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認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接近顧眉生的人之一。
蘇棠,是顧眉生的外婆鄭溫娟替她精心物色的伴讀。
蘇棠今年23歲,三年前於美國斯坦福以一等榮譽生畢業,之後便加入鴻雲集團,僅僅用了一年時間就成為了顧鴻華身邊的第一特助。
在顧鴻華眼中,蘇棠這個年輕人,履歷完美,為人睿智,作風沉穩,辦事妥帖,善於體察人心,是個極難得的將才。
但其實蘇棠是個孤兒。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源於鄭溫娟慷慨的饋贈和給予。
鄭溫娟的大半生,經歷過戰亂,數度遷移,動盪奔波的日子多得她自己已經不復記憶。她是個有智慧的女子。
可是張小曼嫁給顧鴻華的那一年,鄭溫娟費盡心機,卻還是沒能阻止這場婚事。
小女兒張小曼的婚姻是鄭溫娟深藏於心頭的一根刺。
張小曼與顧鴻華一起生活了多久,那根刺便插在了鄭溫娟心中多久。
顧眉生出生的時候,鄭溫娟抱著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女娃,心中已經開始為這個外孫女未雨綢繆。
她的外孫女,不能再任由旁人操作著她的命運。
蘇棠是鄭溫娟一手栽培的,他的任務,就是在顧眉生成年之前,替她守住鴻雲集團。
顧眉生,才是蘇棠心中真正的鴻雲集團繼承者。
蘇棠比顧眉生大了足足八歲,在今天之前他心中始終擔心顧眉生會辜負了鄭溫娟的一切用心良苦。
因為在他眼中,顧眉生太柔,太乖,太溫順。
身在狼窩之中,她卻長了一顆綿羊的心,怎麼行?
可是今天,蘇棠望著顧眉生瘦削卻堅毅的背脊。他該是為她感到高興的,這個女孩,終於不再易欺忍讓。
但想到她日後即將要面對的一切,蘇棠又隱約替她感到心疼。
那些東西的確是她的。可要一一拿回來,談何容易?
十五分鐘後,畫廊的女助理為顧眉生送來新的衣裙,蘇棠於是對她道,「大小姐,不如先去換件衣服。」
他不宜與她長久站在一起,轉身輕輕離開。
窗外,何美琪開始在顧鴻華面前服軟求饒。氣氛已經不如剛才那樣緊張僵持。
是,何美琪跟著顧鴻華這麼多年,自然知道如何能夠令他消散怒意。
除了那記故意讓顧眉生看到的巴掌,顧鴻華也不會真的把何美琪怎麼樣。
然後,剛才的那場搶車位事件,很快就會不了了之。
顧眉生轉身,看了眼女助理手中的新款衣裙,淡淡道,「我從不穿黃色。」
女助理聞言,輕蹙了蹙了眉頭,拿著裙子的手不著痕跡地緊了緊,「大小姐,畫展還有很多事要忙,您看能不能講究一下?」
顧眉生沒有即刻回答,她靜靜看著女助理。
那雙美麗藍眸很深,很涼,很靜。
女助理深深打了個寒顫,她覺得顧眉生一雙眼簡直像兩把經年封凍的冰刀,一下下刺在她心上。
「我這就給您去換。」
顧眉生淺淺勾唇,「那天夜裡,你也是這樣替何美琪把真畫換成假畫的吧?」
女助理嚇了一跳,「我沒有……」
「我有辦法令你從這件事裡摘乾淨,還能讓你成為雲畫廊的副館長,你覺得這個條件怎麼樣?」
女助理擰著雙眉,不解地看著顧眉生,「您希望我替你做什麼?」
顧眉生望著她,「你很快就會知道。」
畫廊裡人流如織,足足有五百多平方的一樓展廳,每隔數十米就有一個電視屏幕在滾動播放著雲畫廊的宣傳片。
時間走到上午10:45,顧鴻華剛剛致辭結束,牆上的宣傳片突然同時換成了令眾多來賓覺得臉紅心跳的火辣畫面。
顧眉生此時換了一件白色精緻手工襯衫和牛仔褲走出大廳,就看到了屏幕裡顧禮墨與秦婉如的精彩演出。
她站在角落,倚著牆角而站,饒有興致地欣賞著何美琪臉上的美妙表情。
「天哪,怎麼有這麼噁心的一家人?當媽的是個騙子加小偷,兄弟倆大約是從小耳聞目染,共用一個女人也不嫌髒,還互相算計。嘖嘖。」
「豪門果然是齷齪……」
「顧鴻華身為一家之主,說不定一早就知道這些事吧……」
「不會吧,他好歹也是榮城有名望的人。」
顧鴻華饒是修養再好,掩藏情緒的本事再高明,面對著眾目睽睽和各種聲討非議,心中也不免覺得憤怒丟臉。
他掃了眼一旁的何美琪,帶著蘇棠就要走。
何美琪連忙跟著追出去,「雲卿,你聽我解釋……!」
顧鴻華冷冷睨著她,一字字慢慢道,「聽你解釋就能挽回我被你們母子丟盡的顏面了?」
他說完,帶著蘇棠,坐車離開。
車裡,蘇棠細細觀察著顧鴻華的神色,輕聲問道,「顧先生,是否有必要令何女士和禮墨他們暫時避
避風頭?萬一因為這些事而牽扯出我們在美國拋售物業的事,對您後面的計劃會有影響。」
顧鴻華沉默半晌,「把何美琪名下的幾間畫廊公司都收回來。還有,福佑公館也不能讓他們住了。讓她跟希顏一樣,搬去西苑先住著吧。」
蘇棠點點頭,「這些事我會親自去辦。」
顧鴻華想了想,又道,「眉生上次演講比賽說得很精彩。把畫廊的事處理乾淨了歸到她名下,包括那個車位,就當是給她的禮物。」
蘇棠:「好的。」
顧鴻華轉眸看了蘇棠一眼,道,「剛才在畫廊外,眉生是故意演戲給我的看的,她不喜歡何美琪。」
蘇棠沉默不語。
顧鴻華的目光在蘇棠的臉上停留了好幾秒,才輕輕挪開,「我這個寶貝女兒,也開始在我面前玩起心機手段了。」
蘇棠猜不透顧鴻華說這句話的意圖和情緒。
顧鴻華是個極難捉摸的人,他說一個人好的時候未必真的是在誇讚對方。
相反的,他說顧眉生玩心機手段,表面聽著似是在不滿,可是細細探究,蘇棠又無法確定真的從顧鴻華的語調和語氣間聽出了任何的不悅。
難道,顧鴻華是在試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