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今日之事,他雖是不知其中詳細情形,卻也是能揣測出個大概。
真實的情況恐怕與宛菁所訴說的相去甚遠,三姐兒心頭那些個小九九,他不消想也是清楚,她今個偷偷跑去見了公主,原因除了六姐兒,還能有誰?只是他現下也不想瞭解的更多了,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顧宛菁斷斷續續的哭訴,他便是尋一個空檔打斷道:「今日換做若是爹爹,一樣不會替你做主,你怎也不想想,公主是何等人物?噢!你隨便挑唆兩下她便順了你的心意?」
顧宛菁難得的沉默了。
顧懷遠又氣道:「你六妹若真能嫁得世子那也是她的本事!你怎就這般容不下她?」他深吸了一口氣,耐心地說教道:「你要知道,你六妹這事若成了,於你,於你的姨娘,於整個顧府上都是有大大的好處的,明白嗎?」
「世子算什麼?我能比她嫁得更好!」顧宛菁倔強地抬起頭,大聲說道:「再說,世子現下已是不要她,拋棄她了!」
顧懷遠翻了翻眼睛,對這逞強奪理的說辭他沒甚興致接話。
顧宛菁見他不以為然,又是不服氣地嚷嚷著:「再說了,明明是她自己開口拒絕,不願意做侍妾的,爹爹這話怎麼說的像是我壞了她的好事!難道不是她自己不情願的嗎!」早些日子她雖不在呂陽,回來後卻也是聽五姐兒說了的!
顧懷遠氣結,外間傳聞他自是不信的,世子既是送了別院,又成日親自往那頭去,定然仍是對六姐兒上心的。只是他不打算多解釋。當下便敷衍地說道:「前一段時間她卻是存了私心,今日這事……日後有機會,爹爹定是會教訓她一頓。」
哭訴了半晌,竟只討來這不痛不癢的說法,顧宛菁是相當不滿意,她現在是一點兒也不想掩飾她對顧宛華的恨意,只消她腦中一想起這人,便像是炸開了一般。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掏出帕子又是哀哀哭訴了起來,「今日若不是六妹。我定然不會挨這一頓打的。」她仰起紅腫的臉兒來,「爹爹你看,我的臉變成了什麼樣子!連門僕都取笑女兒!難道爹爹不替我做主嗎?我不管,爹爹定要替我做主!明日便帶著宛菁去別館教訓她!不但要打她懲罰她,銀子珠寶都沒收來!連那莊子也要收回來,不准她再過一天舒坦日子!」
這話是越說越過分,越說越離譜了。
顧懷遠頭痛地看著顧宛菁,對這女兒。他現下實在已是沒了說教的力氣,他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呀你!察言觀色、接人待物,比你六妹還差的遠!」
顧宛菁立時瞪大了眼睛,高聲叫道:「我不如她?我哪裡不如她??爹爹!六妹已經不是顧家人了,你怎麼還向著她說話!」
對這三姐兒,顧懷遠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無奈。今日,他見她面上分明帶了傷,才是格外地寬縱她,任由她在這處哭鬧一通。現下,他是真正連教訓的心思也沒有了。直感覺到這麼些年,便是後院中妻妾們的爭鬥也從沒讓他如現下這般煩躁無力過。這三姐兒,怎麼能這麼煩人呢?真是讓他勸也勸不好,攆也攆不走,罵也不管用!打……?只看她現下臉上腫成這模樣,還能如鬥雞一般咄咄逼人的尖叫,他便是氣苦的打住了念頭。
他年紀大了,心力不足,成日還要應對生意場上諸事,又要時時籌劃著幾個女兒的婚事,力不從心的時候是越來越多了。
便如現下,他心頭連連苦笑了幾聲,無奈地說道:「好,便如你說的,明日爹爹便去別院好好說一說她。」先是應付個一二,將這吵吵鬧鬧的三姐兒打發了,他才能定下心思地考慮壓在心頭的諸多瑣事。
「當真?」顧宛菁立即收了淚,起身道:「爹爹真要為我做主嗎?」
顧懷遠點頭,肯定地說道:「明日便去。」吐出這話,他不迭揮手催促道:「你看看你,已經成了這般模樣,還不快些回去照照鏡子?」
顧宛菁馬上高興起來了,她親親熱熱地跑去顧懷遠身前抱了一抱,期待地說著:「明日我同爹爹一起去!」
吐出這話,她便是一溜煙地往門外跑去。
她一走,顧懷遠便歎氣地坐了下來,其實他方才說的話也不完全是應付,他心下,卻是打算著明日去別院將六姐兒接來。
只是一想起三姐兒闖下的禍事他便是頭疼不已,靜靜尋思了一陣,他便匆匆離開書房,前去尋了趙氏,一見面,便是不迭催促她前去別館拜訪公主。
當夜,趙氏便帶著幾車玉器綢緞,親自登門向惠蓉公主賠罪。
原本,以顧家這種身份的人家,是沒有資格與皇族攀上交情的,即使是前去送禮請罪,也未必見得上公主一面,趙氏本已是做好了吃閉門羹的打算,誰料,在門前等了一時,卻是忽然見門僕跑來,說道:「公主請夫人敘話。」
惠蓉原本要推脫不見,只是她聽聞了來的人是顧家夫人時,便是突然改了口,吩咐奴婢傳喚她進來。
趙氏一進門便是得體地代著顧宛菁向惠蓉賠了罪。
惠蓉點了點頭,對上趙氏這個四十歲開外的年長婦人,她仍是用著冷淡的口吻應承了下來,「夫人安心,此事,我不會再追究了。」
趙氏剛放下心,惠蓉又道:「只是——」
趙氏馬上豎起耳朵靜靜聽著。
只見她自榻上起身,微微笑道:「聽聞府上六小姐德行欠妥,已是被逐出顧府了是嗎?」
趙氏登時一愣,她此刻卻是琢磨不透惠蓉的心思,不過,她那句『德行欠妥』卻是讓趙氏略感不安,她冷靜了片刻,低聲答道:「六姐兒雖是犯了錯,卻不至於德行欠妥,不過便是被她爹爹送去府外懲戒一段時日,這幾日便是要接回府上的,外間傳聞的逐走並不屬實。」
惠蓉面無表情地看向趙氏,神色中喜怒不明,「據我所知,那處別院是乃是世子產業。」說到此處,她不說話了,靜靜等待著趙氏的回答。
趙氏馬上意識到什麼,她笑了一下,溫和地說道:「老爺曾想讓六姐兒去北邊莊子上思過,只是北邊荒遠,六姐兒若去了,怕是往來多有不便。那別院,不過是世子心善,借與小女暫住幾日的。」
她作為一家掌權主母,如何不知公主心思?因此即使這別院已是板上釘釘的世子贈予六姐兒的產業,在這時刻,她也是不會當面應承下來的。
惠蓉聞言,突然看向趙氏,說道:「那別院我很是滿意,夫人可介意我前去小住幾日?」
趙氏一時不語,這時,她暗暗想道:不過是送了六姐兒一處別院,便是拂了她的逆鱗,想來這公主的心胸,日後定是難以容忍旁的妾侍的,有她當家一日,六姐兒便是嫁給了世子也必是難以舒心。這讓她多少有些暗喜——若是六姐兒今後得寵,四姨娘在府上必是風光起來了,日後,便是連老爺也要讓她幾分的,這讓她這當家主母如何舒坦?
想想她也是大商賈之女,自嫁來顧府上,這麼些年來,縱然心頭不適,也是難以阻止顧懷遠接連納妾,不過是因為身份律例擺在那裡罷了,她若是貴為公主,府上該安寧了罷?
趙氏失神了這麼一小會兒,惠蓉已是皺起眉頭,「怎麼,夫人不願嗎?」
趙氏忙回神,笑道:「公主言過了,公主若不嫌棄,民婦自是高興萬分,求之不得。」
她此刻確實談不上不高興,甚至是有些期待的。
而顧懷遠也是這般想的,六姐兒不過是府上的庶女,即使遇上了刁蠻刻薄的主母,於他來說,只要能夠順利的嫁去侯府上,得了世子些許寵愛,爭氣一點生出個男丁來,便是一樁美事。
趙氏回府將今日這一番情景告訴他時,他便是不置可否地點頭道:「你應的好,公主能住在我顧家別院之中,也算是讓我顧家蓬蓽生輝,長了我顧家的顏面。」
至於公主的心思,天下間的女人不都一個樣嗎,眼見著自己的丈夫寵愛了旁的妾侍,任誰也不會高興起來的,她便是刁難懲罰六姐兒,也是在情理之中,六姐兒先一步嫁去了,時日久了,定還有旁的侍妾一個個收入侯府上,她即使貴為公主,也不能阻擋住男人喜好罷。現下,六姐兒只需稍作忍耐,日後多了旁的侍妾,公主總也不會時時只刁難著她一個人的。
小半會兒的功夫,他已是替六姐兒考量到了生子之時。總而言之,他現下是但求六姐兒能安穩嫁去,便是圓圓滿滿了。至於公主的心思,他是不想多探究,不過便是女人家的爭寵嗎!
顧懷遠思量一陣,便是暗暗欣喜不已,連臉上的皺紋也是笑的堆了起來。
趙氏突然問道:「六姐兒如何安置?」
顧懷遠沉吟了一下,笑道:「自然還是回府來,此事比從前還好辦了許多。原本這幾日我已是考慮著將她接回來,只怕這丫頭不肯乖乖聽話,這下公主既是開口攆人,諒她也是不敢忤逆的。」他笑瞇瞇地看向趙氏,「除了那別院,她還有旁的去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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