著城牆上的李重進望去。李處耘疑惑的接過信函,展開一看,頓時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