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故事,是一則民間傳說,也是鐘錶鎮過往一段似假還真的歷史。
傳言一百八十年前,鐘錶鎮當時還叫做更漏鎮,鎮裡居住的居民世代在種田之外,還以製作漏壺為生,雖然生活並不富裕,但也可安穩度日。然而,世道逐漸崩壞,神州大地四處天災**漸露端倪,更漏鎮的營生也受到了影響。不知從何時起,更漏鎮附近出現了橫行的盜匪,鎮裡還起了瘟疫,令這本就不怎麼富裕的小鎮鎮民苦不堪言。有些鎮民便打算背井離鄉,去別處再尋營生,然而,這一背井離鄉卻背出事情來了。
某日,一戶姓吳的人家拖家帶口要去南邊投奔親戚,剛出更漏鎮地界沒三、五里突然就遭遇了一群窮凶極惡的盜匪,吳家人不敢得罪那些個綠林好漢,便只得將全副家當都拿了出來,想要買個太平,誰知道東西被留下了,人,卻好像還是走不掉。那些盜匪看來也並非是慣於打家劫舍的,反倒是有些流民的樣子,然而卻個個一身殺氣,帶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森。見吳家有稚子二名,盜匪們頓時紅了眼睛,言談間的意思似乎是想要將這兩個娃娃生剖掏心吃了。吳家人哪裡聽說過這樣的事,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恰在這個時候,有個雲遊經過的神人出現,瞭解緣由後,一頓切瓜砍菜般地交鋒,解救了這一家子,而那些個盜匪倒在地上後很是詭異地化作了一灘腐水。
原來世道每有變遷之時,便是妖邪蠢蠢欲動之時,那些盜匪本來大概也就是附近村鎮流亡的難民,死在途中後或許是被妖邪附體,又或被穢物驚了屍產生異變的,結果組成了這麼一支不當不正的野邪軍,不知為何盤桓在了附近。吳家人對神人感激涕零,再三拜謝後,將神人請回了更漏鎮,傾盡全力好生款待。席間,那神人說道自己姓佘,是從極遠的神山一路而來,為了修行故此在紅塵遊歷。
吳家來了個神人的事很快在鎮中傳開,更漏鎮的鎮長也是個機靈人,趕緊帶著全鎮人湊出的那點菲薄財產,扶老攜幼地前來懇求佘真人留在鎮中,保護鎮民的安全。佘真人初始也曾拒絕,後來不知是否被鎮民苦苦哀求打動,答應了暫且留在鎮中。更漏鎮鎮民聽說鎮裡有了大神坐鎮,俱是歡欣雀躍,卻誰也不知道這竟是個不詳的開端。
佘真人既然肯留在鎮上,總不好讓他繼續住在吳家那寒酸的小屋裡,鎮長原先是想請佘真人住到自己家去的,但是佘真人卻拒絕了。他在吳家住了七日,每一日皆是早出晚歸,說是去查探那些行屍由來,七日後,他從鎮外界碑開始以足為尺,以眼為規,步罡鬥,行四方,最終在鎮裡定了個點,伸指一指,平地竟然拔起一座宅子來。那宅子青瓦白牆,柴門一扇,外表並不奢華,卻處處透著股隱逸之士的仙氣,將鎮民們都看呆了。
佘真人從那日起便搬入了這佘宅之中居住,而自佘真人住進佘宅後,鎮裡的情況頓時好了許多。原先荒了的田地經佘真人指點,重新爆出了綠芽;原本乾涸的溪流,經佘真人仙法,重又冒出了泉水;但有染了瘟疫的鎮民,服用了佘真人配的藥,很快就好了起來,就連鎮子周圍橫行的盜匪也都被佘真人趕走,除了不能隨意離開鎮上,更漏鎮簡直成了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
「不能隨意離開鎮上?」佘七ど低聲重複了一遍,「我祖父在這鎮中加了禁制,為什麼?為了防那群行屍?」
廖天驕看了他一眼,輕聲地將那傳說故事繼續講了下去。
那時候的交通遠不如現在發達,鎮與鎮之間往往靠人的腳力來回,驢馬拉的車那都不是窮人的上選,所以不是到了趕集過節的日子,各個小鎮小村俱是自成一個體系,自給自足。有了吳家人的前例加上佘真人的諄諄囑咐,以及初始鎮外的盜匪未清,更漏鎮的鎮民們便都安安心心待在鎮子裡,耕田織布做漏壺,過起了神仙也羨慕的小日子。
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過許久,誰知有一日,佘真人一大早又去鎮外查探,及至深夜卻還未回來。那個時候,佘真人已然成了更漏鎮鎮民精神上的主心骨,如果佘真人不在了,人們的天便像是要塌了一樣,是以每個鎮民皆是憂心忡忡。到了子時,鎮長終於坐不住了,便召集了鎮裡的青壯年打算去外頭一探。
鎮民們懷著對佘真人的感激之心,點起火把,抄了農具菜刀之類的家什,壯著膽子踏出了更漏鎮。那夜正是十五月明之夜,原本在鎮中看得明晃晃的月光,不知為何一出鎮外便不見了蹤影,鎮民們走出門不過十來步,但見四下裡「呼啦啦」湧起層層白霧,直將天地遮了個日月無光,便是所有人一個挨著一個地往前走,也看不清前方人的後脊。更可怕的是,越是挨近更漏鎮界碑,白霧便越發濃厚與躁動不安,有些鎮民發現那些白色的霧氣中似有許多人影在晃動,更有甚者,覺得自己聽到了許多人聲在竊竊私語,彷彿正有無數的鬼魂在暗處窺視著他們這群人。
更漏鎮的鎮民們本來就只是普通人,連個練家子都沒有,全憑著對佘真人的一腔敬重之情,衝動之下才敢出鎮找人,此時遇到這般情景,早已經嚇得不知如何是好,鎮長不得不下令要求所有人回鎮,等天明再說。誰知道,蹊蹺事在此時發生。明明這些人也不過是剛剛走出更漏鎮地界沒多遠,這回頭走了半個多時辰,那更漏鎮界碑卻連個影子都見不著。饒是這些鎮民們都是血氣方剛的青壯年,此時也不由得驚慌起來,只是在鎮長的勉力約束下,繼續硬著頭皮趕路。然而無論往東西南北哪個方向走,無論走多遠,這些人卻始終身處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之中,前不著村後不見人,而那種被人窺伺的感覺也越來越濃。終於,有個鎮民受不了這樣的精神壓力,一個人大叫著跑進了濃霧裡,很快,其餘人聽到了他一聲戛然而止的慘叫,再之後,便是濃霧裡傳來的扒皮抽筋吸血吮骨的聲音,彷彿有隻野獸正在饕餮大餐,此後便沒有了聲息。
佘七ど皺起眉頭說:「我祖父定是發現那些行屍來歷蹊蹺,所以才將這更漏鎮封了起來,結果那些鎮民卻貿然闖了出去,所以落入了對方的圈套。」說到這裡,他又頓了一頓說,「不過這也好像不大對,既然我祖父已經下了禁制在更漏
鎮周圍,這些鎮民肉眼凡胎,怎麼能夠闖得出去,除非……除非那鎮子旁的東西十分厲害,無聲無息破了我祖父的禁制,才將那些人引到了他的陷阱之中。」
佘七ど說到這裡,立時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了,顯然是結合佘真人深夜未歸的事情,想到了不好的方向。廖天驕說:「你先聽我說下去,這事此時還遠未完。」
那野獸吃了一個人的場面雖然被白霧所遮擋,沒有一個人看見,但是那短促淒厲、中道崩殂的慘叫,還有那噁心的啖食之聲卻將所有鎮民都嚇壞了。「轟」的一聲,人群頓時如同炸開了個馬蜂窩,一些人尖叫著就往外跑。鎮長拼了命地喊,但卻仍然沒能止住這逃跑的頹勢,一下子一隊人就去了一大半,只留下了鎮長、鎮長兒子和其餘三個村民還留在原地,其中也包括那個姓吳的村民。幾個人面面相覷,雖然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卻俱是知道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不多久便陸續有慘叫聲從濃霧中傳來,而此時那種野獸似乎更多了,四面八方都傳來了叫人頭皮發麻的「嘎吱嘎吱」碎骨吸髓的聲音,還有「窸窸窣窣」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地上游動的聲音。這五個人嚇得腿腳哆嗦,險些就要自己把自己給嚇死了,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那濃霧中亮起了金光一道,掀開了白霧一角,五人只見不遠處有一條黑影張著血盆大口正在吞食一個鎮民的五臟六腑,這巨大的視覺衝擊力頓時令這五個人都暈了過去。
廖天驕說到這裡,偷偷抬眼看了看佘七ど,見他只是皺著眉頭卻沒說話,便又再說了下去。
吳某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並沒有死,而是躺在家裡的床上,他回想起昨晚的一切,不由得心驚肉跳,趕緊爬了起來,大喊著有妖怪!這時候佘真人推門而入,他的妻子手裡則端著一碗藥湯,跟在後面。吳某恍惚間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妻子告訴他,昨天晚上,鎮子外有妖邪想要進入鎮中,因被佘真人的禁制所阻攔所以無法進入,便卑鄙地施用了迷幻術,想使得鎮民們陷入幻境,自相殘殺,幸虧佘真人趕回得及時,才救了他們的命。
吳某驚魂未定,喝了藥湯後急急忙忙出門挨個走訪那些昨夜跟他一起出鎮尋找佘真人的鎮民,結果發現所有人果然都好好活著,吳某正要以為自己果真是幻夢一場,卻發現那個他們最後看到被吃了的鎮民並不在家中,而他的妻子堅稱他是年前便出門走親戚去了。吳某越想越覺得這裡面有蹊蹺,便去找了鎮長他們,但是那幾個人誰都不記得昨晚見到的那些慘事了,個個只說是昨晚似乎中了道,跟人好生打了一架。
吳某越想越覺得此事古怪,青天白日之下,小鎮中一片安詳和樂,佘真人又在鎮中免費診病,他卻越想越怕,通體發冷,而且他總覺得,佘真人自從回來後,一直在若有似無地盯著他。
佘七ど眉頭皺得死緊,面色陰沉得彷彿要滴下水來,廖天驕頓了頓,想著是不是先安撫一下佘七ど的情緒,佘七ど卻擺了擺手,輕嗤了一聲說:「沒事,你繼續說下去吧。」廖天驕也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將那似乎是編派佘玄麟不是的故事說了下去。
後一日,鎮裡突然出現了個外人。要知道,自從更漏鎮中來了佘真人以後,已經許久沒有外人來到了,而吳某很巧地第一個見到了這個人。那是一個年輕男子,作修行人打扮,他自稱姓李,單名一個岄字,乃是一個天師,也是遊歷至此,還向吳某打聽這鎮裡或是附近最近有無蹊蹺之事。吳某靈機一動便留了個心,說是鎮裡另有一位佘真人,十分有能耐,就在那雙心橋邊義診。李岄聽了他的指點,果然前去看了一番,回來時候便顯得憂心忡忡,隨後借住在了吳某家中,又向他打聽那佘真人的前塵過往和近日異常。
佘七ど終於忍耐不住,將那筆記本一合,煩躁道:「夠了!」他本就不是個城府深的人,何況這故事裡被當做反派boss的主角有極大可能是他從小便最為崇拜的祖父佘玄麟,能夠耐著性子聽到現在已經十分不易,多半還是為了找三生石的線索才勉強忍著。
廖天驕自己也說不太下去了,後面的內容也就是個英雄斬妖除魔的故事,天師李岄夜探佘宅,發現佘真人原來是個蛇妖,早已將許多更漏鎮鎮民生吞活剝,只留了魂魄控制在手心,只因吳某祖上有些蔭庇,所以還能留得條小命,而佘真人原來竟是為了這附近一處絕世寶藏而來。李岄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斬妖除魔,將佘真人殘骸連同那絕世寶藏封於更漏鎮某處,因取天理昭彰,報應輪迴之說,要斷那蛇妖再世復甦之機,故此以鎮為盤,再修更漏鎮,擺下陣法,要困那蛇妖亡魂生生世世。鎮陣之鑰最後被李真人帶走,以示再無開釋之意。而吳家人因懼怕蛇妖亡魂,原先想移居他處,卻不知為何在他鄉總是命途多舛,最後不得已改吳姓為何姓,才勉強安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