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幕再沒有說什麼,只是邁著步子,緩緩往前走著,仲夏的天亮的極快,太陽也升得極快,陽光從天邊斜斜照來,將他映在青石板路上的影子拖得老長老長。
女均跟在他身後,看著他俊偉身姿心中卻只是隱隱作痛。她與祭司在打聽無雙夫人時,也打聽到了大昭王的消息,而說到大昭王,誰都會知道二十五年前古月城的事。沒見到大昭王之前,她想過依大昭王的身世,想青春不老固然情有可原,可他又有什麼理由傷害他人呢?如今才知道,他竟然只是受了縛魂術而已,痛苦地活著,卻連這樣的活著都不能長久。
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了昨夜他與長寧王妃的對話。
長寧王妃為什麼要離開?因為自己告訴她,世間沒有重生之法,這證明,眼前的人在身上縛魂術衰竭得無法挽救時,就會魂飛魄散。
原來是這樣,連自己現在看見大昭王都有些不能接受不久的將來他要魂飛魄散,更何況是長寧王妃……所以才有那樣的場景,長寧王妃依偎在他身邊,告訴他她要離開。
「餓了嗎?」前面的蘇幕忽然回過頭來看向她。
女均在原地愣了半晌,輕點兩下頭。他等她靠近,然後側頭看向路旁道:「這幾家都是早點,雖不比宮中精緻,生意卻不差,想吃些什麼?」
女均看向那鋪子,辨著上面的文字,念道:「餛飩,油潑面……包子,桐皮熟膾……五味粥,八鮮粥……糍糕……粉糍……魚羹……」還沒念完,女均就吃驚道:「好多種類,以前沒注意,現在才知道這裡竟然什麼都有呢!我吃……」她先是想到祭司定的習慣粗茶淡飯,猶豫是否要無視這些美食而只買兩個饅頭時又想起了長寧王妃的話,現在吃了,總比以後天天想著強,而想起自己現在正是扮著長寧王妃,便立刻下決定道:「肉包子,然後八鮮粥,再然後,還要那個煎餅史上最強大魔王!」
蘇幕輕輕一笑,帶她走到其中一家鋪子前的桌旁坐下,說道:「晉豐城以往並沒有這許多,後來我建議外公專設五穀局,讓他們細心栽培米糧培育方法,又以一切辦法指引百姓更好地耕作,免租免稅,十多年後,大昭好幾座城鎮都成為他國艷羨的魚米之鄉,而晉豐城彙集各方人士,是以街上酒樓早點鋪便是四方口味俱全,不像以往,只有晉豐人習慣的食物。」
「這樣真好,我在別的地方都——」女均說了一半,意識到自己險些說漏嘴,馬上改口道:「我在黎國的時候只能吃到那幾樣,根本就沒有這兒這麼多。」
蘇幕沒說什麼,將店老闆端過來的一籠包子輕輕移到女均面前。
吃過早飯,兩人又往前走去,到後面一條街中心,卻是人聲鼎沸,熱鬧異常,前方一個檯子,而檯子下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女均奇怪地踮起腳要看,卻怎麼也看不到到底有什麼熱鬧,只是發覺那些圍著的人多是書生模樣。
蘇幕說道:「是有人在對詩。」
「對詩?」女均驚奇道:「對詩也能這麼熱鬧,真有趣!」
蘇幕繼續往前走,一邊說道:「我精於劍法,這些晉豐城人都知道,所以晉豐城武風漸盛,倒漸漸蓋過文風,如今能看到這樣的場景的確少見。」說完看著前方,緩緩道:「日日習武是因我怕有天被人殺,文章書法我雖也懂些,卻並不精。」
一路走,蘇幕一路斷斷續續說些話,而女均一來不敢多說露餡,二來也心疼他,不知道說什麼好,便只是與他一起走著,聽著他說自己的過去。
太陽漸漸高昇,週身漸漸變暖,離兩人不遠處的路旁出現一株紫薇花,開著紫紅的花朵,迎著風輕輕擺動,陽光照在那花瓣上,說不出的艷麗。女均忍不住盯著那紫薇花多看了幾眼,卻不曾注意前方趕來的驢板車,聽到車輪聲才回頭時那木板車的一角已經要撞到身上來,就在她慌張之際,一隻手伸來,將她攬到了一旁。
頭重重撞到他懷中,她本就緊張的心越發急跳起來,只覺臉都要燙紅了,好在他馬上就放開了她,看著她輕問道:「想著什麼,差點被撞到。」
女均低著頭,急忙解釋道:「沒想什麼……只是……看到那邊有棵好看的紫薇樹,多看了兩眼,結果就……」
「你喜歡紫薇花麼?」蘇幕問。
既然他這麼問,那證明之前長寧王妃並沒有說過對紫薇花特別的愛或特別的厭惡,便放心地點頭道:「是啊,你看,它不是很好看麼?」
蘇幕一笑,正要往那紫薇花走去,卻不經意將目光掃到地上,然後抬眼看了看她頭髮,又低下頭去看向她腳下。
女均也奇怪地看向自己腳下,只見腳下正踩著一隻異常精美的芙蓉花結條釵,不由「呀」一聲,連忙移開腳,驚呀道:「這是哪裡……」話才出口,她才突然想起這頭釵好像有點眼熟,並不是別處來的,再一想,才想起自己似乎在長寧王妃頭上見到撾。女均陡然一驚,立刻摸一摸頭上,發覺頭上果然是空空如也沒有了釵子。然後又看向地上,只見那精工巧匠打造的金絲芙蓉花早已被踩得不叫樣子。
「這……」女均低頭撿起釵子來,心疼著不知如何是好。
蘇幕輕聲道:「無妨。」說完往那株紫薇花旁走去。
女均跟上去,只見他摘下一簇最美的花枝來,轉頭看向她,然後抬手,將那花枝輕輕插入她髮髻間。她看著他的臉,發覺一直神情淡然的他做起這些來竟是無比的溫柔,他眼眸深沉,此時光芒流轉,像是縷縷斬不斷的情絲總裁大人,輕一點最新章節。
「你常說我不說甜言蜜語,不懂風花雪月,其實我並非不懂。」他放下手,看著她道:「以前在古月城的時候,看多了城中的才子佳人,後來在大昭,一年又一年,活得久,見得當然也多,只是……你看一路走來,我說了那麼多那麼多,我二十多年的過去裡,全都是壯大大昭,強大自己,我所有的一切都只為了那一個目標,那一個,我其實早已麻木的目標。過去如此,現在也如此,以後,當然也如此……長寧,你真的決定好要留下嗎?」
「我……我真的決定了,我要留下。」女均說道。她心疼他,不忍說離開,她也知道,扮成長寧王妃的她本來就該說留下。
蘇幕沉聲道:「可是我這副身體,也許比你想的還要不堪,就算我還有十年時間,也不是安安穩穩的十年,縛魂術漸漸在衰竭,緋雪也漸漸開始吃力,每隔一段時日就須重新施縛魂術加固,如今,這時間間隔越來越頻繁,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真的還能堅持那麼久……」
「可是……」女均忍不住拉了他衣袖悲痛道:「我已經決定留下了。」她開始努力回想自己所讀的經書,回想自己所知道的術法,卻真的沒有能救他的,此時此刻,如果真的有救他的方法,說不定她早就不顧一切的用了。
蘇幕聽著她的話,久久無言,就在她想要再說些什麼時,他卻緩緩閉上眼睛,然後毫無預兆地往地上倒去。
「啊——」女均無措地驚叫一聲,急忙托住他身體被他帶著蹲到了地上,好一會兒才著急道:「蘇幕,蘇幕,你怎麼了?」
蘇幕閉著眼,沒有任何回應。
女均知道受縛魂術而活的人,不會有任何身體的不適而暈倒,他這樣,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縛魂術出了問題!他正好也說了,縛魂術在漸漸衰竭,那個緋雪也越來越吃力,祭司說過三十年前出逃的女子並非神侍,所以之前不曾修習過術法,偷學的那點禁術功力十分有限,以她的能力維持大昭王二十五年的存活當然是不易的,那現在大昭王是不是……是不是已經要出事了?
她著急地看向四周,發覺兩人早已離開了鬧市,現在周圍幾乎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空空的街道,身在長寧王妃體內,她的靈力受阻,感覺不到大昭王的情況,這讓她越發恐懼擔心,害怕著此時他被束縛在軀體內的靈魂正在慢慢消散。
不要……不要這樣……不管縛魂術是不是該存在,可這樣一個人,他為什麼不能繼續活下去呢?為什麼要就這樣魂飛魄散呢?女均著急著,再也忍不住朝遠方喊道:「師傅,師傅你快出來,快看看他——」
周圍沒有動靜,她急不可耐道:「師傅,師傅你在哪裡,祭司……你快出來呀!」
遠處的牆角內,頭髮全白的老者露出身影來,一步步向前,走到女均面前,臉上神色淡淡,卻也能看出幾分無奈。沒等他靠近,女均就急道:「師傅你快看看他,他怎麼了?是不是縛魂術完全衰竭了?」
老者看著被她托起上半身的白衣蘇幕,平靜道:「他無事,很好。」
「啊?可是他……」女均說著奇怪地看向懷中的蘇幕,只見他緩緩睜眼,然後輕鬆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臉上一片沉靜的漠然,淡淡卻不可抗拒道:「她在何處?」說完,將目光移到女均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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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和大家說一下,我準備從今天開始,不再掙扎著六千打底,而是三千打底了,大家也看到啦,這段日子我真是力不從心啊,儘管老是在雄心壯志的想寫多少寫多少,結果卻常常出問題,所以索性把標準降一降了,等年過完再繼續加更~~我對此文傾注了很大的心血,十分想好好的寫,而不是在掙扎中煎熬地寫,過年期間儘管字數會少點,但內容會更加精湛啦~~更何況蘇蘇這頭雄獅馬上就要甦醒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