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七ど回到房裡,屋子裡黑漆漆的,他也不點燈,就這樣帶著一身的酒氣倒到床上,連被子都不蓋,不一會就響起了輕微的鼾聲。隨著他睡去,在他房間的角落裡隱隱浮出了四個黑影,其中三個黑影離開了,只餘下一個黑影留守。
那個黑影等他的同伴都走了,才走到佘七ど床邊。他看了佘七ど一會,隨後伸出手,在佘七ど的眼前晃了晃。佘七ど閉著眼睛,沒有任何回應。下一秒,黑影的手上突然出現了一根尖細的長針,他握著那根針,動作利索地朝著佘七ど的眼睛紮了下去。這一下如果紮實了,佘七ど的眼睛就要廢了,然而佘七ど卻渾然不知自己面臨的危機。
銀針尖銳的針尖直到戳到了佘七ど的眼皮上才停了下來,佘七ど似乎在夢裡覺得有點不舒服,伸手撓了撓那裡,當他手指伸過來的時候,那根針在空氣中消失了。黑影收回手,順手拉起一邊的被子,給佘七ど蓋上了,然後在他的房間裡再次忙碌起來。
佘七ど的臥室雖然大卻沒有許多擺設,除了一張大床和一口衣櫃之外,傢俱只有書架、書桌、椅子和一些花盆架子之類的小物。黑影打開他的衣櫃,拉開他的抽屜,甚至把他的書抽出來,挨個用手指確認紙張裡面有沒有粘著東西,最後卻一無所獲。他們找不到那件東西,不知道是佘七ど把它藏起來了,又或者是在之前的鐘錶鎮事件中由於打擊太大而弄丟了。
黑影回頭又看向佘七ど,忽然想到什麼,再次來到了他的床邊。佘七ど貪戀被子的溫度,翻了個身,睡到裡側去了。黑影正好伸手到他的枕頭底下摸了摸,沒有,再撩起褥子來摸了個來回,還是沒有。看來,是要回鐘錶鎮走一趟了。黑影轉身走到門口,掀開的門縫裡透進了一縷光芒,照亮了他的臉孔,那是一張與佘七ど有幾分肖似的臉孔,但是要更滄桑和冷酷一些,那是屬於佘七ど的二叔佘清原的臉孔。
黑影走出去,反手關上了門,屋子裡重又恢復了黑暗。過了片刻,佘七ど睜開了眼睛,在黑暗中,他的紅色眼瞳似是仍能折射光彩,顯得冰冷而理智,他伸手到自己懷裡摸了一把,確認那東西還在他的身上,那是他和廖天驕在老何鐘錶修理鋪中找到的老何日記。
同一時刻,廖天驕在戚十千的幫助下,來到了佘家大宅一個不起眼的院落。他躲在陰影中,等待戚十千探路回來。不多會,不遠處聽到輕微的「卡」的一聲,像是鑰匙卡進了鎖扣,廖天驕聞到了一股蓮花的清香。戚十千回來,抓著他道:「走。」兩人衝著一堵牆直直撞了過去,在一隊妖怪巡邏過來之前的一秒,沒入了牆面。一隻小妖怪停下來,疑惑地看了看左右,然後大約覺得是自己看錯了,跟著隊伍離開了。
廖天驕看著現在自己所處的地方,這是一間不大的院落,院內蘭草豐茂,還有漢白玉橋架在不遠處的一尺湖水上。漢白玉橋通往一座水軒,水軒的正面掛了一方招牌,用瀟灑的行書清爽地寫著「愛蓮居」三個字。既然是愛蓮居,這裡當然就不缺蓮花,水軒底下的清澈湖水中漂浮著不少開得正盛的蓮花,有青色、紅色,也有黃、白之色的,即便此處無人使用已有許久,這裡的時光卻彷彿並未流逝過。
戚十千把廖天驕帶進來後又查看了四周,確認沒有危險後方才道:「我去外面守著,你們快點,有什麼事就用力按這個。」戚十千往廖天驕的手裡塞了一個硬硬的小東西,「這樣我就能知道,會趕過來幫你們。」
廖天驕看也不看,揣到兜裡說:「好,這是什麼法寶?」
戚十千說:「防狼報警器,掏寶買的,26塊錢一個,你要的話我下次給你帶。」
廖天驕:「……」
那頭有人從牆上翻了進來,發出輕輕聲響,廖天驕趕緊說:「好了好了,你去吧。」戚十千再次闖入牆面消失了,廖天驕走過去,看到佘七ど正從地上辛苦地爬起來。
「你……你沒事吧。」廖天驕伸手去拉佘七ど。
「你剛剛打得太重了。」佘七ど皺起眉頭,撩起上衣,露出滲出血跡的紗布。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裝出來的。」廖天驕慚愧極了,要不是佘七ど後來貼著他耳朵說的那幾句話,他差點真的以為佘七ど希望他去投靠佘元初。
佘七ど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說:「算啦,看在你給我帶巧克力威化的份上,」然後又補充了一句,「那個酸奶口味的還可以,另一個不好吃哦,下次不要買了絲。」
廖天驕拉住佘七ど的手,或許是因為失去了神力護體,他的手比以往更加冰涼,卻又似乎比以往更充滿力量。廖天驕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過去佘七ど身上那種因為想要保護自己而刻意打造出來的驕傲張揚經過那場劫難反而消失了,他的傲骨仍在,但他卻比以往沉穩、內斂了許多,顯得尤為可靠。
佘七ど說:「時間不多,我們先進去。」
廖天驕說:「你下次要實施計劃的話,提前知會我一聲好不好,你說你大哥的那幾句話,真的差點把我氣死了。」
佘七ど一腳踏入水軒,將廖天驕也拉進來,然後合上門:「其實那幾句話是實話。」
「哈?」廖天驕傻眼了。
「現在跟著佘元初的確是最好的選擇,原本我是不想讓你跟我一起冒險的。」佘七ど說,「後來想想,你這個愚蠢的人類跟著我大哥搞不好很快就被嫌棄了,所以還是我撿回來帶在身邊好了!」
廖天驕齜牙:「你說什麼呢!你就這麼放心我和你大哥?」
「當然放心了。」佘七ど一邊打量著水軒裡面,看著那些雕花木凳、尋常擺設道,「以後你就知道了,我大哥他是個變態,他對你沒興趣的。」
廖天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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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阿嚏——」遠處正泡在大大藥草浴池裡的兩條交纏的蛇當中的那條黑蛇突然重重打了個噴嚏。
「大、大哥……」雪青色的蛇擔憂地問道,「大哥你是不是神力透支了?」
大黑蛇用頭顱蹭了蹭雪青色的蛇道:「沒事,你不要亂動,大哥繼續給你治病。」
雪青色的蛇乖巧地應了聲,不知道大黑蛇腦子裡正在轉悠著什麼。
「每次只有被小七那個麻煩的小怪物罵了才會打噴嚏,死小鬼一定又在背後罵他了!」
佘七ど也:「阿嚏——」
廖天驕:「???」
佘七ど說:「沒事。」擦了擦鼻子。
廖天驕已經把整間水軒都翻過一遍了,但是什麼也沒找到。這裡雖然大,但是基本上無遮無攔,除了幾張桌子,就是個空空蕩蕩的房子,要不是佘七ど約了他晚上過來,他都沒注意過這裡,然後現在他都快開始懷疑佘七ど叫他過來的居心了,他該不是想要……不不不不,怎麼可能呢!廖天驕趕緊拚命搖頭。
佘七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你幹嘛絲?」
廖天驕嚇了一跳,說:「沒沒、沒什麼。」
佘七ど嘟噥了一句:「又在開小差了絲。」然後,收斂了心神,再次細細打量這間屋子。
這正是佘七ど曾在單寧留給廖天驕的籐杖中看到過的地點,當時他聽到單寧和他祖父佘玄麟在迷霧之中對話,那番話裡透露了一些訊息,有些已經有了解答,有些還沒。在夢裡,佘七ど被困在了這個院子裡出不去,因此只能坐上牆頭聽霧中的聲音,這一個小細節本來他也沒有留意,但是當他從鐘錶鎮回來以後,卻開始琢磨起這件事來。
——因為霧氣。
困住鐘錶鎮的是霧氣,在幻境裡困住他的也是霧氣,原先佘七ど因為那是單寧的回憶而以為是單寧所下的結界,但是從肖家村的手法來看,單寧的結界跟這有很大區別,所以現在他開始懷疑,這個位於籐杖之中的霧氣的結界也是他祖父下的,那裡面或許還包含著別的意義。比如當時他祖父佘玄麟曾經對單寧說:「你也知道我家裡……」聯想到如今九君山佘家之中隱約存在的暗流,佘七ど遂決定冒險來此一探。
是的,即使面對面地被佘玄麟打擊、攻擊、傷害,佘七ど仍然在心裡對他的祖父抱有一線希望,並不是所有的線索都收到了頭,也還有那麼多的謎團沒有解開,所以還不到最後下定論的時候,哪怕要審判罪犯,也需要事實清晰,證據齊全不是嗎?
廖天驕說:「十五分鐘過去了,我們得抓緊時間啊啊。你說這裡是不是有什麼機關啊?」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一寸寸摸著地面。
佘七ど被他提醒,想到了什麼,忽然心頭一動。
「我們出去。」他說。
廖天驕莫名其妙地看佘七ど:「什麼?這就放棄了?」
「不,我是說,出去。」佘七ど拉起廖天驕,帶著他往門外走。廖天驕來不及反對,被動地被佘七ど拉到了門外,結果佘七ど也不是要走。
廖天驕看佘七ど走到門外又停下了步子,問:「接著幹嘛?」
佘七ど想了想,忽然看向湖中。
廖天驕說:「佘七ど?」
佘七ど說:「蓮花。」
「啊?」
「蓮花是一種特殊的花。」佘七ど鬆開他,走到湖邊似乎彎腰想從湖裡採摘花朵,見夠不著,乾脆跳到水裡。廖天驕來不及拉他,還好水並不深,只是到佘七ど的腰部而已,很快他就從水裡摘了三朵蓮花上來,一朵青色、一朵紅色、一朵白色。
「對於宗教來說,無論是道教還是佛教,蓮花都有特殊的意義,或者代表神祇出生的場所,又或者代表一種潔淨的存在,對你們人類來說也是一樣,每年中元節,在世之人追思先人就要放蓮花燈,他們認為蓮花燈就是三途川上的船,有了蓮花燈開路就能載著先人平安到達黃泉彼岸,換言之……」
「蓮花能夠溝通兩個世界?」廖天驕問。
「蓮花能夠承載靈魂。」佘七ど說。他將三朵蓮花小心捧在手上,放到了水軒門口的圍欄上。
「別……」廖天驕來不及喊,佘七ど已經割開了自己的手腕,鮮血從他的手腕上淌下來,一滴一滴地落在三朵蓮花的花蕊裡。
「人有三魂七魄,妖也有,如果這個結界真的是我祖父布下的,他一定是知道有一天我會來到此處。所以我在單寧的記憶幻境之中之所以出不去這個水軒並不是因為他做了結界攔住了我,而是因為當時沒有擺渡我的船。」佘七ど說,「我那時看到的並不是雨霧,而是蓮花池的水霧,我還缺乏一道認可手續。」
隨著他的話音,三朵蓮花吸收了佘七ど的鮮血,忽而都散發出隱隱的光芒來。
「起作用了!」廖天驕驚喜道,那光芒從一開始的微弱無比,飛快地強大起來,很快三朵蓮花放出了熠熠的光芒。廖天驕有點著急說,「會不會被人看到啊。」三道光芒衝上天際,佘家大宅上空就像是來了只ufo。這樣的動靜當然不會沒人看到,沒多久,他們就聽到了遠處有人匆匆趕來的聲音。
廖天驕急死了說:「啊啊,怎麼辦,怎麼辦!」
佘七ど說:「鎮定!」
三朵蓮花放出光芒,然後慢慢地升了起來,像是三盞飄飄蕩蕩的小燈籠。外頭已經傳來了打鬥聲,戚十千的聲音傳來:「誰
誰敢過去!」
廖天驕一會看看外頭一會看看裡面,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而佘七ど卻像是老僧入定了一般,一動不動。廖天驕一個人乾著急也沒用,最後只得歎了口氣,背過身去繼續守著佘七ど,他想著,等下要是有人闖進來,他就先去攔上一攔,至少要保證佘七ど的安全。
「走!」不多會,背後的佘七ど忽然喊了一聲,一把拉起廖天驕。廖天驕只發出了短促的「啊」的一聲,便被拽著倒飛了出去。他看到周圍的景物飛快地發生了變化。在那之前,他都已經看到了闖進來的人手上提著的兵刃的光芒了,但是下一瞬他就像是被佘七ど拽著千里神行了一般,周圍的景物飛快地虛化、破碎、散為粒子,隨後又四處游弋、重組、固化形狀。廖天驕簡直錯覺自己耳朵裡聽到了「奇奇卡卡」變形金剛變形的聲音,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還是那個院落,還是那一池睡蓮,但是感覺卻完全不同。這裡顯得那麼溫暖、安全。廖天驕沒有聽到佘七ど的聲音不由得回過頭去,然後發現佘七ど似乎也驚呆了,他正傻乎乎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建築物,廖天驕跟著也看過去,發現那似乎是一座藏書樓,然後也看呆了。
佘七ど過了好久,給了自己一巴掌,然後又給了廖天驕一巴掌,廖天驕「嗷」地一聲喊出來道:「幹嘛打我?」
佘七ど說:「咱倆都沒做夢?」
廖天驕摸著自己火辣辣的臉說:「沒、沒有吧。」
佘七ど一手指著那座建築物門楣上掛著的牌子說:「那你告訴我這塊牌子上寫著什麼?」
「二八。」廖天驕說。
「對聯呢?」
「上聯是二六二二六二一,下聯是六一九一三一五。」
廖天驕無語,尼瑪有人拿阿拉伯數字當對聯的嗎,更何況這串數字正是老何謎題第三題的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