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天驕疑惑地轉過頭去,在他身後不遠處是一堵牆,牆的前面是一片雜草,「叩叩」的聲音似乎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
不太好形容那是什麼聲音,有一點像有人在用指節叩擊牆壁,又有點像高跟鞋踏在路面上形成的聲音。「叩叩」、「叩叩」,那聲音有規律地、間歇性地響著,彷彿在傳遞什麼密碼一樣。廖天驕左右環顧了一圈,周圍依然還是人來人往,但好像只有他一個人聽到了那個聲音。
有點古怪啊。
廖天驕想著,並沒有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走近,反而是退後了兩步端詳起那邊來。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廖天驕的關注,那聲音更為快速地響了起來,「叩叩」、「叩叩」、「叩叩」,好像一個十七、八的愣頭青頭一次跟女朋友親熱時候的心跳聲。不僅如此,那聲音還開始產生了橫向的位移,從左到右,停一停,又從右到左,如此反覆。
「見鬼了!」廖天驕心想,這光天化日的,難不成是只大耗子在牆裡頭躥來躥去?可是大耗子顯然不可能鑽到一堵牆的當中去,那麼那到底會是個什麼玩意?
「嘿!」
正在全神貫注的時候,廖天驕冷不丁被人在肩膀上拍了一下,他再怎麼膽兒肥都被嚇了一跳,差點沒躥起來。回過頭去一看,對上的卻是周理那張陽光英俊的臉孔。
「你在這幹嘛呢?」
廖天驕長長吐出口氣,心裡多少有點不樂意,沒好氣地道:「沒幹嘛!」
周理撓了撓一頭短髮,帥氣的臉上露出個有點孩子氣的歉意表情來,說:「我剛剛嚇到你了嗎,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這人這麼直率坦誠地道歉,倒叫廖天驕覺得自己剛剛有點小題大做了,不管怎麼說,這個周家子弟也就是個二十出頭的孩子,比廖天驕小了好幾歲,廖天驕覺得自己跟他一般見識的話,確實是有些掉分子,於是這一次便真心道:「沒什麼,是我自己出神了而已。」
周理緊了緊背包說:「我們已經安頓好了,正打算去山裡看看,晚點再找機會接近老何的屋子,你們呢?」
廖天驕心想這是刺探軍情來了呀,便打哈哈道:「我們?我們還沒決定呢,那什麼謎題也剛拿到手,一點頭緒都沒有。」
周理說:「哦,那你們要加油啊!」
廖天驕反問他:「怎麼,你不怕我們先解開老何謎題啊?」
周理揚起唇角,他笑起來的時候十分地人畜無害,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不怕,解謎這種事就是要有比拚、有競爭,彼此都用上全力才比較有意思不是嗎?」他說著,忽然湊近廖天驕耳邊道,「對了,偷偷地告訴你,其實我還知道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廖天驕一愣,下意識地問:「什麼事情?」
周理說:「當然不能隨便告訴你,想知道可是有條件的。」
「條件?」廖天驕挑起一邊眉毛,心想這傢伙果然是沒安好心。
周理看了看廖天驕,嘿嘿樂道:「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不過,我相信你總會有需要我幫助的一天,因為我知道的事情,和你那位未婚夫有關。」
廖天驕一驚,剛要詢問,又自己先停了下來。廖天驕覺得自己是太輕敵了,周理雖然只有二十來歲,確實四大世家的嫡系子弟,這種精英分子從小接受的就是精英教育,周理的城府很可能比他都要深。
廖天驕打定主意不把周理說的話放在心上,周理卻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附耳過去說:「念在你我同類的份上,我就先免費提醒你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輕聲吐完這八個字,沖廖天驕揮一揮手,就跟一開始莫名其妙地出現那樣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怎麼了?」佘七ど的聲音傳來。
廖天驕抬起頭,發現佘七ど是獨自一人回來,看來抓捕鳳皮皮的事情進行得並不順利。
注意到廖天驕的眼光,佘七ど不甘心地「嘖」了一聲說:「給那傢伙跑了!」
廖天驕勉強收回思緒說:「嗯,跑了就跑了吧,總有逮回來的機會。」在這一息之間,他已決定將周理的話當成放屁,因此轉了個話題道,「不過,既然鳳皮皮也出現在這裡,那足以證明我們對老何的推測沒有錯,他的手裡的確握有三生石碎片。」
「嗯,而且老何的事情看來也確實與馮衢沒有關係了。」佘七ど不甘心地說著,心情顯然不太好。
既然不是馮衢,那他們就又多了個敵手,這個至今都未露過面的敵手又會是誰呢?
「對了,我剛剛在那兒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廖天驕說著指了指身後那堵牆,有了佘七ど在身邊,他就比較敢接近那個危險的地方了。
佘七ど說:「什麼聲音?」
廖天驕說:「像是有誰在牆裡面叩擊,而且那聲音是移動的,從這裡到那裡,來回打轉。」他來回比劃著,給佘七ど比出一段距離。
「移動?」佘七ど疑惑地看了看那堵牆,然後走過去,試探著將掌心貼在了牆面上。突然之間,有兩道黑色柔韌的曲線從佘七ど的手腕之上浮現出來,它們如同籐蔓螺旋纏繞著,順著佘七ど的手腕、手掌逐漸滲透入牆體之中,過了片刻,佘七ど鬆開手,那兩道曲線也消失不見了。
「沒有感到異常。」佘七ど說,退開半步又打量了一番那堵牆,然後蹲下`身,用手細細撥開那些雜草來看。
「是麼?」廖天驕也走過來,學佘七ど那樣伸手貼
貼在牆面上,但是以他的能力,目前所能感覺到的只有粗糙的牆面而已。廖天驕鬆開手,歉意地說:「那大概是我聽錯了,不好意思啊。」
佘七ど卻搖搖頭:「不會。」
「咦?」廖天驕有點意外。
佘七ど說:「你這個人雖然愚蠢,直覺卻一直很敏銳,如果你說聽到了,就一定是聽到了。」他說著,乾脆用掌心貼著地表一寸寸地順著擼過去。
廖天驕的情緒有點複雜,佘七ど這話說得他又無語、又興奮,還有點害羞。儘管佘七ど剛剛把話說得很自然,但廖天驕知道說出這種認可對佘七ど來說是極不容易的,這代表著他在佘七ど的眼中已經不僅僅只是個受保護者,佘七ど也開始逐漸接納他作為並肩戰鬥的戰友的身份,這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再高也沒有的褒獎。
廖天驕忍不住激動地說:「佘七ど,我、我一定會繼續努力的!」
佘七ど卻頭也不回說:「哦,那今兒晚上佘爺要吃涮羊肉火鍋在加五斤烤魚絲絲。」
廖天驕:「……」心想難道這傢伙剛才的褒獎難道只是為了騙頓吃的?
佘七ど忽然手一頓,在牆根處仔細地摸索起來,或許是因為雜草太茂盛,他乾脆拔掉了一些草,然後撥開泥土,在裡面翻了一陣,最後撿起了什麼。
廖天驕忍不住走上前去問:「你發現了什麼?」
佘七ど卻並沒有馬上回答。
廖天驕有點急了,問:「是什麼啊?」
佘七ど轉過身來,掌心裡托著一樣東西。那是一小片好像雲母碎片一樣的東西,小而薄,半透明地打著卷,在陽光下反射出五顏六色的光彩來。
「這是什麼啊?」廖天驕剛想伸手去摸,佘七ど就馬上收回了手。
「會碎。」佘七ど對廖天驕解釋說。
廖天驕悻悻地收回手問:「這是……雲母?貝殼?」
佘七ど搖搖頭說:「是蛇蛻。」
「蛇蛻?!」廖天驕驚異道,「還有這樣的蛇蛻,看起來像寶石似的,這是什麼蛇的蛇蛻啊?」
佘七ど臉上的神情並不輕鬆,他的表情裡有幾分不解、幾分激動還有幾分不知所措。廖天驕很快發現了這一點,謹慎地問:「怎麼了?這個蛇蛻有什麼問題嗎?」
佘七ど思索了一會才點點頭說:「有。」他說,「問題很大,這個蛇蛻,只有我們九君山佘家的嫡系子弟才會是這個顏色,而目前所有的嫡系子弟,只有我在外頭。」
※
姜世翀和李輝已經將整個鎮子裡裡外外都跑了一遍,他們兩人都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時間,總之不會少於半天,但是這裡的一切就像是被固體膠固定住了那樣,什麼變化也沒有。
「這該死的鬼地方!」李輝忍不住低聲罵道,在這個灰影憧憧的鎮子裡,一切都彷彿是鏡花水月,觸不到、聽不到也抓不牢。如果說過去他們是厭惡空城,那麼現在他們就是憎惡這座「人」來「人」往的鎮子,乾脆看不到也就算了,現在這樣,反而更顯得他們被整個世界所排斥。在這裡面呆久了,就會讓人產生一種迷失感——迷失於自己究竟是否存在。
「我不走了。」李輝說著,一屁股坐到了某座屋子的門檻上。靠著木板,他抬頭望向天空,臉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姜世翀沒有催李輝,他也停下腳步,抬頭看向天空。潔白的銀月懸掛在天穹之上,滿滿一輪,不知為何顯得特別近也特別大,彷彿伸手就可摘到。
姜世翀抬起手來,他的右手目前還保持著色彩,但是那道黑白分界線已經悄無聲息地往下移動了一點,他知道如果他在這裡繼續呆下去,那道標誌消亡的線就會不斷、不斷地往下移動,直到徹底將他與原先生活的世界隔開,直到他完全屬於這個靜寂的、虛影憧憧的世界。
姜世翀有一些暴躁,他眼睛裡如今變作黑白的血色已經生起了幾回又被他強行壓制了下去,這是十分危險的!理智上,他很清楚這種時候急躁根本於事無補,但是他向來古井不波的情緒在這個時候又確實需要一個發洩的渠道,這個可怕的世界!
姜世翀已經察覺到了自己身體裡的異變,他正在逐漸失去理性,就彷彿回到他剛剛從地底誕生時那樣,不會講話、不會思考、不懂得任何倫理道德更遑論法律規條,他就如同野生的嗜血獸類一般生存著,渾身長滿可以殺人的尖刺。姜世翀不希望自己回到當年的樣子,那是他所不願意看到的自己的樣子!
「姜大哥。」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相處,李輝已經改口叫姜世翀大哥,這時候小伙子抬起頭來,用一種殷切盼望的語氣問道,「你說,我們真的還能走出去嗎?」他看著姜世翀的眼睛裡充滿了期待,顯然已經到了瀕臨崩潰的地步,所以急需一個支撐和安慰。
其實李輝的韌性並不差,或者該說他其實比姜世翀更堅韌,因為在姜世翀進到這個世界以前,他已經在空城裡呆了五、六天這麼久了。然而,明知道李輝是怎麼想的,姜世翀斟酌再三卻還是回答道:「不知道。」現在的他給不了李輝任何的承諾。
「這樣啊。」李輝淒慘地笑了笑,「總算我們倆還能做個伴,否則我大概真的要瘋了。」他低下頭說,「早知道我當初想盡辦法也得讓我爺爺教我點法術啊,說不定現在還有出去的機會。」
姜世翀看向李輝,似乎是回憶起了自己的童年,後者的臉上帶出了一抹平靜的笑容。
「你爺爺?」
「嗯,我剛剛不是說我們老家那一脈
都是做天師這一行的麼,不知道為什麼我爺爺就是不讓我學這個,明明我曾曾曾祖父當時是老家最厲害的天師,當時還辦過一件大事呢!」
「哦?」既然暫時想不到辦法,姜世翀也決定沉澱一下自己的思緒,於是他在李輝的身邊坐了下來,「辦了什麼事?」
「好像是說在雲遊四方的時候抓住了個很厲害的妖怪還是別的什麼。」
「妖怪?」
「對啊。」李輝說,「是條蛇妖,還有名字呢,呃,好像叫佘……佘……對了,是叫佘玄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