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右掖門,進入皇城。
一路向北,韓旭如劉姥姥進大觀園般,什麼都感覺新鮮。大周的皇城繼承了後漢的原址,規模看上去並不大,遠不如後世明清皇帝老兒的故宮,也比不上大唐皇朝的大明宮。但朱牆琉璃瓦,龍形雕塑與裝飾,樣樣齊備,依然顯得肅穆而巍峨。
看著左右張望,驚歎不已的韓旭,石守信饒有趣味道:「韓兄弟第一次進這皇宮?」
「哦,當然。」韓旭隨口答道,眼光四處打量,好不容易來一回,怎麼著也得看個夠本,出去了也能和劉三這幫人炫耀一番。
石守信見韓旭心不在焉,於是也不在廢話,腳下的步伐不由加快了起來。
不一會,幾人就來到了紫宸殿,殿外的侍衛轉入前去匯報。而石守信抓緊時間,給韓旭交待了幾句朝聖禮儀,畢竟這是皇宮。
韓旭眉頭一挑,也明白石守信是好意,但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威武決斷的將軍,竟然如此婆婆媽媽,簡直就是個奶媽。不就是見皇上嗎?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這玩意電視上不知道演過多少遍了。
石守信說著說著,見韓旭一幅不以為然的樣子,不由暗自點頭。如此年輕的傢伙,第一次入皇宮竟然能夠淡定如此。想當年自己第一次見太祖皇帝,那時真是膽戰心驚,處處小心。想到此,他不由對韓旭又高看了幾分
「宣擊鼓之人。」
「宣擊鼓之人。」
刺耳的公鴨嗓子聲響起。
韓旭一陣惡寒,原本還顯得淡定如常的他,此時卻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得緊張了起來。臉色煞白,小腿打顫,怎麼也邁不開腳步。
石守信見狀,頓感大訝,搖頭苦笑,原來這小子之前的淡定都是裝的。但此時已無時間給其勸解安慰,於是上前一步,一腳踢向韓旭的屁股,將其踢了過去。
屁股上傳來一陣大力,韓旭不由自主的邁出步子,向前衝出了幾步,才穩定了身形。此時,回過頭來,見石守信一臉戲謔的望著自己,不由得尷尬的笑了笑。轉身,站直身體,挺起胸口,一幅風蕭蕭,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返的表情。
抬起腳步,邁入了那全世界最高的門檻
韓旭一進大殿,眼神直視雙腳,不敢四處亂瞟,但不經意間餘光還是能瞥到左右眾多的文武官員,以及正前方那一個黃色身影。
「噗通。」一聲,直接跪了下去,額頭著地,大呼道:「草名韓旭,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殿中一片寂靜,韓旭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但等了半晌也沒見皇帝老兒開口說話,一滴汗水不由自主的順著鬢角流了下來。
「哈哈。」小皇帝見韓旭的樣子頓時開心的笑出了聲,原本就想看看這擊鼓鳴冤的到底是何方神聖。當來看到來人之後,就在思索那身影彷彿在哪裡見過,直到韓旭自報家門,這才想起了起來。
「咳咳。」簾後一聲咳嗽。
小皇帝趕緊坐直了身子,擺出皇家的威嚴,開口道:「平身。」
「謝皇上。」
韓旭聽到這話,趕緊爬了起來。
此時滿朝的文武似乎回過了神,低聲議論起來。
「這小子誰啊,竟然行這麼大的跪拜之禮。」
「這小子會說話,那萬歲,萬歲,萬萬歲,說得倒是很順口啊。」
韓旭莫名其妙,這電視上見皇帝老兒不都這樣的嗎?於是微微扭頭向右看去,只見右手邊站在第一位的老頭捋著鬍子頗有興趣的在打量自己,而其他的人的目光,有不解,有讚歎,也有鄙視。
左手邊的趙匡胤朝著韓旭點了點頭,韓旭微笑回應。但趙匡胤身旁的一位絡腮鬍子,兩眼冷冷的盯著自己,看樣子,這傢伙應該就是韓通無疑了。
「韓旭,可是你擊鼓?」小皇帝見韓旭眼神左右晃動,就是不看向自己這邊,於是,開口問道,語氣倒是頗為不滿。
韓旭趕緊抱拳,恭敬到:「正是草民。」然而,他心中卻誹謗不已,廢話,不是我,我來這幹啥?難道老子能說是劉三干的?這皇帝老兒也夠白癡的。想到此,不由抬頭向上望去,他倒是很想知道這白癡皇帝長啥樣?
這時候皇帝的位子遠沒有明清那是和大臣那遙遠的距離。這一抬頭,韓旭看清了小皇帝的樣貌,頓時嘴巴張得老大,呆立當場。
那胖乎乎的臉蛋,咪成縫的小眼睛,微微翹起的嘴角。這不正是陳有德第二,那天在小酒館碰到的小胖子嘛。
小皇帝朝著韓旭眨了眨眼睛,心中暗自得意,呵呵一笑,道:「韓旭,有何冤情,你如實說來。這裡自有朕為你做主。」
韓旭一愣神,頓時明白了過來。暗自嘿嘿一笑,特麼的,這還有啥好怕的,原來皇帝老兒,不,皇帝小兒是老子的老熟人啊。
老子上面有人吶。
於是,老老實實的將事情說了一番,從尉遲雄與李從善的衝突,到侍衛司抓人,發佈告示。再到乞丐遊行,敲登聞鼓鳴冤。一一說了出來。並且,口若懸河,添油加醋,說到南唐和侍衛司的舉動,是慷慨激昂;說道乞丐的低三下四,委屈求全,是悲痛欲絕
「韓愛卿,此時是否屬實?」小皇帝開口問道。
韓通在韓旭說話之時,早已滿頭大汗,他沒想到這小子竟然可以說成這樣,將侍衛司的舉動放大了好幾倍,但總的來說,又沒有說錯,甚至是滴水不漏。
於是,他只能回道:「回皇上,基本屬實。但臣還是那句話,國家的面子,皇上的威嚴不可侵犯,在汴梁對南唐使者動手,就是大大的不敬。南唐千里迢迢的來進貢,而我們大周的百姓卻對其拳腳相向,這不是一個大國應有的氣度。」
「皇上,韓大人這話是大大的謬也,這是在蠱惑皇上,這是媚外,這是誤國。請皇上治韓大人判國之罪。」韓旭義正言辭的反駁道。
「哄」
此話一出,滿朝頓時炸開了鍋。
「韓旭,你這小兒血口噴人。」韓通氣得臉色通紅,胸口起伏不定。
趙匡胤傻了眼,韓旭這小子犯什麼魂,老實說就罷了,自己再求求情,這事也就過去了。這傢伙到底想幹嘛?
「咳咳。」老宰相范質輕輕一咳,示意全場安靜,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韓旭,緩緩道:「韓通乃是大周禁軍副都指揮使,小兄弟你說他叛國,呵呵,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你就是誣告,誣告大周官員,這可是死罪。」
「這位大人是?」韓旭見這老頭一說話,全場就安靜了下來,且站在自己右手第一位,看樣子地位不凡吶。
「老夫范質。」范質笑道。
「韓旭,不得無禮,這位是我大周執宰,范大人。」趙匡胤見韓旭又在犯渾,趕緊提醒道。
我操,大宰相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韓旭嚇了一跳,趕緊抱拳道:「小子見過范大人。」
「無妨,你儘管實話實說。」范質搖搖手,笑道。
宰相肚裡能撐船,古人誠不欺我。這肚量果然不同凡響。韓旭再次對范質拱了拱手,開口道:「大周的天下是在英明的太祖和先皇的帶領下,用無數生命打出來的。而這些的背後,卻是大周無數辛辛苦苦的百姓,節衣縮食默默支持著前方將士換來的。平民百姓才是大周基石,沒有了他們,大周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南唐為什麼向我大周稱臣納貢,那是大周在淮南將他們打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他們怕了,他們膽怯了,他們怕大周的鐵軍打過大江去。大周的禁軍天下無敵,但這些禁軍的將士,卻是出自大周千千萬萬的平民百姓之家,他們不僅向大周貢獻著自己的兒女,也向大周貢獻著糧食物力。所以,誰是最可愛的人?是天下的百姓,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大周百姓,他們才是最可愛的人。」
韓旭越說越興奮,越說越動情:
「對於這些百姓,他們不求什麼?只求個安穩的日子,他們知道有了大周軍隊的保護,他們才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外王內聖,對外我們就要用拳頭卻給那些不服的人已教訓,對內我們就要對百姓一視同仁,要保護他們,而這些很簡單,就是『公平』,天子犯法和庶民同罪。大周的乞丐,也是大周的百姓,他們很多人的子女戰死沙場,老無所依,這才不得不淪為乞丐。」
「再次,韓旭懇求皇上,懇求諸位大人,給他們個安穩的日子,一個公平的機會。」
說罷,韓旭再次拱了拱手。這才感到,嘴角處鹹鹹的,不知是情不自禁,還是特意擠出來的鱷魚的眼淚。
趙匡胤深深的點了點頭,看向韓旭的眼光變得沉重。這放蕩不羈的小子,在他的心目中一下子高大了起來。
韓通見滿朝文武都低著頭不說話,老宰相范質不自禁的抹著眼眶,再朝上一看,小皇帝的眼神狠狠的盯著自己。頓感不妙,慌亂道:「可你們那些乞丐竟然遊街,這是向皇上示威?」
「示威?這哪是什麼示威,這是『請願』,向皇上請願吶。」韓旭一幅受了氣的小媳婦樣子,故作委屈道:「韓大人,你應該多讀點書吧。雖然你我同信韓,也許五百年前還是同一家的,但出去可別說我認識你哦。」
「哈哈哈哈。」
百官哄笑,而其中笑的最大聲的竟然是小皇帝。趙匡胤搖頭苦笑,老宰相范質不由莞爾。
「韓旭,你好,就算你說的都是實話。那你污蔑本官叛國是何道理?」韓通氣勢凶凶,咆哮道。
百官這時均是暗自點頭,這話沒錯啊,韓旭確實還沒解釋為何說韓通是在判國吶。
「這」韓旭摸著腦袋,一時沒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