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巨大的地圖,地圖上山川河流,城鎮村落,軍營部署寫得密密麻麻。若韓旭在此,一定會認出這張地圖,這是和殿前司原先掛著的那副天下態勢圖一模一樣的詳盡地圖。
地圖前一黑衣人,右手舉著燭台,左手負在身後。由於背身而立,看不清其面部表情,但那長身而立的身材,明顯是位身材偉岸之人。
而在此人不遠處,向美恭恭敬敬的站立一旁,那小心謹慎的樣子,似乎不敢發出一絲聲響,以免打斷那人的思考。
「事情都辦妥了?」
「辦妥了,按照將軍您的吩咐,屬下故意推遲了時辰去迎接,順便帶著按察使大人在城內轉了圈,當然這路線也是按將軍您之前交代好的。」向美恭敬道:「只是……」
「只是你不知我為何要如此安排?」黑衣人頭也不回的說道,轉而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哈哈大笑道:「樞密院副使韓旭,也算是我李重進的老相識,李某在汴梁吃了他好幾次虧,此次他前來揚州,怎麼著也得給他點下馬威。至於揚州城的路線也是我事先選好的,碼頭,酒館,客棧,當鋪,青樓,揚州城最繁華的地段全都展現給他看了。朝廷裡眼睛盯著我們的人多著呢,而我這是要告訴他們我李重進在全力重建揚州城,朝廷的賞銀糧餉,都花在了重建上。至於事實上如何,那就只有我們自己知道。要想更上城樓,就得有縮頭做王八的勇氣。」
說到此,李重進突然話題一轉,問道:「他們的船隊你見了,有何感想。」
向美還沉寂在李重進之前的話語中,聽到李重進問話,頓時愣了半天,這才反應過來,跟上了李重進的思維,回道:「三艘船,兩艘艨艟,一艘樓船巨艦,水軍看上去也是訓練有素。」
聽到此處,李重進一聲冷哼,聲音頓時變得陰冷,咬牙切齒道:「當年世宗皇帝本想一舉越過長江,進攻南唐江南地界。然而在見識到南唐那些樓船鬥艦之後,放棄了乘勝追擊的打算。召集工匠,打造戰艦,召降南唐將領,訓練水軍……兩年了,看樣子,這些戰艦和水軍已成,但卻偏偏便宜了他趙匡胤,成了他大宋的水軍。」
向美眉頭輕皺,開口道:「但令屬下奇怪的是,這三艘戰艦,像是剛剛經過一場惡戰。雖然他們好像已經全力修補,但船上依然留下了些痕跡,似乎很多地方被火箭灼燒過。」
「此話怎講?」李重進疑惑道。
「屬下也不是很清楚,但那些痕跡屬下是看得明明白白。按道理來說,最近大宋水軍可無戰事呢。莫非……」向美想到此,大駭道:「莫非他們水軍的訓練,竟然是實打實的戰鬥?」
李重進搖了搖頭,論實戰訓練,步軍也許還行,當年他還是侍衛司馬步軍指揮使之時,就曾這樣訓練過步軍,但馬軍還是水軍,都是很難做到的,戰馬和戰船實在是太昂貴。想到此,說道:「他們那三艘船還停在碼頭,派些人過去,最好能摸上去,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了,將軍為何將按察使安排在楊園?」
聽得這話,李重進並未發話。有些事向美並不知道,就連李重進自己都不知為何做出這樣的決定。汴梁幾次機會,他都未能盡全功,殺掉韓旭。而韓旭卻將自己的得力干將韓通給算計死。再次面對韓旭,他心裡上竟然並未準備好。而楊園那個神秘的地方,也許能擾亂韓旭的心思,讓其對某些事情做出錯誤的判斷。
李重進搖了搖頭,心中苦笑不已,他從來不是一個對神鬼敬畏之人,此時卻想到了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向美等了半天也沒見李重進開口,不由說道:「屬下安排了幾名軍士在楊園門口,以便監視韓旭的動向。對了,將軍何時接見韓旭?」
話音剛落,李重進大怒,一巴掌狠狠的拍在書桌上,罵道:「荒唐,誰讓你自作主張的?這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而且留幾名軍士有何用,韓旭要想做什麼,就憑幾名軍士能探聽得到?明日一早,你趕緊將人給我撤了!至於何時見韓旭,我自由主張!」
向美支支吾吾的連連點頭,再次反應過來時,後背不自禁的感到一片涼意。
「這事先這樣,另外天子劍之事進行得如何?」李重進緩緩道。
「消息傳出去之後,江湖上一片震動,最近揚州城裡出現了諸多的江湖中人,各大客棧人滿為患。」
李重進點頭道:「按計劃加緊去做,此事關係到我淮揚軍的聲勢!」
翌日。
韓旭起了個大早,或者說是一宿未睡。天剛濛濛亮之時,就已起床,來到了後花園。按照大柔術的吐納之法打起了坐,當再次睜開雙眼之時,頓時變得神采奕奕。
「小三,李重進有沒有派人過來?」韓旭對著銅鏡整理著自己嶄新的官服,對於那頭上官帽那兩根長長的天線,他是暗自誹謗不已。
劉三嘿嘿一笑道:「不光沒派人過來,而且連門口的那幾個淮揚軍護衛都給撤走了。現在我們是兩眼一抹黑,人生地不熟的。人家根本就沒想理你這位朝廷大員。」
「有這事?」韓旭微微一怔,手中不自禁的停下了動作。若是李重進撤走了門口的護衛,那只能說明一點,這老小子短時間之內,根本是不會接見自己這淮揚按察使了。想到此,韓旭痛痛快快的脫了官服,換上陳小娘新做的儒服,這一穿起來,先不論好看與否,就舒適這一點就甩官服十條街了。
「都脫了這身王八殼子,換上便服,老子帶你們去逛揚州城。」韓旭一甩袖子,將官服裡的銀子通通塞入衣袖,銅板雖多,但始終還是不及銀子方便,這玩意對他來說也就是個數字。
韓旭,裴忠,劉三,趙芸,順便帶上十多個護衛,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楊園,往揚州城最繁華的的地段而去。
小籠包,獅子頭,喝清茶,聽小曲。韓旭吃得是興致勃勃,喝得是心曠神怡。趙芸這北方小公主,在第一口吃揚州小籠包之時,被裡面的油水,燙的是哇哇直跳。跳完之後,卻又小心翼翼的一個接一個。
正待幾人興高采烈之際。樓下傳來整整哄鬧之聲。
此間的酒樓是臨街而建,透過二樓的窗戶就能看到整天街的動向。韓旭不由好奇的向下望去,果然見幾個類似潑皮無賴之人正對著一位賣早點的小攤主,拳腳相在。
「夥計,過來。」劉三朝著店內夥計招了招手。
「來勒,幾位客官還要點什麼?」酒樓小夥計提著大大的茶壺屁顛屁顛的趕了過來。
劉三手指了指窗外樓下,問道:「下面那些事什麼人?你們揚州城難道就沒有衙役巡街?」
小夥計張眼望了望,小聲道:「幾位客官一看就是北方人,剛剛來揚州吧?這揚州城裡白道上的事衙門管,黑道上的是鹽幫管,黑白兩道的事節度使大人管。下面那幾個潑皮就是鹽幫收保護費的,我看幾位客官這事還是別管得好,鹽幫在整個淮南地界,說一不二。」
「鹽幫不是販鹽的嘛!還收保護費?」劉三奇怪道。
小夥計連連搖頭,擺手道:「以前的鹽幫確實是只販鹽,其他事一概不管。只是今年來他們鹽幫一統揚州城大小幫派,這收保護費之事也就照收不誤了!」韓旭扔下一錠銀子,搖著扇子大搖大擺的站了起來,笑道:「行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既然遇上了,那就幫程大當家先收點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