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後漢御史,郭威入城,你不思報效朝廷,以身殉國,卻搖身一變,成為後周御史中丞,此乃不忠;生為人子,娶三妻四妾,卻一無所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此乃大大的不孝;御史大夫酈希亮,對你這位御史中丞信賴有加,尊你一聲大哥,而你卻暗自上書朝廷,誹謗賢弟,是為不義;一己私慾,拉著上百個白髮蒼蒼的老大人前來擊鼓,一站就是數個時辰,天上烈日,地上寒風。這冰火兩重天的,若是他們有個三長兩短,你陳進言就是千古罪人,如此不仁之事,你也做得出來?」韓旭咬牙切齒,破口大罵:「你這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傢伙,竟然還口出聖人之言,簡直是對聖人的侮辱。」
陳進言從來沒被人,用如此惡毒的話來罵過,此時茫然呆立當場,一臉的不知所措。
韓旭一口氣罵完,卻意猶未盡,步步緊逼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你他娘的三妻四妾,日日笙歌,竟然還沒搞出個一兒半女的,小子實在是佩服啊!」
「你,你,你。」陳進言氣血上湧,臉色紅得發黑。不忠對他來說,完全不當回事,在場的文武百官有幾個是忠心耿耿的?若是對前朝忠貞不渝,他們早就該見閻王去了;至於不仁不義,這完全是官場上的內鬥,沒點手腕,如何更進一步?然而最令他在意的,就是不孝,娶妻娶妾,直到年過半百,依然一無所出。
「又來了,你什麼你?大宋男兒多的是,但你這老小子,仗著官威連連娶妻,你讓大宋這些大好**絲,情何以堪。好白菜都被你這頭豬拱了。你們說對不對?」韓旭朝著周圍的漢子大聲吼叫。
「對……。」
丐幫這些**絲男,加上禁軍的漢子,數千人異口同聲的咆哮,差點震得陳進言七竅流血。
見陳進言欲張口,韓旭立馬搶道:「你看你,說你幾句,就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羞愧了?我看不是,估摸著你身上的血都不喜歡往下面跑,都上往上面的大頭沖的啊……」說到這,韓旭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身後無子,原來是不行啊!」
「哈哈哈哈……」
陳進言聽著滿場的嘲笑,越發的血氣上湧,韓旭近在咫尺的猥瑣面容,在他眼裡卻越來越模糊,顫抖的腳步幾乎站立不穩。硬憑著心中的一絲野望,強撐著不倒。
韓旭眉頭一皺,走上前去,附耳小聲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若堅持下去,我就一刀砍了你。我是朝廷命官,就算砍了你,你說聖上會把我怎麼樣?至於你,以後的歷史會留下這麼一筆。某年某月某日,不忠不孝不仁不義陳進言,被偉大的御前侍衛統領韓旭一刀捅死,結束了其罪惡的一生,正義終得伸張。」
「噗……」
血氣上湧,終於找到了突破口,一口鮮血頓時從陳進言的口中噴出。
「你安心去吧,你死後,你的三妻四妾,我會派人好好照顧。」韓旭歎了口氣,搖頭無奈道。
「撲通……」
陳進言搖搖欲墜的身體再也堅持不住,一頭栽道在地,兩眼依然死死的盯著韓旭,好不甘心。
我操,你死就死了,別死不瞑目的盯著老子啊。老子真的會好心派人照顧你那妻妾的啊,只是照顧,你別想歪了吶!
「喂喂,你們都看到了啊,是他自己倒下的,不關我事啊!」韓旭連忙後退一步,無辜的舉著雙手,澄清道。
石守信見狀,趕忙跑了過來,伸手在陳進言的脖子處一探,起身抱拳道:「啟稟聖上,陳進言氣急攻心而死。」
韓旭再次看了眼陳進言,搖了搖頭。變了就是變了,螳臂當車吶。隨即向趙匡胤半跪,道:「陳進言罪孽深重,但死者為大,微臣懇請聖上厚葬之。」
「准奏。」趙匡胤應道。
韓旭起身,高舉左拳,呼喝而起:「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震耳欲聾的呼聲沖天而去,似乎驚得天上北回的大雁都顫抖了翅膀。
……
「沒想到這位武將,竟然能有這樣的辯論口才,你我實在是小看天下之人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吶!」楊礪望著場中的那個年輕的身影,喃喃的說道。
聽得此話,張去年連連搖頭,苦笑道:「楊大哥,這傢伙有什麼口才啊?從頭到尾就是個『罵』字,不給陳進言出口的機會,直接將其罵昏了頭。小弟自認為時常口出污言穢語,但今日算是遇到真神了!」
楊礪笑道:「無論怎麼說,他的方式確實有效。至少我兩一開始並未想到辯駁的方式。」
「唉,聲東擊西啊!一開始他就根本沒想和陳進言辯駁,好一個『罵』字了得。」張去年扭頭,笑嘻嘻的問道:「趙大人,那人是誰啊?看服侍像是御前侍衛啊!」
「呵呵。」趙普搖頭苦笑道:「御前侍衛統領韓旭。」
「啊!」楊礪和張去年頓時失口驚叫。
……
「承讓,承讓……多有得罪,多有得罪……」韓旭朝著文武百官們,連連作揖。剛剛他的話,有些地方可是將這些變節的百官都給帶進去,一起罵了呢!
趙匡胤滿意的朝韓旭點了點頭,在韓旭回到其身旁後,特意讓常歡給其遞上茶水。事實上剛剛的辯論,讓他想到了很多。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數十年一換,這大宋也會是短暫的數十年嗎?哪之後又會是誰呢?這些朝代的更替,君臣相鬥,父子相殘,忠義道德的淪喪怎樣才能撥亂反正呢?
時間太短,如何去做?他當然還沒有想好!但從今日的辯論中,卻捕捉到了一絲清風。文人,只有血氣方剛的年輕文人,才是大宋朝的未來。武夫只能得天下,而文人才能更好的治理天下,並且文人有利教化,重塑「君臣父子朝綱」。先秦諸子百家;漢武帝廢除百家,獨尊儒術;大唐佛道並尊;那大宋的將來又在何方呢?從國子監太學生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來了一些方向!
念及此,趙匡胤緩緩起身,廣場上頓時變得靜悄悄的。無論乞丐,平民,商賈,士卒,學子,官員都將目光投射到他的身上。
「朕在此向大宋的子民宣諭: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乃大繆也。兼聽則明,偏信則暗。自即日起,勿論那女老幼,亦或平民商賈,士子官員,所說所想盡可宣示…。大宋不以言論罪。」
「不以言論罪?」韓旭嚇得茶杯差點掉到地上。
滿朝的文武百官,不可置信的望著那明黃色的身影。這是何等的胸懷和氣魄。
「大宋不以言論罪……」
「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民百姓激動了,滿朝文武激動了,太學生們更是歡呼雀躍。張去年,楊礪帶頭咆哮著,興奮之色溢於言表。
趙匡胤望著太學生們那激動的樣子,又道:「南邊的南唐在金陵城有國子監,在洪州有白鹿洞書院,其他各式書院數不勝數。朕決議,將大宋宋州,改應天府,建應天府書院。」
「萬歲……。」
太學生激動萬分,中原幾十年的爭鬥,歷來是武夫們的天下,文人學子爭相逃離,南下南唐,西去屬地。他們是國子監的學子,也許應天府書院和他們關係不大,但從當今聖上建應天府書院開始,說明朝廷自此刻起真真正正的重視起文人了。
這些年輕人才是大宋的未來,趙匡胤意猶未盡,再次開口:「禮部尚書何在?」
「臣在。」
「自即日起,著手準備春闈……大宋朝開科取士。」趙匡胤豪情萬丈道。
「臣遵旨。」
春闈,秋闈對普通人來說,並未有太大的吸引力,他們感興趣的也就是殿試後,哪位狀元,探花什麼的又被哪家高官招為駙馬之類的八卦。但對天下萬千的學子們來說,這就是他們畢生的大事,朝聖也莫不過如此。勤學苦讀多年,為的就是那一天。唐末以來,開科取士變得斷斷續續,興許哪天聖上一高興,想起了此事,就在當年開上那麼一科。若是運氣不好沒趕上,就不知道是何年馬月了。
一連串的幸事,讓國子監的太學生們喜極而泣。楊礪更是抱著張去年,嚎啕大哭。這日子,他們等得太久了。
……
翌日。
宣德門外,登聞鼓旁。
朱小六拿著濕布仔細的擦拭著一塊石碑,人群圍滿了此處,甚至有些人對著石碑下跪磕頭。朱小六並不識字,對於石碑上的字當然認識,同樣對於這些人的行為自然更加不能理解。趕緊按照上方的命令,擦拭完後,提著水桶而去。
朱小六走後,石碑上的五個大字終於全都露了出來。
「不以言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