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搖搖晃晃了一會,便被輕輕地放在了地下。
終於到家了,郁錦鸞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聽雙扶了她出了轎子,正欲去簡煙閣給封水煙請安,身後忽然傳出一聲冷笑。
「六小姐這風塵僕僕的去了哪裡,竟回來的這般晚。」聲音有些粗喑嘶啞,且帶著一股難言的狠意,正是周氏身邊的得力媽媽——胡媽媽。
此刻她穿著暗紅色的坎肩配著淺褐色的燈籠褲,一手輕撫著自己戴在頭上的綠色絹花,一手輕浮的甩著帕子,嘴角得意的斜勾著,眼睛也瞇成了一條縫,臉上原本就密佈的褶子此刻更是紋理深刻。
郁錦鸞凝眉看著姿態高傲的胡媽媽,忽然就納悶了,為什麼有人可以這麼活寶,那綠色的絹花——能戴麼?
受了驚嚇身心皆有些疲憊的郁錦鸞不欲多說,可是她畢竟周氏的貼身媽媽,目前她還無法收拾周氏,遂淡淡回道,「去鎮國侯府了,大舅舅遣了表哥臨時喚我去了一趟,是以來不及通知祖母,還望胡媽媽跟祖母報備一聲,不要責怪我才好。」
「喲,去鎮國侯府了呀。」胡媽媽誇張的甩了帕子,一雙綠豆眼緊緊的盯著郁錦鸞,滿臉不信,「別是去會見哪個男人了吧。」
這話竟是辱人的大忌,縱是小如五歲女孩,亦是不可以單獨私會男子的,更何況郁錦鸞早就到了男女有別的八歲了。這胡媽媽說話還真是誅心!要是被有心人聽到了,多加宣揚,郁錦鸞的名聲就毀了!
「你……」冬卉聽了這話有些憤怒的欲站出來為自家小姐說話,卻被郁錦鸞呵斥住。
「住口。」郁錦鸞瞥了一眼得意洋洋的胡媽媽,「我和胡媽媽說話,有你們這些丫鬟插言的地方嗎?」
「就是。」胡媽媽惡狠狠地瞪了冬卉一眼,「小蹄子也不看自己是誰,竟敢胡亂插話。」
郁錦鸞微微一笑,附和道,「是啊,胡媽媽說的是。」不去看冬卉滿面的委屈,她望著愈發得意洋洋的胡媽媽,嘴裡逐字逐句的清晰吐露,「胡媽媽也是伺候了祖母半輩子的人,當得上半個一個的主子,豈能是你們這些丫鬟小廝們能比的。」
胡媽媽一怔,尚未品味出這話的意思,郁錦鸞已然對著胡媽媽輕輕地點了頭,「胡媽媽最是仁慈菩薩,錦鸞累了,要去歇息了。若是有人不信錦鸞去了鎮國侯府,便遣人去問問罷。」言罷,帶著丫鬟們裊裊離開。
此刻身邊無旁人,冬卉扁了嘴委屈道,「那胡媽媽竟這樣侮辱小姐,小姐為何還要附和了她。」
郁錦鸞好笑的欲張嘴回答她,卻看到聽雙鎮定的面容,遂問道,「聽雙可是看懂了?」
聽雙點頭,「是的小姐,聽雙聽懂了。小姐是故意捧高了那胡媽媽,這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胡媽媽仗著服侍了老夫人多年,竟居功自大,想必傳到老夫人耳朵裡,不會給她好受。再者,私會這種事情是越描越黑的,小姐避而不談,正是最正確的做法。」
郁錦鸞滿意的點了點頭,聽雙是個玲瓏剔透的,一點就通,日後定要好好培養。
此時,書琴也忍不住問道,「小姐,你不怕老夫人真的去問了鎮國侯府嗎?」
郁錦鸞淡淡回道,「若是真的去問了,那老夫人這苛刻孫女的名聲就真的無法收拾了。她那麼精明的人,怎會自扇巴掌。」
她還沒有說的是,鎮國侯府早就對老夫人獨攬大權多般不滿,此刻連孫女的行程都束縛著,若是鎮國侯府一氣之下鬧大了,周氏可是討不了好的!
此刻書琴一臉崇拜的看著郁錦鸞,「小姐真聰明。」
郁錦鸞但笑不語,稚嫩的臉上帶著一抹不符合年齡的冷靜和超脫。她一回頭看到神情有些奇怪的初青,不由問道,「初青,可是有什麼疑惑?」
初青抿抿嘴,神情不解,「老夫人是個精明厲害的,可是那胡媽媽看著卻……為何老夫人這般重用胡媽媽這種人?」
郁錦鸞冷冷的笑了一笑,若不是靈魂飄蕩的那些個日子,也許她永遠都不知道這些事情。原來她的祖母周氏竟是個心機如此深沉的人!立了胡媽媽這個靶子,實際上暗地裡信任的卻是另一個人。那個人幫著周氏,手上沾了無數血腥。
至於胡媽媽,不過是一隻隨時備好的替罪羊罷了。
「祖母真正信任的是誰,我們可不知道。」郁錦鸞沉下了眼瞼,不再說話。
四個丫頭皆是若有所思的點頭。
不去理她們,郁錦鸞徑直去簡煙閣給封水煙請了安。
郁嘉瀾央求著郁博簡帶他去學習馬術,故此時還未回來。
郁錦鸞有些欣慰的笑了,也許哥哥終於明白了她的用苦良心。
「母親,我累了,想去睡一會。」郁錦鸞乖巧的對著封水煙道。
封氏有些擔憂了摸了摸郁錦鸞的額頭,觸手並未有灼熱的感覺,方放下心來,叮囑她好好歇息。
「對了。」封氏輕撫額頭,恍然想起什麼,喚了郁錦鸞,「今日劉姨娘來說,錦薇的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問明日能否和你一起去學堂。」
郁錦鸞一怔,前世該來的終是要來到的。她斂了眉眼,不鹹不淡的回道,「嫡庶有別,還是各人乘了各人的轎子吧。明日我會在門前等她的,若是遲了我就先走。」
封氏溫柔的應了,使了追月去劉姨娘那裡回話。郁錦鸞攔著了,她對封氏道,「母親別勞煩追月姐姐了,讓初青去吧。」
封氏便未跟她爭什麼,誰去都一樣,她溫柔的對郁錦鸞笑道,「鸞兒快些去休息吧,瞧你疲累的。」
郁錦鸞笑,親暱的對著封氏撒了嬌,方依依不捨得走出簡煙閣。
剛走上隱蔽的小路徑,郁錦鸞便招手對初青道,「初青,待會你按著我剛才說的回了劉姨娘,然後避了眾人的眼睛,在那裡逗留一會。」
郁錦鸞說的含蓄,眼神卻意味深長,初青微微怔愣,瞬間便反應了過來,她應了聲,便去了宜春院。
回了傾鸞苑,郁錦鸞躺下歇了半刻鐘,初青面色難堪的匆匆回來,附在郁錦鸞耳邊說了些什麼,郁錦鸞的笑容愈來愈冷。
虧得她多了個心眼,否則明日總是靠著前世的記憶,也定是逃脫不了!
這人心吶,郁錦鸞搖搖頭,真不知道怎麼長的,竟能那麼狠!只是,這一世的她,再也不會單純的相信她,所以,郁錦薇,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郁錦鸞的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在燭火明滅的房間中,竟有些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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