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居裡,張小曼很快地看過協議書上的內容,沒有做過多的遲疑,拿起筆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顧鴻華甚至都沒有出現,整個離婚的儀式都是由律師代他去執行。
律師將顧鴻華交待的一套別墅的鑰匙交給張小曼,「顧先生說了,你也許會拒絕,但以後眉生想見你的時候,總不能委屈了孩子。」
張小曼聞言,接過鑰匙。
吳媽正在屋子裡替她收拾著貼身的物品。張小曼見她恨不得把整個水上居都搬空,輕聲道,「吳媽,收拾一些常用的衣物就可以了。」
吳媽對她說,「我跟您一道過去吧?」
張小曼搖頭,「要是我和你都不在秋波弄,眉生的生活誰來照料?」
「可是您一個人……」
張小曼朝著吳媽笑了笑,她說,「在秋波弄裡我也一直是一個人。」她說完,拎了一隻簡單的行李包,走出了秋波弄。
她甚至連司機都不用,攔了一輛出租車,去了顧鴻華撥給她的別墅。
途經一間她平時常去的理發沙龍時,她讓司機停了車,走進去,直接對相熟的理髮師說,「幫我把頭髮都剪短吧。」
理髮師望著她打理得順滑又美麗的長髮,確認道,「顧太太,您確定嗎?」
張小曼從鏡中看著他,微笑,說,「太長了,分岔太多。」
理髮師覺得今天這位首富太太有些不一樣,但他一時又說不上來張小曼究竟哪裡不一樣了。
這位臨近中年的美麗女子是這座城裡所有女人嚮往和努力的目標。
歲月彷彿完全不曾在她的臉上落下一點點印記,她看起來美麗又完全沒有時下年輕漂亮的女孩常有的稜角和傲氣。
她平和,溫婉,全然沒有架子。
張小曼坐在鏡前,望著自己的三千煩惱絲,猶如她十多年的婚姻一樣,一朝斷盡,再無從回頭。
一個小時後,她從理髮店出來,口袋裡的電話就響了。
「喂,小曼?」
張小曼對那一頭的欒傾待說,「欒傾待,不要再來找我。不要連我僅剩的一點點美好回憶都扼殺了。」
她坐著車來到西郊的別墅,寬敞的房子裡什麼都有。她將剛剛從超市買來的食物和純淨水放進廚房,洗淨了杯子,一邊喝水,一邊走到窗前的沙發上坐下。
手邊的電話不時響起,有母親鄭溫娟,有女兒顧眉生,有朋友,有昔日的同窗。
張小曼聽到顧眉生在電話那頭對她說,「媽媽,一會兒有人來送風鈴草,是你最喜歡的紫色。」
張小曼掛了電話,臉上有素淡的笑容。
是的,她早已經不再喜歡茱萸花。是欒傾待一廂情願地認為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變過。
她不是言情故事裡那種至死不渝的女主角。
欒傾待也注定成不了她張小曼故事裡的男主角。
真實的生活遠比小說情節更加狗血。
浪費半生光陰,她才明白這世上真正靠得住的不過是自己。
張小曼望著窗外漸漸蕭瑟的深秋景色,自嘲地勾了勾唇,她白活了半輩子,還不如眉生看人看物來得精準。
鴻雲集團裡,顧鴻華看到敲門走進來的律師,「顧先生,手續都辦好了。太太只肯收那套別墅,連車子都沒有要。」
顧鴻華頷首,「知道了。」
律師離開後,顧鴻華讓秘書去找蘇棠。
不出兩分鐘,蘇棠便敲門走進來,「顧先生,您找我?」
顧鴻華對他說,「眉生也滿16歲了,你替她把駕考課程報了吧。」
「好的。」
顧鴻華又說,「西郊別墅還剩幾套?」
蘇棠很快明白過來顧鴻華的意思,他說,「太太現在的住的旁邊那套別墅還是空著的。」
顧鴻華頷首,「那就留著吧。派幾個保安過去守著,也不知道西郊的安保系統怎麼樣。」
「我馬上派人過去檢查一遍。」
顧鴻華看著蘇棠,又道,「眉生最近怕是會常常去西郊,你辛苦一些,親自接送她。」
「這沒有問題。」
顧鴻華沉默一陣,又道,「你替我聯繫一下欒亦然,我想與他見個面。」
蘇棠頷首,「好的。」
他從顧鴻華的辦公室走出來,剛坐下,就收到了來自秦婉如的郵件,「今天中午能與你聊一聊嗎?我還想見一見眉生。」
蘇棠回她,「我先問一問眉生。」
最後,顧眉生對蘇棠說,「那就在皇廷酒店的中餐廳裡見吧。」
顧眉生之所以選擇在皇廷酒店,是因為皇廷酒店離榮城大學近,又是她的地盤,安全性高。
她中午下了課來到皇廷酒店,經理早已經按照顧眉生平時的喜好為她備好了菜色。
顧眉生望著這一桌子的菜,忽然想起了什麼,她問酒店經理,「住在這裡的那個彭青呢?」
「他在。需要請他下來嗎?」
顧眉生搖頭,她說,「讓人隨時留意他的去向。」這個彭青喜怒難測,行為也無法用常人的思維去推測,顧眉生無法不防。
她正與酒店的經理說著話,秦婉如就與蘇棠並肩走進了中餐廳。蘇棠走到顧眉生的對面坐下,「來很久了?」
秦婉如不比蘇棠,她面對著顧眉生,無法做到自然而鬆弛。
顧眉生請她坐。不僅如此,她還叫餐廳的經理親自替秦婉如服務,「所以,你今天找我,有事?」
秦婉如心裡準備了半天,才對顧眉生說,「就在兩天前,蔣梨來找我,她要我爬上白沫先的床,然後尋機會找出他的痛腳。」
秦婉如說,「其實,我早在進入鴻雲集團前,就已經認識蔣梨了。」
顧眉生心平氣和地喝著茶,「你是蔣梨放在顧家的一顆棋子。」
「是。」
顧眉生掀眉,看著秦婉如,「你嫌白沫先太老了?還是過不了自己良心的一關?」
秦宛如搖頭,「都不是。」
「眉生,我也不怕實話與你說。我原本去見白沫先,是想著或者能借這個機會得到與你談條件的資本。可是白家夫婦實在太狠了。尤其是這個白沫先,他居然……」
秦婉如看了眼顧眉生,「他居然讓我設計將你送上他的床。」
「如果我不答應,白沫先是不會放過我的。」
顧眉生看著秦婉如,「你為什麼要來告訴我這些?」
秦婉如說,「我承認我一直在利用你上位,而且我還嫉恨你得到了欒亦然的關注和疼寵。但那並不代表,我會連這麼不齒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我只是想要一個穩定而有前途的工作,一個疼愛我的男人,我只是想要在這座城市裡站穩腳跟。最重要的是,如你所說,在這整個榮城,除了你顧眉生,根本沒有別人還能夠護我周全。」
顧眉生安靜地聽完了秦婉如的話。片刻後,她拿起筷子,將一塊牛肉粒夾到秦婉如的碗裡,「我餓了,邊吃邊說。」
吃過飯,蘇棠送顧眉生回榮城大學。車上,他問顧眉生,「秦婉如的話,你真的信?」
顧眉生說,「我信不信她,無關痛癢。秦婉如是個很懂得為自己打算的女人,她懂得衡量,在現在這樣的環境下,她除了我,沒有其他選擇。」
蘇棠聽懂了,「這些人裡面,惟有你羽翼未豐。」
「是。」顧眉生說,「所以她知道,我沒有太過挑剔的資格。我還不會動她,更不會像白家夫婦那樣推她入絕境。」
蘇棠真沒想到顧眉生小小年紀已經懂得了這樣的道理:在成人的世界裡,有時利益和現實是比親人和血緣更加只得信賴的東西。
蘇棠伸出手,有些心疼地摸了摸顧眉生的頭,「有時,我真希望你永遠不要長大,始終是小時候那個看個燈會都會興奮一夜的小女孩。」
顧眉生看向他,忽然問道,「蘇棠,你會不會有一天也不再願意留在我身邊了呢?」
蘇棠失笑,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頭,「瞎想什麼呢。」
顧眉生笑了笑,拿著包下了車。
她沒有瞎想,她只是想到了張小曼和欒傾待,心中難免唏噓罷了。
或者,這世上有一種青梅竹馬,根本不該任由其慢慢變質成男女愛人。
否則,一但無法天長地久,就難免要變成癡男怨女的結局。
*
這一天黃昏,欒亦然從外面回到華庭一號,剛走出電梯就看到顧眉生坐在他家門口的台階上,雙手撐著下巴,出神地望著窗外的無雲藍天。
她聽到聲音轉頭,看到欒亦然的一瞬間,她緩緩笑起來,如一朵花開荼蘼的虞美人。
欒亦然走到她面前,攙著她的手拉她起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呢?」
顧眉生卻說,「你怎麼都不來找我呢?」她看著欒亦然,眼中極難得地盛滿了控訴,「你都不擔心我出了什麼意外嗎?」
欒亦然按了密碼開門,「外面冷,進來再說。」
顧眉生卻站在門口不肯進去。
欒亦然轉身去看她,發現這一刻的顧眉生竟然在對著自己鬧彆扭。
他失笑,重新走到她面前,「都說你聰明。我怎麼覺得你像個小傻瓜呢。」
顧眉生垂眸看著自己的腳,無聲地對眼前的男人表達著不滿和抗議。
欒亦然笑著歎氣,將女孩輕輕擁在懷裡,「那天晚上我就在你旁邊,是你沒有發現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