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最後一個週末,榮城天晴,伴隨有大風。
這一天,顧眉生親自陪著張晨和米恩去蘭陵苑簽合同拿鑰匙,張偉南和董秀夫婦也跟著一起去。
這對於他們一家人來說,原本是一件極大的喜事。直到董秀看到了新房子的裝修。
蘭陵苑新樓複式的裝修格調是完全遵照著米恩的喜好來的,從色調,到燈光,到家俱家飾,都是蘇棠按照米恩的要求派人購置的。
董秀一走進屋子,心中就泛起了陣陣不悅。
她沉默著,在房子的上下兩層慢慢地轉了一圈,然後下樓,望著自己的兒子,道,「怎麼沒設嬰兒房呢?」
張晨說,「媽,我們沒打算那麼早要孩子。」
董秀看向兒子身旁的米恩,「這是你的意思?」
張偉南無聲歎息,臉上笑得有些尷尬,對顧眉生說,「不理他們。眉生啊,走,咱們去陽台坐坐。」
顧眉生說了聲「好,」走到陽台上側對屋宇的位子上坐下,一邊看似閒散地與張偉南說著話,一邊欣賞著裡頭上演的母妻之爭。
張偉南抬頭看顧眉生一眼,心中有顧忌,嘴巴時開時閉,欲言又止。
顧眉生看出來了,但她選擇視而不見。
這家人貪得無厭,如果沒有益處,她沒有自己送上門去免費給他們做嫁衣的道理。
董秀雖然右手有殘疾,但她是一個極強勢的女人,再加上米恩心中藏著秘密,又礙於顧眉生也在場,她什麼都不能做,垂首沉默站在張晨身旁,看起來極委屈。
最重要的是,米恩的心中根本不在乎這段偽裝的關係。
而在此同時,蘇棠正與顧鈺墨一起,到處尋找著彭青的下落。
中午去餐廳吃飯的路上,顧眉生慢慢走在張晨身邊,見他臉上表情沉悶,於是說,「嬸嬸這也就是替你著急。」
張晨看向顧眉生,說,「你還小,你不懂。」
下午,顧眉生回秋波弄前,米恩對她說,「眉生,讓你看笑話了。」
顧眉生說,「看得出來,張晨挺喜歡你的。」
米恩沒回,她凝著顧眉生,「眉生,喜歡你的人才多吧。想必有些人還曾經極頑固地付出了自己的真心。」
「可惜,你看不到。」
顧眉生安靜地看了她一陣,微笑,離開。
一個小時後,她回到紅酥閣,顧鈺墨已經坐在書房裡,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忙著什麼。
她走進屋,問他,「查到彭青的下落了?」
顧鈺墨讓她看電腦,說,「米恩把他關在了郊區的一個安全屋。」
「查清楚彭青的背景了嗎?」
顧鈺墨搖頭,「完全查不到。」但他打開他和蘇棠之前在安全屋外拍到的一組照片,說,「這個彭青居然在屋子裡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我查過歐洲那邊的醫院信息,他是被人於月前從彼得聖醫院接出來的。」
「他得的什麼病?」
顧鈺墨說,「被害妄想症。病歷上說這個彭青在葡萄牙時發生過好幾次指控成年女性對他動手動腳,還發生過他渾身是傷出現在大街上,不停叫救命的情形。」
顧眉生問他,「會不會曾經真的有人要害他?」
顧鈺墨頷首,「不排除他曾經遇到過這類的傷害,所以心理出現了問題。」
顧眉生微微瞇起了雙眼,半晌後,她說,「咱們想個法子,讓彭青從安全屋出來。」
顧鈺墨抬頭看向她,忽然猜測到什麼,低斥道,「不行!」
顧眉生對他說,「放心吧,我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一條命。」
顧眉生很清楚,在她心中算盤著如何反擊的時候,白沫先和米恩也同樣在籌劃著如何害自己。
彭青是白沫先千里迢迢從葡萄牙帶回來的棋子。
但那又如何?顧眉生也同樣可以將這個一心想要置自己入地獄的彭青反過來為自己所用。
彭青的精神上患有殘疾,只要給他一點點的刺激,這個人就會將自己推進地獄。
9月30日一早,顧眉生如往常般去榮大上課。
她來到學校,坐在教室裡,打開電腦時才發現自己的郵箱中了病毒。不僅連夜趕出來的作業泡了湯,連她多日連查找的關於待曼控股的各種數據也都被毀了。
她隱忍著情緒,轉眸,看了眼不遠處正冷冷盯著自己的潘琳。
顧眉生垂下眸,關上電腦,什麼都沒做。
潘琳見她如此平靜,眉心一點點地擰起來。她腦海中想起蔣悅然的話,「這個顧眉生,不是能夠輕易被旁人惹得情緒失控的。」
這時,窗外有一個人影一閃而過。潘琳只覺得那個身影極熟,面色瞬間突變,變得極其地蒼白起來。
那個人是……
潘琳望向顧眉生,只見她一臉的淡然。
潘琳想起自己那一日下午在盥洗室的遭遇,慌了。她緊張地雙手緊緊交握著,不時地揉搓,牙齒不停地啃咬著自己的下唇。放在課桌下的雙腳隱隱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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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眉生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心中已經明白,潘琳最近一段時間的所有情緒反常,全都來自於彭青對她的傷害,還有蔣悅然對她的挑撥。
她的手指若有似無地在電腦上輕敲著。
為了讓她的日子不好過,蔣悅然還真是煞費了苦心,她該怎麼對蔣悅然表示感謝呢?
11:00,金融系的課程結束。顧眉生拎了包起身,往外交系的教室走去。
她的前面,是潘琳。
潘琳面色慌張地走在人群中,不時回頭,彷彿有什麼人在跟蹤她的感覺。
顧眉生無聲歎息,走上前,拽起她的衣袖。
潘琳驚慌,尖叫道,「顧眉生,你要幹什麼?!你放開我!」
顧眉生冷冷掃她一眼,「想讓我把你送給彭青?」
「不!」她恐懼地瞪大眼,咬牙切齒地對顧眉生說,「顧眉生,你也是個魔鬼!」
顧眉生拉著她往外交系的後牆走,口中淡哼,說,「你不知道嗎?這紅塵之中,每個因為私心*而罔顧他人的,都是魔鬼。」
「我是。」她轉頭凝著潘琳,「你敢說你不是?」
潘琳望著她格外深邃平靜的藍眸,忽然間就覺得心裡的恐懼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她有些發愣,「顧眉生,你……」帶她去哪裡?
外交系的人剛剛結束體育課,都集中在更衣室裡面換著衣服。
顧眉生低著頭拉著潘琳走進去,找到蔣悅然的櫃子。她取下潘琳頭上的發卡,塞進鎖孔中,很快便開了鎖。
她取出蔣悅然的衣服遞給潘琳,「把你身上的外套給我。」
潘琳不明白,「為什麼?」但手卻是配合的聽了顧眉生的話。
幸虧四周的女生都在嘰喳議論著剛剛結束的一場球賽和男生,沒有什麼人留意到她們。
兩人走出更衣室,潘琳這次都不需要顧眉生開口,一路緊緊地跟在她身後。
顧眉生回頭看她,「分開走。」
「不。」潘琳生怕彭青那個變態又突然出現。
顧眉生覺得自己今天的同情心實在是有些氾濫了。她看了潘琳一眼,沒有趕她,自己坐在更衣室外的石凳上。等。
此時,下面的課程快要開始了,其他人都已經離開,蔣悅然這才走進更衣室正準備換衣服,打開櫃子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不見了。
她看了眼自己身上浸了汗的衣服,然後就看到了不遠處沙發長凳上的一件空置著的白色外套。
蔣悅然想了想,決定先穿上,等出去買了新的再給人家還回來。
門外,潘琳看到了悄然走進更衣室的彭青。她瞪大眼,想要叫,卻被顧眉生一個巴掌扇在了嘴巴上。
她冷冷望著潘琳,「你想進去代替蔣悅然?」
果然,人都是自私的。而簡單直接的恐嚇在這樣的時候最有效。
潘琳瞬間噤了聲,咬著唇,內心隱約有煎熬,低聲說,「原來我跟你都是一樣的。」為了自保,卻看著別人陷入危機而置之不理。
顧眉生睨她一眼,「如果是我出手,你這會兒不可能還有機會坐在我身邊。」
潘琳一愣,正要接著問,卻聽到更衣室裡傳來了尖銳的呼救聲。
她瞪大眼,看了看不遠處的更衣室,又看了看身邊雲淡風輕的顧眉生,「怎……怎麼辦!?」
顧眉生聽著更衣室裡面傳來蔣悅然聲嘶力竭地哭喊聲,大約過了十分鐘之後,她才站起身,正要走進去,卻看到了更衣室門外還站著另外一個人。
那是……唐胥。
唐胥這一刻望著顧眉生的目光有些陌生,他轉身走進去,將覆在蔣悅然身上的彭青一把拉開。
蔣悅然的上半身在沙發上,下半身懸空著,一條褲腿已經被陷入瘋狂的彭青撕扯了下來,右腿暴露在空氣中。
她的臉上有被刮掌過的痕跡,唇角有被啃咬過的血痕,胸前有猙獰的牙印。
蔣悅然顫抖著。這眼前的一切如果對曾經的潘琳來說是一場噩夢的話,那麼對於蔣悅然說則是滅頂之災。
因為會令蔣悅然不可控制地回憶起在白氏工廠的一幕幕。
她恨。她憤怒。她羞愧。她無地自容。她想到了死。
蔣悅然死死地盯著顧眉生,「你還是人嗎?」
唐胥站在一旁,目光同樣極其複雜地落在顧眉生身上。
顧眉生無視他眼裡的探究和不解,也無視蔣悅然恨意深邃的控訴。
她走到彭青面前,拉著他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