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漢的信件扔進了茅坑,去了它最終該去的地方。天空朦朦朧朧,不時的飄上一陣雪花。韓旭帶著劉三,裴忠一連兩日窩在陳家茶館,真正做了回聽眾。
大廳裡被火盆烘烤得暖洋洋的,磕著瓜子,不時咪上一口好茶,和各位聽官們吹吹牛,打打屁,再聽聽朱夫子說書。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悠閒而簡單。
陰沉寒冷,雪花飄飄的天氣,並沒有阻擋熱情的聽官們,茶館的生意依然熱鬧如昔。
靠門的位子坐著一個新來的夥計,不時起身給來聽書的閒人開開小門。由於天氣太冷的緣故,這茶館的大門是閉上的,只在靠門處留一小窗口。來人在窗口露個頭,自然夥計會去開門。
此時這夥計起身,小心翼翼的打開旁邊的小門,一陣寒風吹來,門口進來兩人。
聽官們正自沉寂在朱夫子的西遊記中,對於門外的來人並未在意,即使看到,那也是習以為常,不予理會。
而唯一對周圍之事留意的只有韓旭和裴忠這兩人了,他們坐在最外面的桌子上,至於劉三依然早早的跑到說書檯前面去了,更惡寒的是,這傢伙肩膀上還扛著根棍子,美其名曰金箍棒。當然這棍子也不再是簡單的討飯竹子,而是這小子用得賊順手的熟鐵棍,重量竟然有個幾十斤。
當看清門口進來的兩人時,韓旭半瞇的眼睛,頓時睜得老大。
這兩人均是一身大紅衣袍。一個長身而立,瘦若書生。另一個身材嬌小,面紗遮面,即使裹上厚厚的棉襖,依然擋不住那婀娜的身姿。
來人正是青幫老大劉思漢,汴梁城第一名妓柳青青。兩人逕自來到韓旭這桌,緩緩坐下。
劉思漢一如當日,面帶微笑,舉止優雅。若非當日聽劉三說這傢伙一隻手掐死了陳文彥,且和秦雨山鬥了個平手,韓旭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傢伙的心狠手辣,身手不凡。與他那普通文人的外表判若兩人。
而柳青青,帶著面紗,看不清面容。但目含秋水,緊盯著韓旭,倒是那眼神頗為複雜。
他們不說話,韓旭和裴忠亦未開口。一桌四人,凝目以視,氣氛冷然……
「呵呵。」
劉思漢莞爾一笑,伸手端起夥計倒上的茶水,嘗了口,皺眉道:「這裡的書說得不錯,但這茶倒是太過平常了。劉某第一次來此,遺憾錯過了韓兄弟站在這說書檯上的風姿。」
「倘若韓某知道劉老大今個要來,怎麼著也得站在檯子上,賣好嗓子,恭候大駕呢。」韓旭淡淡一笑,打了個哈哈。
老狐狸對上了小狐狸,兩人都在言不由衷,劉思漢隨意說,韓旭附和著隨意答。
「劉幫主不知為何今日有此雅興,到這茶館聽說書來了?」韓旭心裡清楚,劉思漢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丐幫的眼睛,估計此時早有丐幫兄弟去親家大院通知秦雨山去了。而劉思漢心裡一定也清楚這點,所以乾脆大大方方的走了過來。
「劉某的親筆信,想必韓兄弟已經收到了吧?不知韓兄弟昨日為何未赴約呢?」劉思漢微笑著搖了搖頭,一幅明知故問的樣子。
果然是為此事而來,沒想到老子不赴約,這傢伙竟然殺上門來了。就在剛才劉思漢進門之時,韓旭就已經想到了這點,也早已做好了準備,只是一個借口而已,隨便整點什麼也行。現在並不是翻臉的時候,劉思漢的身手裴忠能不能擋住,他可不敢確定。於是,嘿嘿一笑道:「昨個大雪飄飄,臘月飛雪,必有冤情,在下掐指一算,不宜出門。」
「噗嗤。」
柳青青忍俊不禁,給了韓旭一個大白眼,原本胸中堵氣而來,卻被他一句話,弄得煙消雲散。
這一媚眼,搞得韓旭渾身酥麻,頓時呆在當場。柳青青見狀,心中一喜,雖有輕紗遮面,但依然習慣性的掩口輕笑。
劉思漢倒是一愣神,本以為韓旭會說點什麼身體不適,或者另有要事之類的借口,卻沒想到他竟然堂而皇之的說天氣不適這樣極其荒唐的理由。明知這小子是故意為之,但卻無從反駁,於是只能笑道:「這事倒是劉某唐突了,回去定要教訓莫師爺一番,這請人之事,竟然沒看黃歷。」
「這個就不必為難莫師爺啦,天氣無常嘛。姑且算是韓某沒這福分,不能再次享用劉幫主的山珍海味啦。說實話,那日百花樓夜宴,韓某是記憶猶新吶,直到今時今日,想起來都回味無窮。」韓旭沒想到劉思漢會如此說,不由得繼續配合著打哈哈。
「區區粗茶淡飯,何足掛齒。若是韓兄有這雅興,百花樓的大門可是一直開著的,想必韓兄不會不認識路吧?」劉思漢說道,語氣平淡,但明顯是在暗諷韓旭那日的偷雞摸狗行為。
韓旭瞟了眼柳青青,頓見她羞澀的低下了頭,不由尷尬的摸了摸下巴,這動作跟吳師道在一起多日,倒是學了個有模有樣,只是下巴上光禿禿一片,少了幾分老奸巨猾的樣貌。
「劉幫主您也知道,在下只是丐幫的一個小小弟子,也就混口飯吃,不比你們青幫個個腰纏萬貫的呢。」韓旭掐著小指頭,搖頭遺憾道:「俺若是有錢,不用您老說,俺天天去你們那百花樓,對——包場。所有人的吃喝玩樂,俺全包了。山珍海味叫兩桌,吃一桌,倒一桌;樓裡姑娘叫她十幾個,一個夾菜,一個倒酒,一個捶退,一個捏背……爽吶。」
說罷,故作一幅老爺樣,滿臉的享受。
柳青青低著頭,嬌背聳動,暗笑不已。就連一旁的裴忠都忍不住抽了抽嘴巴。
劉思漢手裡轉動著茶碗,眼神留意著韓旭的一舉一動,但卻完全沒看出這小狐狸的異常。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韓旭這小子到低是揣著明白當糊塗呢?還是真的不知道,或者乾脆在和自己打趣,鬥著自己玩呢?於是,決定再試一試,道:「錢這東西,劉某不缺那一點,劉某只是想交韓兄弟這個朋友。至於百花樓的花費,只有韓兄弟光臨,那一切的帳自然都是算在劉某的頭上,韓兄弟只管享受便是。」
「有這好事?」
韓旭大訝,這劉思漢可真是財大氣粗吶。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挖自己的牆角,自己還真特麼的是個人才。想到此,心裡頗是闇然自得。想想那些山珍海味,美女如雲,但也只能想想而已,有些東西不是自己的終究不是自己的,這樣的享受也不會舒爽。口腹之慾,身體享受,終究比不上精神上的自由。
「當然。只要韓兄弟願意,一切都好說。這幾日,劉某甚至想過讓百花樓的大廚,將酒食送到秦家大院。只不過不太方便,這事最後也就罷了。然我百花樓的大廚,可是前朝宮中的御廚也。」劉思漢見韓旭似乎有點心動,於是乘熱打鐵道。
韓旭怔了怔,送飯給我?太假了吧,就您老有這好心?估計上次那事,恨不得殺了我才對。就算您老送來的飯,老子也不敢吃啊,誰知道裡面有沒有添加點什麼神仙死,妖怪亡之類的東東呢。
想到此,他笑道:「劉幫主的好意,在下真是感激不盡吶,只是在下實在是無福消受勒。就拿上次來說吧,美美的大吃一頓,結果那晚全部吐了出來,上吐下瀉一直鬧了好幾日。」
劉思漢聽得此話,心裡暗爽,這小子活該,那日壞事做得夠絕,害得青幫一敗塗地。但既然這小子這樣說,那就是拒絕了自己的收買。難道開的條件還不夠?想想也是,韓旭這陳家茶館的生意聽說興隆的恨,再加上他那兩本書,搞得汴梁城人人爭相購買,用洛陽紙貴來形容也不為過,估計身家怎麼著也得有個上千貫的。
若是韓旭知道劉思漢的想法,一定是鄙視之極。上千貫?太小看他了,秦雨山可是欲將城東那些原來青幫的產業全都交給他的,雖然他推脫了,但老秦依然分了他小部分的純利,就這些也讓他成了腰纏萬貫的大富豪了。
劉思漢低頭思索,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他不發話,韓旭自然也懶得去說。
事實上,韓旭心裡一直有個疑問。這劉思漢怎麼就想到要找自己?論武力,尉遲雄,劉三,裴忠個個身手不凡,就算是丐幫的一些其他人,也比自己厲害的多。而論學識,自己拍馬也趕不上老秀才,吳師道。
然而,他卻沒想到。劉思漢自負才情無雙,對於秦雨山他們這樣的武藝高手,他完全不在乎。而吳師道那樣的謀士,他也不缺少,莫師爺算一個,他本人也是這方面的高手。但無論是秦雨山,還是吳師道,他們的想法和做事風格,劉思漢自信不能猜到十分,**分倒是不會少。
唯一令劉思漢猜不透的就是眼前這個十七八歲歲的少年,這小子做事完全不照規矩,天馬行空的。而且毫無顧忌,想到什麼做什麼,不理世俗的絆羈。無論從他的說書茶館,還是那兩本巨作,甚至百花樓的偷盜行為來看,這小子行事毫無章法,不可預知。
而不可預知的東西,才是最令人擔心和害怕的東西。
劉思漢抬起了頭,眼神緊盯韓旭,似乎在做著什麼決定。
韓旭毫不示弱的反看回去,暗底下去用腳踢了踢裴忠。一旦劉思漢出手,隨時準備逃命。
氣氛壓抑,這一桌與整個茶館的悠閒格格不入,雙方僵持當場。裴忠已由雙手抱劍而改為單手提劍,整個人猶如一把隨時出鞘的利劍。
而柳青青小手緊緊的握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韓旭,神情複雜。
劉思漢面色一緊,一字一頓,道:「既然如此,那我家青青的事,你是娶還是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